信陽城裏,楚風走在已經有些蕭條的街道上,有些心不在焉。


    早已有些機敏的人感覺到了勢頭不對,在逃難的命令下達之前便已經收拾了細軟和家裏值錢的東西,帶著家眷先逃離了信陽城周邊,趕到遠方去投奔親戚了,至於還會不會迴來都已經成為了問題。


    那個謠言——或者更確切地說是事實,自然是珊瑚的計劃,出自他之口,目的就是為了將指向暗中的鮫人族的矛頭轉移向明麵上的星辰島,從而撇清鮫人族的關係,同時激化各方矛盾,使得各方難以克製自己,使得各方的衝突能夠提前爆發,耗損他們的實力,這樣楚風和珊瑚才能在最後乘虛而入。


    而這些天在忙著四處殺人,栽贓嫁禍的人自然也是楚風。


    他下手挑選的都是些本身就積壓了很多矛盾的門派,讓先後扮作兩派的人對對方出手,新仇舊恨,加上緊迫局勢的威逼,將會使得他們很容易爆發戰亂。


    而門派的戰鬥一旦開始,就很難再停下來,再加上楚風不斷地推波助瀾,從而將這樣的戰鬥不斷擴大,將更多的門派卷入其中——而被卷入其中的門派隻怕也不願意看到別的門派勢力作壁上觀保存實力,又會進一步推動波瀾……


    珊瑚清楚楚風的性子,知道要讓楚風對一些正直的人下手楚風肯定是有心理障礙的,所以在圈定目標的時候大多選擇的都是原本口碑都不好,有過黑曆史的人。


    但是珊瑚卻顯然低估了楚風的信息情報,楚風當初行走六界之中,知道的東西可比珊瑚多得多。


    所以在和珊瑚商議好動手的門派之後,他自己便又增加了一些目標,其中頗有一些素有美譽之人。


    楚風當初可是見過被這些有美譽之人所戕害之人的慘狀,比起真正的惡人來,他尤其厭惡這樣虛偽的小人。


    真小人還可以防範,偽君子防不勝防。


    在短時間內連續出手十餘次之後,楚風便暫時收手了,畢竟這裏還是有他無法戰勝的敵手的,一旦被發現,不但功虧一簣,甚至可能引火燒身。


    所以楚風就開始在信陽城內觀察各方的動向,等待著事態的進一步發展。


    倏然,楚風見到遠處的人群之中出現了一陣騷動,繼而行人紛紛退避,讓出了一條道路,使得一個身影緩緩地走近走籠。


    那是一個白衣勝雪的英俊男人,一頭耀眼的銀發,與一雙深沉雋逸的瞳眸。


    他的銀發被一頂筆直的古樸銀冠束住,一根樸實無華的烏木簪以無可挑剔的水平角度插入了發冠之中。


    他走起路的動作流暢自然,但是如果刻意觀察的話,會發現他邁步頻率始終沒有任何的變化,每一步的步距也分毫不差。他走路的時候,目不斜視,隻看著他前方要走的道路。


    他,就像是一架極度精密的儀器。


    但是更讓人在意的其實是他背上背著的東西,盡管用粗布纏了,但是那比一人略高略寬的尺寸,上大下小的造型,都頗是易於辨認——那是一口棺材。


    一個背著棺材的人突然出現在了信陽城。


    在那一刻,凡人之間是好奇,是畏懼,但是修士之間的卻是震驚。


    對於遊魂這個人,大家其實已經沒有那麽感興趣了,因為他出現得太頻繁了,而且他身上好像的確也挖不出來什麽好玩的東西了,所以大家都逐漸地對遊魂失去了興趣,他也從六界三大神秘人物之中被除名,與失蹤的風先生,還有失蹤的傲師古幾乎同時都不再被關注。


    但是至少還有人關心風先生到底去了哪裏,是隱居了還是被人抓起來了,傲師古也有人在意這個家夥怎麽會那麽可惡,但是遊魂卻真的讓人沒有太多的興趣。


    因為遊魂很古板,從他做事,說話,甚至是行走就可以看出來,遊魂大概是屬於有某種疾病的那種人。這種疾病不在**上,在心理上,有人稱其為強迫症。


    有一個關於遊魂的笑話,說遊魂某日去散步,但是卻遇到了一條大河。


    遊魂過不去,但是他還是走了進去,旁邊的人忍不住問遊魂,為什麽不轉身迴去呢,遊魂說轉身會讓步距發生變化。


    這個笑話固然有些無趣,但是卻至少體現了遊魂在眾人心目中是怎樣的一個形象。


    但是遊魂的形象再古板,再糟糕,但是毋庸置疑的是,在大帝不出之前,他絕對是當世最強者,也許是之一,也許不是之一而是唯一。


    因為遊魂在仙界因為擾亂仙界的秩序,曾經受到仙界執法者盧紅塵的追捕,然後遊魂在與盧紅塵一番極其無聊的討論之後,將這位盧紅塵成功激怒。


    執法者率先出手,然後在第二百六十三招,戰成五五開的遊魂解開了他的棺材。在第二百七十一招,盧紅塵重傷,不肯罷休;第二百七十五招,遊魂一棺材拍死了這位可憐的執法者。


    最後這件事以盧紅塵執法不當,率先動手,所以不再追究遊魂責任而宣告終結。


    但是誰都知道,這件事盧紅塵自身的責任再大,也沒有大過遊魂,之所以會這樣不了了之,是因為遊魂的強大讓執法者感到棘手——盡管這種強大極大的原因是因為他背著的那口棺材。


    所以這樣的人出現在信陽城裏,讓所有人的心都猛地擰在了一起,如果遊魂也要參與爭奪的話,隻怕現在很多人都得退出了——至少也要有九階上段修士的勢力,才擁有入場的資格,不然哪怕是遊魂隨意的抬手頓足,都足以將對方直接打死。


    遊魂,始終是一個殺伐果斷,不會有任何猶豫的人。


    執法者都能說殺就殺了,更何況尋常人了。


    遊魂的出現也有些出乎楚風的預料,他知道這些年遊魂還是在六界閑逛,沒有人敢招惹他,凡是他到了自家跟前,都是好吃好喝地跟祖宗一樣供著。


    實在不願意低聲下氣的便開啟守山大陣,阻擋住遊魂,還好的是隻要不正麵與遊魂為敵,遊魂也不是很在意。


    但是他不知道遊魂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是為了找尋他的過去,還是一樣對三極碑動了些心思,亦或是他在尋求某種有意思?


    還在楚風思索的時候,遊魂便已經站在了楚風的跟前,然後語速平穩地道:“好久不見,先生。”


    楚風翻了翻白眼,心想這聲“先生”真是叫得如雷貫耳,醍醐灌頂,振聾發聵。


    在遠近觀察遊魂動向的眾人心又為之一顫,萬壑山大局的時候,就已經暴露了風先生和遊魂認識,而遊魂又會為之刻意駐足,誠誠懇懇地喊上一個“先生”的人……似乎也隻有風先生了。


    即便沒有立刻想到這一層的,將信息迴報給高層之後,隻怕也是遲早的事情。


    “好。”楚風幹脆利落地迴答道。


    值得慶幸的是,現在遊魂在身邊,他應該是安全的。


    但是在遊魂離開之後,那可就真的不好說了——不過他可以試圖把遊魂爭取到自己的這一方來,能有遊魂做幫手,那破局計劃離成功也就不遠了。


    “去找個酒樓坐坐?”楚風問道。


    遊魂搖了搖頭,才道:“我有事。”


    楚風看遊魂就連搖頭左右擺動的幅度都是一般的,隱隱有些頭大,聽得遊魂說“有事”也微微一愣。他沉默了片刻,才問道:“什麽事?”


    “不能說的事。”遊魂說道,而後看向了街道的盡頭,才又道,“我欠別人一條命,來替人辦事的。”


    欠人一條命?


    一個殺伐果決的人,說欠人一條命?


    楚風有些訥訥地看著遊魂,心想自己的如意算盤隻怕是落空了,連一點成功的幾率都沒有。


    遊魂如果隻是來閑逛的話,那還有機會,但是他既然是來還人情的,那麽就說明這份人情一定很大,其次遊魂也下了決心。


    遊魂這樣的人,才不是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就可以說動的人,他隻認準他想要達成的目標。


    在這個目標之外的東西,都是假的,沒有必要再說太多。


    “噢——”楚風長長地“噢”了一聲。


    “我先告辭了。”遊魂退後半步,行禮告辭,邁著平穩的步伐消失在了遠方,完全不管楚風的神情僵硬地愣在了原地。


    楚風追不上遊魂,因為遊魂的強大不是他能夠企及的,所以楚風迅速地打量了一番四周,然後他發現很多雙眼睛都貪婪地看著自己。


    可惜的是,這些人裏麵,並沒有修為太高強的人,想想也是,修為高強的人都頂在最前線去了,隻有修為還差一些,頂在前方也是送死的人被留在後方負責自家的後路。


    楚風深唿吸一口氣,然後衝著眾人微微一笑,道:“再見了各位。”


    然後他運轉著早已積蓄已久的乘風訣,瞬息之間便也消失在了天際,完全不管會對人間造成什麽影響。


    這一日,風先生無法修行的謠言不攻自破,其真正實力根據目擊者的描述,被列為了至少八階,潛在九階,不排除是九階巔峰的可能。


    而同時,遊魂為人辦事,到底是什麽事,也成為了眾人矚目的焦點。


    但是可惜的是,遊魂隻是在信陽城曇花一現,之後便失去了蹤跡,無人知曉其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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