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堆旁坐著四人,兩個看起來狀況很好的人都保持了沉默,反倒是傷勢最為沉重的離緒很亢奮。


    離緒握緊了拳頭,看向楚風的眼神裏全是精光,她攥緊了自己的拳頭嚷嚷道:“日後我若是要找男人,也要找姐夫這樣的男人,實在是太帥了!”


    這句話裏的姐夫,自然是楚風。


    之所以離緒會把楚風叫做姐夫,自然是因為離綰曾經被離緒纏得實在有些受不了,便不得不把自己那一段情事拿來說給了離緒聽。


    離緒當時隻聽還不過癮,還讓離綰用水模擬出了楚風的相貌,因此自然識得楚風,性子活潑跳脫的離緒便開始不管不顧地將楚風稱唿為姐夫,直到見到這個便宜姐夫的真人。


    楚風嘴角微微抽搐片刻,才看著離綾道:“離綾姑娘還在為離怒前輩的事情哀切麽?”


    離綾靠著牆,搖了搖頭。


    離怒必須死,因為離怒以妻女被脅迫,從而簽訂下了生死符印,也許一時離若水無法知曉這裏的情況,但是若是他想起來了,通過生死符印知道離怒還活著,而其他幾個人卻死了,那麽離綃母女二人便再也保不住了,而他也還是一個死亡的下場。所以離怒必須死,隻有他死,他所愛的人才能活下來。


    楚風很敬重離怒這樣的人,哪怕他因為被脅迫而做了一些事情,但是這不會影響到他這個人的本質品格。


    這是一個極其重情義的男人,這樣的男人,就該被敬重。


    “你確定要去離水麽?”離綾反問道。


    她對於楚風與離綰的事情比離緒知曉得更多,所以她才有些遲疑。


    十年了,如果你心裏當真有離綰的一席之地,這十年你又去了何處,音訊全無,隻讓離綰一人相思哀戚,在無人之時因為思念而流淚。


    楚風點了點頭,沒有絲毫遲疑。


    “姐夫自然要去離水。”離緒的小拳頭也握得更緊了,她一邊說著一邊滿是戒備和敵意地瞥了嘯月渙一眼,才道,“姐夫心裏有綰姐,怎麽會不去呢?”


    離緒這仿佛是小孩子一般的舉措讓嘯月渙啞然失笑,卻沒有說話,因為她現在的處境的確很尷尬,無論是身份上的,還是感情上的,她都像是一個處在夾縫中的人,所以能不說話,她還是不要說話的好。


    “離若水現在已經接手了整個離水,宗族之內的所有勢力都因為不曾察覺離若水的陰謀而身陷囹圄,而山門那一邊……因為曆來的矛盾,大多數人都倒向了離若水,剩下的人都被肅清幹淨了。”離綾沉吟片刻,決定還是要把目前的處境向楚風說個清楚。


    離水在離瀾接手之後繼續推行宗族和山門的整合,但是最大的問題是,離瀾不是離贇。


    離瀾沒有離贇的威信,再加上她是離水族長,所以在整合過程中每一個動作都會被有心人解讀為利益分配更傾向於離水宗族,而非山門。


    這使得山門與宗族之間的矛盾愈發劇烈,而離若水就是在這個過程中通過與離瀾的一些爭辯,為自己累積了太多的聲望。


    也許是喪夫之痛讓離瀾對於殺伐的事情變得不再那麽果決,連離浣這個無心於此事的人都忍不住出言勸阻離瀾,不要再縱容離若水,而是應該迅速果斷地對反對派進行清洗,鐵血推行政策,迅速地將兩方勢力整合,再考慮其他的事情。


    但是離瀾卻猶豫了。


    離瀾猶豫最後的結果,就是離若水的背叛。


    離水下城的離水宗族在一夜之間,五名重要的宗族八階長者被悄無聲息地暗殺,離綰被離若水脅迫,離瀾為了離綰,被迫自廢修為,而離綰又為了離瀾,被迫答應嫁給離若水。


    那一夜,遭遇封鎖的離水城下城遍城都是血腥,但是上城與山門卻還一無所知。


    天亮之後,上城負責離水產業的離水族人被按照距離遠近先後接到消息,要求返迴,被圍聚擒住,扔進了大獄之中鎖死。


    至於山門方麵,也在離水族人被清洗了之後,暗中遭遇了大清洗。


    至於名義什麽的,那都已經不重要了,勝利者總會為自己戴上無辜的帽子,表示自己也是迫於無奈,表示自己這麽做也都是理所當然。


    至於離綾和離緒,她們則是因為一些瑣事耽擱了半日,正是因為這些瑣事,才讓她們在進入上城的時候發覺了不對,趁著離若水一方的主要勢力都集中到了下城,才殺開了一條血路逃出。


    楚風安靜地聽著離綾的陳述,在離綾陳述完畢之後,頓了頓,才道:“可是就算這樣,為什麽不能去呢?”


    離綾沒有說話,就連活躍的離緒也在短暫之後的沉默才低聲問道:“可是我們要怎麽做呢?”


    “首先肯定是設法解救人質。”楚風抿了抿唇。


    “但是他們的家人或多或少都有生死符印交到了離若水的手中,這是讓他們存活下來的交換條件。”離綾道,“你解救人質,人質的逃亡就意味著這些人的死亡,人質又願意嗎?就算一切都能如你的意,麵對離若水的時候,不管你怎麽做,那些簽下了生死符印的人,都隻會死亡。”


    “然而不這樣做,死亡會更多。”楚風泰然地答道,神色沒有絲毫的變化。


    離綾愣了愣,才道:“所以你的意思是,犧牲一部分人,換迴另外一部分人?”


    “那麽你還有更好的主意嗎?”楚風反問道,“我不聰明,我想不到一環扣著一環的計策,所以我隻能用這種最簡單直接的方式,有利的時候選擇最有利的,有損失的時候選擇損失最小的。”


    楚風後半句話與其是在說解釋給別人聽,倒不如說是在解釋給自己聽,讓自己能有勇氣硬著心腸,把這樣的事情做下去。


    沒有人願意在自己尚且不知道的情況下就把自己的命交到一個素不相識的人手裏,楚風不願意,離水的人也不願意。


    但是正如楚風所說,他已經想不到更好的辦法,這個辦法,就是最好的。


    離綾愣了許久,因為她發現楚風說的,盡管她覺得太無情了一些,但是並非沒有道理。如果因為這樣的犧牲而望而卻步的話,最後的結果隻會更加糟糕。


    但是就這樣自作主張地決定了別人的生死,實在也未免太……殘忍了一些。


    “那你想怎麽做?”在長久的沉默之後,離綾才沙啞著嗓子問道。


    楚風想了想,才道:“直接狙殺離若水。”


    楚風原本的設想是解救人質化為戰鬥力,但是在離綾的問題之下,他才意識到人質未必就能夠成為足夠強大的戰力,因為他們也有他們的忌憚。


    而如果不能解救出人質,想要以區區四人對抗整個離水,實在是癡人說夢。


    這樣一來,能做的事情便也隻有將矛頭直指離若水,直接設法將離若水斬殺,不留給其他人任何反應的時間。


    “姐夫……”離緒瞪大了眼睛,實在難以想象這樣的計劃會是出自於離綰所說的那個溫柔靦腆老實憨厚的男子口中。


    他們真的是一個人嗎,為什麽眼前的這個人,變得這般果決幹脆,竟然像是一點猶豫都沒有?


    楚風沉默著,沒有去看離緒那一雙純澈的眼睛,因為他不知道應該要如何去麵對。


    他這個決定一旦執行,就意味著幾乎整個離水宗族之內,每家每戶都會損失一個重要的成員——幾乎是一夜之內,將整個離水的男眷屠殺幹淨。


    這筆賬,隻會記到他的頭上。


    到那個時候,楚風就要背負上所有的惡名,成為一個殺伐果決,完全不在乎旁人的惡人。


    這一點,楚風在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便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離綾也沉默了許久,才問道:“具體怎麽實施?”


    “綾姐姐……”離緒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離綾這句話就已經表明了離綾的態度,離綾已經認同了楚風的做法,甚至準備要配合楚風做下去。


    離緒不知道眼前的這些人為什麽在這一瞬都變得陌生起來了,變得不再像是自己記憶中的那些人,她真的不明白。


    離綾伸手輕輕撫摸著離緒的頭,歎了口氣道:“緒兒,不這麽做……就是離水滅族。”


    離緒的父親死於萬壑山大局,而離綾的父親卻還在離水,如果沒有意外,也應該成為了被脅迫簽訂下生死符印的人之一。


    難道離綾就真的要棄自己的父親於不顧了嗎?


    離緒一把撥開離綾的手,才滿是惱怒地站起身,大聲喊道:“你們怎麽都如此無情無義!你爹也在裏麵,你怎麽能答允得如此幹脆!”她又看向楚風,“姐夫,你讓我失望透頂!”


    離緒大聲吼著,眼淚卻已經掉了下來,她快步衝了出去。


    嘯月渙看了看挨訓的二人,歎了口氣道:“你們慢慢商討,我去跟著她。”


    楚風也沉默了片刻,才道:“對不起我不知道……”


    但是他也沒有再說下去,因為現在就算知道了,他心裏依然是這一個主意。


    離綾笑了笑,搖搖頭,卻也沒有話說。


    山洞之內,頓時又陷入了一片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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