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風抱起小丫放在自己的膝上,讓小丫自己拿了木勺子舀粥吃,他則在一邊用筷子把魚肉剔下來,然後等小丫吃完一口粥,才喂進小丫嘴裏,做得無比的細致周到,仿佛是一個無比盡心盡力的奴仆,在伺候自家的大小姐一般認真。


    “你們那到底發生什麽了?”楚風等著小丫咀嚼的空當,問道。


    女子蜷著已經變成雙腿的下身,看了看楚風,然後又看了看小丫,再看了看自己跟前的稀粥,才有些訥訥地道:“真的不是你幹的?”


    楚風把一夾夾碎了的魚肉喂進小丫的嘴裏,一邊頭也不抬地道:“那你覺得我假裝救了你我能得到什麽好處,你又知道什麽我想知道卻還不知道的秘密?”


    女子想了想,然後點了點頭,才把水藍色的長發甩了甩,道:“我也不知道該相信誰了,好人還是壞人,我已經分不清楚了。”


    說著,眼中淚珠垂落,滑出眼眶,順著兩腮流下,滴落在床上,竟然形成了一顆顆晶瑩圓潤的珍珠。


    楚風微微蹙眉,這……難道真的是傳說中的鮫人?


    小丫從楚風的膝上跳了下來,晃晃悠悠地爬上了床,伸出小手擦了擦女子的眼角,奶聲奶氣地道:“姐姐不哭。”


    說著,小丫竟然“吧嗒”一聲,在女子腮上親了一口,女子頓時一愣,旋即雙頰變得通紅。


    楚風也有些驚愕地看著小丫,心中暗罵了幾句紫兒成天都在教小丫一些什麽東西,等他迴過神來的時候,發現女子已經對他怒目而視,剛剛才消泯的敵意,又浮現了出來。


    自己現在的形象大概從背叛了鮫人族的壞人,變成了一個登徒子吧。


    小丫卻渾然不覺自己搗亂增加了多少麻煩,又跳下床,爬上楚風的膝蓋,坐好,才一邊晃蕩著自己的小腳丫,一邊得意地繼續自己未竟的早餐。


    楚風擦了擦額頭的冷汗,沒有再說話,這氣氛委實有些尷尬,他隻能故作不覺地給小丫喂飯。


    直到楚風給小丫把飯喂完,他也再沒有了可以繼續無視那女子的借口,所以他也隻好抬起頭,看著女子,裝作什麽都不曾發生過,硬著頭皮說道:“擊傷你的人是誰,你認識嗎?”


    女子搖了搖頭,沉吟片刻,才道:“不認識,隻是都是女人。”


    楚風微微一怔,都是女人?


    人間隻有兩個門派隻招收女弟子,很不巧的是,兩個門派都位於東海,東海東北方向的星辰島,東南方向的滄海閣。


    楚風不知道到底會是這兩個門派之中的哪一個,但是如果從過往的行事風格來判斷的話,隻怕是星辰島的可能性更高一些。


    楚風眉頭微微一蹙,皺眉問道:“她們的衣著呢?”


    女子咬了咬下唇,才道:“沒有統一衣著,隻是很多人袖口上都繡著一朵浪花。”


    一朵浪花。


    滄海閣。


    楚風微微蹙眉,有些難以置信。


    他所見過的滄海閣弟子一共也就三人,閣主胭脂以及同輩的安璐雲和安璐雪,胭脂和安璐雪都不算難相處,安璐雲雖然性子有些古怪,但是卻也曾經給了素不相識的楚風很大的幫助。


    更何況,這些年遊曆他更知曉滄海閣的風評素來不錯,更是不問世事,怎麽也會卷入這俗世之中來了?


    是有人冒充嗎,還是有別的什麽動機?


    楚風深唿吸一口,才繼續道:“功法特征呢?”


    女子搖了搖頭,壓低了聲音道:“我不知道,我……才一開始,大祭司就被鱗奔殺死了,當時太混亂我,我……我很害怕……我就逃……然後我就被擊中了,失去了意識……就到了這裏來了……”


    大祭司死了?


    楚風頓時一驚,那個威嚴與慈祥必存的老人,竟然就這樣就死了?


    鱗奔,那又是誰?


    難道是一個足以與大祭司一戰的人物嗎,竟然在一開戰就殺死了大祭司!


    楚風緊緊皺眉,才道:“你所知的……隻有這麽多嗎?”


    女子緊咬下唇,使得自己不會顯得過度傷悲,才壓低了聲音,道:“我所知道的隻有這麽多了,我……我……”


    女子有些焦急,說話已經語無倫次,然後她仿佛想起了什麽,才匆忙地道,“你走之後……大祭司就變得有些奇怪,我聽到他低聲說起了你身上好像有與樹神同源的氣息,但是我問大祭司的時候,他卻說自己什麽都沒說……”


    楚風又是一怔,跟樹神同源的氣息?


    是指自己帶著的那根木鞭和那把木椅嗎?


    木鞭和木椅鎮壓了易邪天尊,而與木鞭和木椅同源的樹神又養育了納靈根,偏偏易邪天尊囑咐自己去摧毀要開花的納靈根,易邪天尊的叮囑……現在真的還可信嗎?


    女子看著楚風沉思的神色,然後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近乎有些哀求地道:“你跟樹神有淵源,求求你救救我的族人,救救我的族人吧……”


    楚風聞言也不由得躊躇了片刻,他留在此地的本意原本是思考有沒有方法能夠去毀滅那即將開花的納靈根,但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應不應該這麽做,所以他一時也有些難以迴答女子的請求——他的力量終究是有限的,要他去對付滄海閣,那實在是太困難了一些。


    楚風抬起頭,看了看女子,在女子那一雙明亮的眼眸裏他看到了哀求無助和彷徨,那樣的眼神就像是一個孩子。


    楚風的心莫名地一軟,才歎了一口氣,輕聲道:“我試一試,但是我什麽也無法保證。”


    女子感激地點了點頭,才道:“其實……其實你隻要能喚醒樹神,樹神就會挽救我族於危難……樹神不會無視我們的……”


    楚風有些錯愕地看著女子,等女子的情緒漸漸穩定下來,才道:“姑娘,請問……能否把一些細節告知我,不然,我真的無法判定你的建議是否合理。”


    女子有些狐疑地看了楚風一眼,又沉默了片刻,才道:“好,我就告訴你,但是你絕對不能再告訴任何人!”


    楚風本來也是嘴嚴之人,所以這樣的要求對於他來說,並不算什麽困難,他隻是略略地一想,便答允道:“在下敢保證,姑娘今日的話,出你之口,進我之耳,絕對不會進入第三個人之耳,不然在下永遠再無踏上修行之路的可能。”


    楚風神色說得很是誠懇,再加上楚風麵貌也的確像是一個老實人,所以這並沒有什麽實際效力的誓言卻讓那女子一愣。


    楚風忽然想起什麽事,告一聲歉,抱著小丫走出房門,讓小丫在自己房裏去玩布娃娃,才又進屋關門,隨手布下了一個消音陣法,由元能石驅動,才重新坐下,道:“姑娘請說吧。”


    女子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組織語言,然後便開始述說起屬於他們鮫人族的故事。


    鮫人族是一個極其古老的種族,但同時也是一個極其封閉的種族,鮫人族抗拒與外界的交流與接觸,所以但凡因為陰差陽錯而造訪過鮫人族的修士,都被要求立下絕對不會泄露鮫人族存在於世的誓言,而但凡不可信的人,都會被鮫人族的強者所殺,以避免鮫人族的存在泄露出去。


    但是在漫長的歲月中,依然有些鮫人因為受不了鮫人枯燥乏味的生活,被多彩的外界所吸引而離開鮫人族,亦或者因為意外被卷入海底暗流而被送到海岸,被人類發現,從而留下的鮫人的傳說。


    盡管這些鮫人最終在人類的世界生活了下來,卻依然不會泄露鮫人族的秘密。


    鮫人族的每一個鮫人,天生就有一個神聖的職責,那就是守護樹神。


    沒有人知道這個種族的使命到底是從何日開始的,但是鮫人卻一代代傳承著,把這個古老的種族使命與那個起源的神話一直延續了下來。


    在鮫人族的傳說中,樹神是他們的守護神。


    最古老的傳說說到當鮫人族失去了他們原來的家園,在世間顛沛流離的時候,是樹神給了他們庇佑,收留了他們,並且帶領著他們在東海之上安頓了下來,成立了新的家園。


    然而某天在某位神秘的訪客離去之後,樹神就沉睡了——他化為了那棵古老的大樹,就此陷入了沉睡。


    在他陷入沉睡之前,他將神杖賜予了鮫人族的領袖——這領袖後來則被稱為大祭司,樹神囑咐初代大祭司在他沉睡的期間,鮫人族要守護他的沉睡不被打擾——那之後,樹神與整座島嶼都沉入了大海深處,而鮫人族就此與世界隔絕,斷絕了所有與外界的往來。


    鮫人族守護樹神的信心萬分堅定,那是對樹神曾經的恩德的報答,他們也因此定下了永遠不再離開聖地的族規,所有可能會泄露樹神消息的行為都被禁製,包括凡人和修士,一旦發現其有泄密的可能,性格溫順的鮫人族都會痛下殺手,絕對不會留情——因為樹神對於他們來說,就是他們的神,絕對不容許被褻瀆。


    漫長的歲月流逝過去了,並沒有出現什麽危險,以至於鮫人族都快忘了危險的存在。


    直到三千多年之前,那一代的大祭司在樹神的根係裏,發現了一株草,草葉之間有一朵白色的小花,含苞欲放。


    那朵小花有一天夜裏,綻放出璀璨的白光,照亮了整片夜空,小島也浮出了海麵。


    不久之後,那名發現小花的大祭司莫名地叛變了,他接應了外人上島,殺戮自己的同胞,試圖幫助那些侵略者掠奪走樹神孕育的花朵。


    但是他們失敗了,因為樹神醒來了。


    樹神醒來了,所有上島的人都被樹神殺死了——而那名叛變的大祭司,也被他的兒子打入了大海最深處的囚牢,在黑暗之中死於惶恐和畏懼。


    據說,他死之前,將自己的皮膚全部撕裂,鱗片全部扯掉,血液流盡,死在了無盡的悔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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