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風一直提心吊膽著,因為所有的棋子都已落盡,勝負隻能依靠天命。


    就在君王劍斬斷仙兵戰矛的那一刹那,楚風終於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他知道,大局已定,對方幾乎已經沒有什麽可以再戰的餘地了。


    直到這個時候,楚風才發現,自己的衣裳已經被自己的汗水所浸透,宛若才從水中撈起的一般,還在不斷地滴滴答答地向下淌水,就連他的腳下,也已經濕了一片。


    楚風長出一口氣,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一邊看著醉不歸,道:“不需要那麽全力了,殺修伴隨殺陣開啟,已經足夠了。”


    已經足夠了,這一戰已經足夠了。


    楚風歎了口氣,然後等待著醉不歸完成最後的掃尾工作。


    “你去吧,等你到那裏的時候,我可以確保,那裏已經沒有修士了。”


    醉不歸也終於緩過來一口氣,雖然臉色還是很難看,但是有著七花重世的藥力支持,還不至於到油盡燈枯的恐怖地步。


    醉不歸一邊說著,一邊歎息了一聲。


    楚風點了點頭,對著醉不歸微微行禮,道:“多謝。”


    “下次這樣的事情我不會幫你了,太危險了……簡直就是在送死。”


    醉不歸白了楚風一眼,很是不滿地說道。


    楚風微微笑了笑,點了點頭,循著出山時所留下的痕跡,向山中走去。


    盡管此時火海已經消散了,但是之前所留下的溫度依然還在,被燒得漆黑的地麵依然焦灼得燙人,還在翻滾著炎浪的空氣中彌漫著沒有燒盡的草木灰燼,混雜著一股讓人難以忍受的焦臭味根本無法迴避地鑽進了楚風鼻孔,讓楚風劇烈地咳嗽起來。


    楚風站在山腰以下,等待著大地冷卻到他可以承受的溫度,不過他也不知要等待到何年何月。


    他最先等到的卻不是大地的冷卻,而是完成了善後工作,趕來的醉不歸。


    “把你那剩下的半截七花重世給我,我帶你過去。”醉不歸伸出手,跟楚風道,雖然聲音中透露著萬分的疲憊,但是看他的眼睛,卻還是帶著幾分神采。


    楚風看了醉不歸一眼,然後想了想,在自己的芥子囊中摸出了一壇酒,遞給醉不歸道:“給你一壇酒要不要?”


    醉不歸把鼻子湊到酒壇的泥封跟前,使勁嗅了嗅,眼中頓時燃起了火焰,一把搶過酒壇子,抱在懷裏,像是抱著什麽稀世珍寶一般,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才看著楚風道:“算了算了,我就吃個虧,帶你過去好了。”


    醉不歸一手拎著楚風的衣領,把楚風如提小雞一般提起,頓時禦風而起,雖然飛得有些艱難,歪歪扭扭的,好幾次差點從空中落下,卻最終還是順利地落在了山腰之上。


    剛才的鬥法實在太過激烈,強大的衝擊力已經將這座山峰斬得到處都是裂口,甚至有一道巨大的裂痕從山頂一直蔓延到山腳——那是君王劍最後一次斬擊完成的壯舉。


    “我就不上去了,我這個人一直心軟,不忍心看到那樣的場麵。”醉不歸頓了頓,然後才看著楚風,很認真地道,“下次見麵,我就是來殺你的了。”


    楚風笑著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不過就算你要殺我,我們也許還是朋友。”


    醉不歸翻了翻白眼,才無奈地歎了一口氣道:“我這個人朋友很少,一個朋友讓我永遠擺脫不了過去,一個朋友讓我享受不了現在,你呢,難不成還想占據我的未來?”


    楚風愣了愣,旋即笑了起來,醉不歸的意思,已是承認了自己是他的朋友。


    就算日後真的要生死相向,但是,朋友就是朋友,和彼此的立場無關吧?


    楚風笑著擁抱了一下醉不歸,這使得醉不歸臉上的表情有些僵硬。


    醉不歸撇了撇嘴,才皺著眉道:“我去找地方休養去了,你把山上的孩子安頓好之後,我大概就會來找你了,到時候……求求你不要這麽狠用這個劍陣來砍我。”


    楚風笑了笑搖頭道:“我是廢人,操縱不了這種大陣的。”


    “你的朋友那麽多,總會有人願意幫你的。”醉不歸微微歎息了一聲,擺了擺手,解下了腰間的酒葫蘆扔到楚風手上,笑著眨眨眼道,“朋友一場,送你個紀念,下次見麵,就不是朋友啦。”


    說完,醉不歸便幾個越步,迅速消失在了黑暗的夜空之中。


    楚風看了看手裏的酒葫蘆,笑著搖了搖,已經成了一個空葫蘆了,一滴酒都沒有留下,看來他在來的路上,沒有少喝。


    不過也好,酒給了自己,也不過是浪費。


    楚風在原始的森林中穿行著,林中的野獸早已被嚇破了膽,被直接嚇死在林間的鳥獸更是不盡其數,其中有些許通靈之性的,更是直接被殺修給釘死,也算是平白無故遭遇了一場死劫。


    楚風走上山頂,山頂的平地從中間裂開的一條寬達丈許的口子,一直蔓延到了山腹之下,這就是那道君王劍斬穿一座山的痕跡,也是君王劍斬斷那根仙兵戰矛所留下的痕跡。


    就在這道裂口的兩端,灑滿了血與肉。


    楚風越過裂口,繼續前進,映入眼簾的是一片修羅場。


    楚風看著場中的慘象,忍不住抿了抿唇。


    楚風沒有別過頭去無視這人間的修羅場,雖然心中難以平靜,但是他還是盡量保持著自己表情的平穩,沒有失控做出太激烈的反應。


    血肉殘渣與殘肢斷臂之中,還坐著幾個大劫餘生之後削修為凡的男人,他們渾身是血與肉末,分不清是別人的還是自己的。


    他們的神情有的呆滯,有的癲狂,顯然都已經因為意誌的崩潰,導致精神失常了。


    隻有一個男人跪坐在地上,然後對著楚風道:“求求你,殺了我。”


    楚風看著男人,看著男人那雙眼中所流露出來的絕望的神色,心中微微一陣刺痛,但是旋即卻強行使自己的心腸變得如鐵石一般堅硬。


    楚風微微搖了搖頭,他們已經到這樣的地步了,自己已經下不了手了,盡管他在哀求自己殺了他,但是自己的確無法向一個手無寸鐵的人下手——即使他曾經也沾染了鮮血。


    楚風繞過這片廣闊的修羅場,不去理會那個男人如何在自己的身後痛哭流涕,哀求哭嚎,而是堅定不移地走向了前方不遠的——獸欄。


    那裏的確是獸欄,用木條圍繞著一圈空地,圍繞出了一片區域。


    那些女孩就被囚禁在此處嗎?


    楚風無奈地笑了笑,那笑意之中更多的是幾分蒼涼,幾分悲愴,幾分慍怒。


    人可不是牲口啊。


    楚風的拳緊緊一握,快步地走近獸欄。


    獸欄裏躺著很多人,借著月光可以看見,幾乎全都是些幼小的身軀,仔細地數一數,隻怕有十六七個,隻是都已經被燒得麵目全非,混若一團焦炭了。


    楚風的心猛然一揪,其中幾具遺骸還在冒著青煙,顯然是才被活活燒死不久。


    就算死,也要把這些孩子燒死嗎?


    就算自己死了,也不要這些孩子活下去嗎?


    就算是死,也不願意讓自己帶走哪怕是一個孩子嗎?


    可是這些孩子到底有什麽錯,又有什麽孽,為什麽她們就該死?


    憑什麽她們就該死?


    她們又有什麽非死不可的理由?


    楚風不寒而栗,什麽樣的情景才能叫做修羅地獄?


    大概便是眼前的情景,一具具已經失去了生機的幼小軀體就這樣躺在他的麵前,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卻無能為力,什麽也做不了,自己最終,還是一個孩子都沒有救迴來。


    楚風猛地轉身,他看著那片血海中的人,他瞪著一雙因為憤怒而充血的眼睛,看著那還在血海中掙紮的幾個身影,他握緊了拳頭,牙關撞擊出一陣陣令人背皮發麻的“格格”聲響,壓抑著喉頭的怒吼。


    楚風的心裏,有無數的野獸在怒吼,在咆哮,殺了他們,撕碎他們,讓這些不配生存在這個世間的野獸滾迴他們應該呆的地方去,讓他們這些野獸去相互撕咬,讓他們這些野獸去相互廝殺!


    一把鐵劍,緩緩被楚風攥在手裏。


    鐵劍漆黑的劍身上,散發出一股寒意,盡管它四周的空氣依然很灼熱,但是那股寒意,卻依然清晰可感。


    楚風舉起了鐵劍,他準備聽從自己心裏那無數野獸的怒吼,聽從那無數野獸的呐喊,對於野獸,隻有野獸能夠鎮壓他們!


    楚風揮劍,劍光微微泛起,黑夜中卻傳來了一陣清脆的啼哭聲。


    那哭聲充滿了淒楚,充滿了哀怨,充滿了憂傷,孤獨而又無助。


    那是一個女孩的哭聲,那是一個空靈的哭聲,那是一個很純潔的哭聲。


    楚風緊握在著劍的右手,不由得微微一鬆,楚風再也忍不住嚎哭起來,他手裏的劍落地,他身後突然開出一樹桃花。


    他循著哭聲找去,心裏再也沒有別的念頭,隻是反複地重複著一句呐喊。


    還有人活著!還有人活著!還有人活著啊!


    自己,至少能救出一個孩子啊!


    給讀者的話:


    這一幕其實有點fatezero裏切嗣最後抱著土狗的那點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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