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險峻的山崖在翻滾的雲海之上露出了一角,這一角之上有著一片茂密的竹林,在竹林裏的縫隙裏隱約露出一角簷牙。


    一座小巧的竹樓隱匿在這片竹林之中。


    這座竹樓不僅僅外形雅致,四周的環境更雅致,各種奇花異草爭奇鬥豔,一條山溪繞著竹樓而過,流水淙淙,不時有魚飛躍出水麵,而後落迴溪中濺起一地水花。


    溪中有長滿青苔青石鋪築的道路,直通竹樓的院子,院中有些珍奇的植株花朵,開得正是嬌豔。


    竹樓裏,黑衣的瘦削青年與一名白發老者並肩而立,看著躺在竹床之上的那個瘦削的少年。


    惜舞坐在竹床的床沿上,握緊了楚風的手,那手此刻蒼白而冰冷。


    “前輩,他還有救嗎前輩?”惜舞的眼睛有些紅腫,她噙著淚,看著青年與白發老者,萬分懇求地道。


    惜舞的問話沒有得到任何的迴應。


    青年看向了老者,道:“劉前輩,既然這是他的吩咐……那我們自然還是要盡全力吧。”


    老者歎息了一聲道:“若是他在這裏,這少年的傷勢雖重,卻也無礙,隻是你我的能力……想要救他,委實……太過不易。”


    青年微微一怔,道:“太過不易,也不是不可能的意思吧?”


    “這少年體內經脈血肉髒腑盡數被外人灌入的真氣徹底摧毀,如果換了常人,早便死了。他的神識全靠妖帝元典幫他定在了體內,才沒有消散,故而才能夠撐到你帶他迴凝翠崖。”


    老者說著搖了搖頭道:“隻是我方才探查他的傷勢,妖帝元典自己也處於即將消散的邊緣,隨時都有消散的可能。想要救他,便必須先救妖帝元典,利用妖帝元典穩固住他的神識,再進一步慢慢調理,多花費一些時日,便也應該能夠安全。”


    “隻是難點在於妖帝元典麽?”青年皺眉問道。


    老者點了點頭道:“要救妖帝元典,代價異常巨大……”


    “前輩,無論是怎樣的代價,我都可以……”惜舞輕輕放下了楚風的手,猛地後退了幾步,慢慢跪倒在地。


    “起來。”老者看著惜舞,聲音微冷道。


    想要去扶起惜舞的青年也為之一愣。


    惜舞看著老者,堅定地搖了搖頭,道:“前輩若是不答允,我便……”


    “你不起來他就一定能救?”老者滿臉的不悅之色,“我能救,你不跪我自然也救,若不能救,你跪我又有何用,怎麽如此不懂自惜?”


    惜舞絲毫不為所動道:“前輩若是不受惜舞一跪,惜舞跪與不跪自然無所分別。但是惜舞又怎知前輩受與不受?不過一跪,他們看得再重,不過是所謂的尊嚴而已,哪裏比得上他的性命重要?惜舞再如何自惜,都不敢將他的命,看得比所謂的尊嚴還要重要!”


    老者微微一怔,旋即頓時語塞,歎了口氣道:“起來吧,我自然會盡心盡力,你也不要再下跪了。”


    惜舞沉默了片刻,道:“前輩,要付出怎樣的代價,才能救他?”


    老者看著惜舞,沉默了許久道:“你願意為他而死嗎?”


    惜舞愣了片刻,才看著楚風那已經有些扭曲的麵容,沉默了許久,才轉過頭道:“我可以。”


    “劉前輩……”那青年也微微一怔,有些遲疑。


    “妖帝元典,以性命淬養而成,要穩固妖帝元典,自然便隻有……”老者沉默了片刻,才繼續說道,“用生命的精華來滋養。”


    “如果你當真願意這麽做……”老者的目光落向了惜舞,“你會死,沒有人能夠救你。”


    惜舞的身軀微微顫抖了起來,她咬了咬下唇,才點頭道:“我願意。”


    那青年皺了皺秀氣的眉,神情有些古怪。


    “你考慮清楚,一旦開始,你再後悔,那便來不及了。”老者滿是詫異地道,萬萬不曾想到,惜舞會如此幹脆地答允下來。


    惜舞的目光滿是柔情地落在了楚風的臉上,微微笑了起來,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淚花道:“我考慮清楚了,求前輩成全。”


    “癡兒呀。”老者歎息了一聲,看著楚風也搖了搖頭道,“這小子運氣也真好,如果不是得到妖帝元典,如果不是讓他有些興趣,如果不是你,他哪裏能活得下來。”


    惜舞沉默了片刻,才道:“他不是運氣好……”


    “那是什麽?”老者問道。


    “好人有好報吧。”惜舞微微笑了笑起來,伸手將楚風額頭上不斷沁出的冷汗輕輕地擦拭了幹淨,生怕讓楚風再感覺到一絲的痛楚一般,“惜舞已經在黑暗和痛苦之中生活了太久了,是他給了一片光明和無盡的溫柔,哪怕隻有短短的幾日,惜舞便已經很滿足了。”


    “他若是死了,我的心大概也便空了,死了吧。”惜舞的手指慢慢地拂過楚風那並不算多麽好看的臉龐,淚水滴落在了楚風的麵龐上,“如果我的命,可以換迴他的命的話,我再高興不過了。”


    “哎……”老者長長地歎息了一聲,道,“你還有什麽話,要說與他聽便說吧,我們去準備準備。”


    老者與青年一起離開了房間,隻留下了惜舞與楚風共處一室。


    惜舞慢慢地將自己的頭靠在楚風的胸膛上,感受著那一陣冰涼的感覺。


    她知道楚風的**此刻異常脆弱,甚至不敢讓絲毫的重量壓在楚風的身上。


    “惜舞以為,風波過去便可以與你迴到人間,就像尋常的人間夫妻一般,過些輕鬆自在的日子,忘卻所有的痛苦。”惜舞輕聲自語,“可是上蒼真的好殘忍,連這麽簡單的夢想都不願成全惜舞……大概是因為惜舞,配不起這樣的幸福吧。”


    “能用我的命,換迴你的命……是我最後能為你做的事情了,惜舞這條為人所不恥而苟活到如今的性命,能派上這樣的用場,惜舞也很滿足了。”


    “惜舞以為惜舞可以看開,可是……我還是感到好難過,心好痛,惜舞不想死,惜舞想要陪在你的身邊,和你生兒育女,和你白頭到老,看你是不是還會喜歡人老珠黃的惜舞……”


    惜舞俯下身,在楚風冰冷的唇邊,輕輕一吻,再坐起身時,握緊了楚風的手,淚如雨下。


    “現在的這些年輕人啊……”老者低身伺弄著院中的花草,“癡男怨女,將自己的命……”


    “我聽說當年前輩為了小魚兒,似乎也將生死置之度外吧。”青年微微有些嘲弄地道。


    老人聞言,旋即輕笑了一聲道:“別提了,換來了三百年的禁錮,好不容易等來了她的蘇醒,才發現那個姑娘已經死了,在她體內的,隻是我們的小魚兒罷了。”


    “哈,至少……她還活著,你能看著她成長。”青年笑了笑,眼神中卻略微有些苦澀。


    “你還有必要蒙麵麽?”老人問道,“那姑娘已經活不過今天了,還這麽謹小慎微。”


    “被人發現代表公正,維護秩序的執法者卷入了這樣的事情……那可是大大的不妙。”青年聳了聳肩道。


    “好吧,隨你。”老者搖了搖頭。


    “前輩,我準備好了。”惜舞站在了門口,眼睛紅腫,卻抹幹了淚水,帶著一絲笑容,如釋重負一般。


    “等這孩子醒來,你要我們如何告訴他你的去向?”老者轉身,很認證地問道。


    惜舞微微一怔,才道:“便告訴他……我見他重傷,便棄他而去了吧。”


    青年的瞳孔驟然緊縮,刹那之間流露出幾分憤恨的神情,仿佛想起了什麽事情,連身軀都禁不住顫抖了起來。


    “這樣真的好嗎?”老者問道。


    惜舞很鄭重地點了點頭道:“這樣就好了,哪怕他會難過一陣……但是知道了我的真麵目,他也會死心,不會再把我掛懷太久。”


    “你這樣的姑娘會喜歡上那般的小子,真是他三生修來的福氣。”老者歎息了一聲。


    “不要給他這樣一個殘忍的故事。”青年搖了搖頭,“你這般愛他,想來他也很在意你吧,若是……你聽說他拋棄了你,你會恨他多久,怨他多久?他不過是一個十餘歲的少年,這個故事太殘忍了,會讓他……絕望的。”


    青年的聲音有些悲痛,就好像在說著一個真實的故事。


    惜舞默然不語。


    “我告訴他真相吧。”老者微微瞑目,他知道青年的感觸從何而來,也自然是真實的,“如實相告,並不是那麽絕望的事情。”


    惜舞神色也不由得有些痛苦,臉上那一道道被沙宛霖留下的疤痕也變得有些猙獰,知道了真相的他,會怨恨他自己吧?


    “年輕人……總要麵對現實,他們不是故事裏的主角,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並不是一切都會有完美的結局。”老者歎息了一聲,“你放心吧,我也不會讓他沉迷在痛苦之中的,年輕人,經曆了痛苦,前進的時候才會更有力量。”


    惜舞沉默了良久,才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了。”


    她已經別無所求,隻希望他能活下,能好好地活下去。


    “開始吧,你的生命將注入他的體內來延續他的生命,你的血肉,骨骼,經脈,你修行所用的一切,我也都會移植給他,來加速他的恢複,避免萬一。”


    老者說了頓了頓,才又問道:“你有什麽話,想要我轉告給他嗎?”


    惜舞想了想,才道:“我想讓他好好活著,能找到一個情投意合的女孩,無風無浪,幸福平靜地過此一生。”


    惜舞說著,眯著眼笑了起來,笑容明媚,猶如春光。


    兩顆晶瑩明珠,卻摔碎在她的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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