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王真的故去了?”武三思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緩了半天這才明白過來。當下急忙迴到了府上換了一身素服,隨後匆匆忙忙的到了程王府上。


    遠遠便見到程王府已經是白茫茫的一片,房頂和圍牆上已經裹上了白綢。門口擠滿了來吊唁的人,雖然武周遷都洛陽,不過大半的官員在長安城中都有房產。今天一大早,程王府十幾個管家一家一家的送信。得知這樣的消息,那些高官留守在長安城的家眷們,紛紛派出男丁前來代表家主吊唁。


    見到了梁王的馬車到了之後,堵在程王府前的眾人紛紛讓出一條道路。武三思看到這個陣勢不再有懷疑,當下假模假樣的哭了幾聲,:“程王你好端端的怎麽突然就走了……我出京的時候陛下還盛讚你是武周的上國柱,怎麽三日未見程王老幹歲就離世了……我要稟奏武皇,加封程老幹歲身後榮……”


    最後一句話還沒有說完,就見在中堂當中一口朱漆金絲楠木棺材裏麵,身穿特製雙王抱蟒的程晈金坐在當中,正在用筷子扒拉著擺在棺材前的貢品。嘴裏還在數落身邊的管家不會辦事:“你看看你們這差事辦的,本王眼看著就是要走的人了。你們還怎麽糊弄我?點心是鹹的!上供的這幾道菜倒沒放鹽?


    本王就不明白了,是不是以為我快走了就好欺負了?”


    這管家也是平素被程咬金罵皮了的,嬉皮笑臉的迴複說道:“這就是冤枉我們小的了,您這席白事包給了長安城最有名的杠房白事劉家。人家是正經按著親王的規格給您老置辦的,您老是雙王奉,人家在規格上還給您往上提了半級。不過誰家辦白事也沒有事主自己從棺材裏麵爬起來己自尋摸吃食的……”


    “就你話多,小心本王讓你小子去下麵陪我一一梁王來的早啊,老程我這裏不方便,就不讓你進來坐坐了。”說到一半的時候,程咬金突然看到了正在發愣的武三思,老程哈哈一笑,對著梁王招了招手,繼續說道:“一迴等老程我走了之後的,還勞煩梁王再哭兩聲。一筆寫不出倆武字來,梁王你哭了就等於陛下還記的老程我那一點小小的功勞。”


    “程王您這是什麽套路?三思我怎麽有些看不懂?”武三思沒敢靠前,隻是站在中堂之前,對著裏麵停靠的棺材繼續說道:“程王您如果是在玩笑的話,那麽三思就迴去了。洛陽城陛下還在等著三思迴去交旨。”


    說這話的時候,武三思的語氣已經冷了下來。當初程咬金曾經這麽鬧過一次,想不到這次更絕連葬禮都辦出來了。看來他是鐵了心不尊聖旨了,想到程咬金將自己當作猴耍,武三思的心裏便勃然大怒。


    “誰拿這個開玩笑?”程咬金哈哈笑一之後,表情變得肅穆了起來,頓了一下之後,繼續說道:“梁王你稍等一下,等到這大殯出了,你也就明白怎麽迴事了。”


    這個時候,百無求帶著小任叁蹦蹦跳跳的從後堂走了出來。這兩隻妖物好像沒有看到武三思一樣,直接進了停放著棺材的中堂當中。


    小任巻順著供桌爬到了棺材頭上,坐在棺材梆上對著裏麵的程咬金說道:“別說這棺材看著還挺氣派,程大傻子咱們倆擠擠,我們人參試試躺在裏麵什麽感覺……”


    說話的時候小任巻已經跳進了棺材裏,躺在程咬金身邊之後,繼續說道:“還是你們當王的會享受,這麽寬敞都夠住下一家三口了。”


    “三叔您不知道,別看寬敞一會倒進來陪葬的玩意兒就滿了。老程我這輩子還攢了點喜歡的小玩意兒,一會管家一件一件的擺進來就差不多了。”程咬金將小任巻抱起來,送給了外麵站在的百無求之後,繼續衝著自己的幹哥哥說道:“無求哥哥,兄弟我著就要先走一步了。


    弟弟我在下麵占著好地方,等著你和咱爸爸手拉手下來,下輩子你們倆做兄弟,弟弟我做你們的鄰居……”


    “一邊去,你爸爸什麽人你還不知道嗎?要他的命是那麽容易的事嗎?你該投胎就投你的。不用惦記我們倆。”百無求說話的時候,古怪的歎了口氣,隨後自言自語的繼續說道:“老子看著這口棺材都眼饞,什麽時候能和那個老家夥一起躺在裏麵……”


    聽著兩隻妖物的話,又不像是在開玩笑的意思。原本打定了主意要走的武三思還是決定留下來在看看,不過這場麵看著古怪、可笑。


    自己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情。


    又過了半響,百疆、廣治等人、妖也穿了素服到了中堂,連泗水號在長安城幾家商鋪的管事,也紛紛代表劉喜、孫小川兩位東家將拍金送到。武三思越看越不像是假的,如果棺材裏麵的那大個子能躺在裏麵的話,那就真正的跳不出來毛病了。


    眼看著就要到了午時的時候,吳勉、歸不歸二人才帶著曹石頭從裏麵走了出來。人參娃娃的手裏端了一個托盤,裏麵是一碗黑乎乎的湯藥。藥味說不出來的惡臭,熏得外麵這些人作嘔。


    吳勉出來之後,便找了一張椅子坐下。歸不歸自己帶著曹石頭走到了棺材前,將托盤裏麵的湯藥端了起來,送到程咬金手中說道:“咬金呐,這就是你要的東西了。老人家我是煉製出來了,喝不喝在你……”


    程咬金小心翼翼的接過來湯藥,深深的吸了口氣之後,衝著歸不歸說道:“辛苦爸爸了,兒子一定喝光了,不能辜負您老人家的一片心,歸不歸順勢給了程咬金一個小嘴巴,瞪起來眼睛說道:“呸!老人家我是這個心意嗎?我的心意是你不喝……程咬金你能不辜負嗎?”


    “您費了這麽大的氣力,炮製出來的湯藥,兒子我怎麽能不喝?”


    程咬金嬉皮笑臉的迴了一句之後,從棺材裏麵站了起來。舉藥碗對著下麵看直眼的人們說道:“多謝各位賞臉來送老程我這最後一程,原本我也準備了幾句話,不過想想還是不說的好。要說的話都在這碗湯藥裏麵了,咱們下輩子見……”


    說完之後,程咬金將手裏的湯藥一飲而盡,順手打碎了藥碗。最後仰身倒在了棺材裏。準備好哭喪的下人們馬上扯開嗓子哭了起來,隨後招來的和尚老道進場坐在東西兩地開始念起來各自往生的經文來。


    武三思這才明白過來是怎麽迴事,原來這雙王程咬金是自殺。不過好端端怎麽這麽想不開,他自己就是雙王的身份,身後還有幾位活神仙罩著。就連武帝也要忌憚他三分,如果是他武三思的話,早就帶著吳勉、歸不歸他們去洛陽城爭王位了。怎麽說死就死了?


    這個時候,來吊唁的人開始陸陸續續走到中堂前,對著裏麵停靠的棺材行禮。因為程咬金的年紀、爵位都太大,按著規矩吊唁的這些人不磕滿九個頭就不算完。百無求、小任叁作為死者的長輩,大馬金刀的坐在棺材前,一並接受這些人的大禮。


    武三思不敢得罪這幾個活神仙,當下也湊過去行禮。死者為大就算他是王爵的身份也躲不開要磕幾個頭,就在他跪在棺材前準備行禮的時候,就見棺材裏麵的程咬金直挺挺的坐了起來。對著坐在一邊的歸不歸說道:“爸爸一一這事不對啊……”


    程咬金從棺材裏麵坐起來的時候,武三思正跪在棺材前麵行禮。被突然坐起來的程咬金嚇了一哆嗦,當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現在的程咬金身上發生了極大的變化,原本的白須白發的漆黑,散落的披在肩上,外表看上去好像年輕了二三十歲一樣。隻不過老程看不到自己身上的變化,看著歸不歸繼續說道:“你這湯藥也不管用嘛,不是兒子我說您老人家。您這藥方是不是有假……”


    如果還是剛才那個白須白發的程咬金,大家夥還不至於如何驚嚇。老程不正經慣了,大不了是哈哈一笑的事,誰也不會和他雙王殿下一般見識。不過現在他的白發突然間變黑,誰心裏也沒底,這位雙王殿下是不是死後又死後又後悔了?


    “湯藥沒假,你已經不是原先的身體了。”歸不歸掏出來事先準備好的銅鏡,走到了棺材前,遞給了程咬金之後,繼續說道:“現在你又變迴了十幾年前的那個瓦崗山四當家了,長生不老的身體沒了,誰也沒說你馬上就會離世。”


    “這話怎麽說的,老程我該叫的親朋好友都叫上了。說好是來送老程我最後一程的,現在沒死成,人家該送的帛金都送到了……他們不會說我這個雙王殿下詐死騙錢的吧?”說話的時候,程咬金的臉色變得糾結了起來。猶豫了半天之後他對著歸不歸繼續說道:“要不然兒子我現場抹個脖子?您老人家看還來得及嗎……”


    一聽到程王要在現場自殺,這些來吊唁的人們便急忙過來勸阻。說什麽人活著比什麽都強,送出去的帛金就當給程王換件衣裳、買雙鞋穿了。其中武三思也跟著勸慰了幾句:“程王您是國家棟梁,程王活著是陛下之福,是大周之福,也是天下之福……”


    “那就依著諸位新朋好友的意思,老程我這次就不死了。”程咬金倒是好說話,在管家的攙扶之下從棺材裏麵爬了出來,隨後站在中堂門前繼續對著眾人說道:“不過也不能讓大家白跑一場,這樣,今天就是算老程我過生日了。那個誰,去把挽聯白綢子什麽的都扯下來,去寫幾個壽字貼上……別問什麽合適不合適的!再問本王就死一個給你看看……”


    原本一個有些悲傷的事情最後以鬧劇收場,好在老程的臉皮夠厚,原本應該躺在棺材裏的人,最後穿著壽衣抱著酒壇子挨桌子勸酒,就連百無求這樣厚臉皮的妖物都做不到。


    看著分外活躍的程咬金,武三思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隨後自言自語的說道:“民之欲為官,官之欲為帝,帝之欲便是長生不老了。當初讓出天下,現在連長生不老都放棄了。這個人真的是一點欲望都沒有了嗎……”


    “他的欲是為民,一個不做帝王、沒有長生不老之身的百姓。”這個時候,歸不歸笑眯眯的出現在了武三思的背後。看了有些驚愕的梁王一眼,嘿嘿一笑,繼續說道:“人不可無欲,無欲者無生。不知道梁王殿下的欲又在哪裏?”


    說到這裏,歸不歸嘿嘿笑一,隨後繼續說道:“剛才殿下親口說的官之欲為帝,梁王殿下年紀輕輕便坐到了王爵高位。現在武帝當政,所生的都是前朝皇帝之子。想要大周世世代代延續下去,自然不會再立他們為帝。梁王殿下是武氏一族的傑出子弟,弄不好日後便是接掌大周天下的儲君了。”


    聽了歸不過的話,武三思的冷汗瞬間便流淌了下來。緩了半晌之後,這才說道:“老神仙玩笑了,三思怎麽敢窺視皇位,這樣的念頭連想都不曾想過。如果三思妄動過這樣的念頭,願天打雷劈,永世不得翻身……”


    歸不歸笑了一下之後,說道:“殿下別著急發毒誓嘛,現在沒想過,說不定以後找到了什麽幫手,就可以想想了。比方說老人家我那傻兒子百無求,它管束天下群妖當中或許就有一個兩個可以幫著你得到皇位的。”


    武三思聽了之後搖了搖頭,說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外族尚且信不過,又怎麽信得過妖族。動用妖族無異與虎謀皮,與其結盟妖族,三思寧可放棄王位,迴到老家做一個踏踏實實的農人。程王殿下連長生不老都能放棄,三思連一個小小的王爵都割舍不了嗎?”


    “殿下不要急,老人家我也沒有別的意思,隻是擔心你們武周大好的河山,再落入他人之手。”歸不歸笑了一下之後,點手叫過來曹石頭,隨後指著跑過來的人參娃娃對著武三思繼續說道:“如果殿下什麽時候想開了,老人家我便介紹這孩子給你。不要小看它,這孩子可是妖山上王宮的大總管。整個妖山它可是一妖之下萬妖之上……”


    說完之後,歸不歸抱起來這個小家夥,向著吳勉那邊走去。走到了白發男人身邊之後,迴身對著武三思一頓指指點點。吳勉目光隨著歸不歸的指尖看了這位梁王一眼,隨後兩個人湊在一起說著什麽,邊說邊往武三思這邊看。白發男人臉上還是不是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


    這裏待不下去了,被這兩個人怎麽看著,武三思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喝到嘴裏的酒好像白開水一樣的沒滋沒味,隨後他實在受不了二人給自己帶來的壓力,當下起身向已經喝到醉態萌發的程咬金告辭,匆匆忙忙的離開了程王的府邸。


    迴到了自己的府上之後,武三思馬上命人準備車輛。長安城待不下去了,還是早早迴到神都洛陽的好。


    就在下人們匆匆忙忙準備馬車、行李的時候,從武三思的腳底下傳來一個聲音:“你要迴洛陽?這可和我們當初說好的不一樣……曹石頭還沒有抓到,你迴去了我們的計劃便被打亂,我們又要如何收場?”


    “歸不歸和吳勉已經開始懷疑我了……”武三思的聲音有些緊張,頓了一下之後,他繼續說道:“剛才歸不歸幾次三番有話來套我,他已經開始懷疑我和曹石頭的事情有關了。我如果在幫你,隻會讓事情更糟!我們之間的盟約就此作罷,我現在迴洛陽,曹石頭的事情你們再想辦法吧。”


    “歸不歸開始懷疑你了?你說說經過……”聽完武三思的講述之後,聲音沉默了半晌之後,再次響了起來:“那個老家夥隻是在詐你而已,如果他真有什麽真憑實據的話,還會放你走嗎?你現在走了才是漏出馬腳。”


    “顧不得了!我不是你們這些修士,我的命還要留著以後做皇帝……”武三思沒有任何退讓餘地的繼續說道:“就算漏出馬腳又如何?我和你們斷了聯係,就算他歸不歸又能把我怎麽樣?我是天子近人,沒有真憑實據他能奈我何?”


    說話的時候,武三思看到了自己的馬車已經搭好,隨後不再理會自己腳下的聲音。直接衝到了馬車上,吩咐車夫趕緊駕車出城,行李什麽的也不要了,隻讓護衛們帶上銀錢就好。


    看著武三思坐上了馬車之後,便開始向城外飛奔,地下又傳來另外一個聲音:“這個人太怕死了,靠不住還是除了吧……”


    第一個聲音迴答道:“留著他以後會有用處的,武周的皇位最後或許會落到此人的身上,留著他,興許日後還有大用處。怕死最好不過,起碼知道他還有一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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