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平安迴來了。”


    王貴坐下,外麵暮色降臨,他臉上的皺紋重疊著,看著黑一塊灰一塊的。坐下後,他喘息了一下,看看其他四人,沉聲道:“他帶來了百餘騎,這隻是一個小變動。”


    趙信點頭,他的個子最高,頗有些鶴立雞群的感覺。


    “我們發動的是突襲,所謂電光石火間,不給他們應對的機會。賈平安再是名將也無濟於事。對了,多少名將就這麽莫名其妙的死了。”


    眾人一陣輕笑。


    這時有侍女進來點燃蠟燭,五人開始轉換話題。


    “今夜吃什麽?”


    獨孤純問道,“我從未覺著這般饑餓。”


    張麟譏諷的道:“膽怯能讓人饑餓。”


    獨孤純看著他,“喋喋不休隻會讓人看穿你的色厲內荏。”


    “夠了!”


    王貴皺眉。


    十餘根大蠟燭被一一點燃,這些蠟燭燃燒起來沒有煙火氣,一根的價錢就能讓普通人家望而興歎。


    侍女們出去,隨即酒菜來了。


    眾人優雅的開始吃喝。


    晚些,楊旭義歎息一聲,“賈平安一來,我擔心他會有所發現。”


    “無需擔心。”


    王貴說道:“此事都在謀劃中。”


    他露出了微笑,“原先的謀劃就把賈平安算在了其中。”


    ……


    賈平安出宮時天都黑了。


    李敬業和他在宮外分手。


    “照顧好英國公。”


    賈平安準備明日再去探望李積。


    包東和雷洪就在他的身邊。


    “趙國公。”


    賈平安迴身,卻是沈丘。


    皇帝去了九成宮,卻把沈丘留下了,明眼人都知曉這是留下了一雙眼睛。


    賈平安再度進去。


    二人走到了陰暗處,沈丘說道:“有些不對,但卻說不出來。”


    “百騎不要妄動!”


    賈平安說道:“我此次去接應車隊發現不對……”


    “殿下說了,咱的判斷也是門閥的人,而且……咱覺著那邊更像是想引發這邊的注意。”


    夜風凜凜,沈丘輕輕壓壓鬢角,“陛下就在九成宮,距離長安不遠,他們若是要動手,必然會同時對陛下下手……咱想去九成宮,長安你來鎮壓!”


    老沈的目光果然敏銳,難怪能被皇帝信重。


    賈平安說道:“此事要盯著,但卻不可動,兵力太少。”


    沈丘歎道:“咱就說你為何不動,是了,一旦把長安城中的軍隊撒出來,那便分散了,那些人突然而動,反而處處顧不暇接。”


    “知道就好。”


    賈平安最後交代道:“保護好太子,另外,盯著宮中的軍隊,若是誰敢在這幾日蹦跳,拿下再說。”


    沈丘沉默了一瞬,“可百騎不能動軍隊,這是規矩。”


    “都什麽時候了?”賈平安沒好氣的道:“動手有功無過。”


    沈丘抬眸,黑暗中眸子閃亮,“若是被責罰了如何?”


    賈平安說道:“我給你出傷藥錢。”


    ……


    賈平安迴到了家中。


    顯然家中也有些好奇他迴來的這般快。


    “阿耶,你是飛迴來的嗎?”


    兜兜很是歡喜老爹的迴來,帶著阿福出迎。


    “對,飛迴來了。”


    賈平安笑著揉揉她們的頭頂,隨後進家。


    狄仁傑在,賈平安一見麵就問道:“可想出仕?”


    狄仁傑下意識的問道:“可是窮了?”


    賈平安沉默一瞬,“陛下的威權會越發重,這等時候你出仕我也能照看你。”


    “什麽意思?”狄仁傑覺得自己受到了巨大的傷害,“我做官還用得著誰照拂?”


    “你覺著呢!”賈平安揭他的傷疤,“當初我第一次見到你,你就是個倒黴蛋,不通人情世故,被上官和同僚擠兌的倒黴蛋。”


    狄仁傑想到當年的事兒不禁汗顏,“可我如今早已不是吳下阿蒙了。”


    “那可想出仕?”


    狄仁傑想了想,“此事……男人誰還沒有抱負呢!”


    賈平安笑道:“你磨了這幾年,把性子抹平了不少,此刻出仕自然水到渠成。”


    狄仁傑自嘲道:“這幾年我反思許久,想了許多,原先太過莽撞了些,見不慣的事就說,不喜的人就疏離,活生生把官場變成了學堂。”


    “安生等著吧。”


    “哎!平安!”狄仁傑叫住了準備去後院的賈平安,“李義府可是吏部尚書。”


    “擔心會被李貓弄到海邊去釣魚?”賈平安笑道:“我如今若是沒那等本事,這些年就算是白混了。”


    狄仁傑嘟囔,“我總覺著李貓的好日子不長了。”


    賈平安去了後院,妻兒一番相問,隨即去沐浴,就更換了衣裳。


    “夫君為何不換便衣?”


    賈平安穿的是有些緊身的衣裳,方便活動,但在家中穿卻有些不自在。


    “沒事,我這般穿著舒坦。”


    賈平安坐下,兜兜馬上跑到他的身後,握起拳頭捶打他的肩頭。


    “阿耶,我幫你鬆散鬆散。”


    “好!”


    老父親愜意的放鬆了身體。


    蘇荷走過來,隨口道:“上次夫君馬殺雞捏了肩頭,好生舒坦。”


    “哦!”


    兜兜奮力捏去,可她的手小小的,卻抓不住賈平安的肩頭。可這個卻難不倒她,兜兜揮舞爪子用力……


    “哎喲!”


    賈平安被這一把掐的夠嗆,“兜兜你這是捏還是掐呢?”


    兜兜納悶,“阿耶,捏不是掐嗎?”


    賈平安:“……”


    一夜好睡,賈平安睡的很沉。


    “起火了!”


    不知什麽時候,外麵有人喊。


    賈平安衝了出去,就見楊德利家那邊火光衝天。


    “快去救火!”


    賈平安一邊喊一邊迴身道:“都待在家裏,雲章,雲章!”


    雲章幽靈般的出現了,不帶一點兒聲響的。


    賈平安吩咐道:“看好了,但凡火頭蔓延過來,馬上帶著夫人她們出門躲避。”


    衛無雙衝了出來,“夫君,錢!那些錢!”


    “攔住!”


    賈平安指著衛無雙,三花和鴻雁猶豫了一下,秋香和安靜卻毫不猶豫的執行了家主的指示,擋住了衛無雙。


    “好生待著,哪都別去!”


    衛無雙跺腳,“家中的錢都在庫房裏!”


    賈平安本以轉身,聞言迴身道:“錢沒了我還能去掙,你沒了我到哪找去?”


    衛無雙呆立原地。


    賈平安到了前院,仆役們已經集結了,並準備了各種滅火工具。


    狄仁傑一家子也在外麵,和王勃看著楊德利家那邊的火頭。


    “懷英,你在家守著,家中聽你指揮。”


    “好!”狄仁傑應了。


    “夏活和趙順在家戒備,拎著刀子,但凡發現不對就動手。”


    夏活應了,趙順嘀咕,“為何郎君沒叫我去?”


    王老二沒好氣的道:“你左手少了三根手指頭,你去能滅火?”


    趙順怒了,“你還沒了一隻手!”


    王老二得意的道:“耶耶撒泡尿就能滅火,燥性,哈哈哈哈!”


    賈平安帶著仆役們出發,突然想起了什麽,“王老二留著,繞到後院院門那裏盯著。”


    王老二:“……”


    趙順笑的捧腹,“郎君是忘記了你!”


    王勃追了出去,“先生,我呢!”


    賈平安拎著盆說道:“你會把自己丟火堆裏去,安生待著。”


    王勃氣得想哭。


    狄仁傑幽幽的道:“平安果真對你了如指掌,不過還差些意思,若是我來看,你弄不好能掉水井裏去。”


    賈平安帶著衝了出去,就見楊德利帶著一家子毛焦火辣的在外麵喊。


    “救火!”


    “阿耶,阿耶!”


    一家子亂作一團。


    王學友帶著一家子也出來了,剛弄了幾盆水。


    賈平安看了一眼,“娘的!那邊是後院吧,火頭那麽大,滅不了,陳冬,拆房子,把另一側的房子拆掉!”


    楊德利搖頭,“那邊裝著錢呢!”


    “錢個屁!”賈平安指指裏麵,陳冬帶著人進去了。


    “救火啊!”


    薑融帶著一群大漢來了,都帶著木桶木盆。


    “國公吩咐!”


    剛才還在吆五喝六的薑融老實的和鵪鶉似的。


    賈平安說道:“一半人弄水潑灑在火頭相鄰的屋子上,延緩火勢蔓延,其他人跟著陳冬他們去拆房子。”


    一個坊卒問道:“國公,為何要拆房子!”


    賈平安說道:“建立隔離帶。”


    薑融踹了他一腳,“國公吩咐照做就是了,就你話多!”


    坊裏來了不少人,甚至金吾衛的都想來。


    “告訴他們,照常巡查,這裏有我。”


    隔離帶的建立和潑水阻礙了火勢蔓延,而順著牆壁拆掉房子保證了隔壁王學友家不會被殃及。


    火頭還在,不過卻小了,蹲在外麵不時能聽到有東西倒塌的聲音。


    “好多錢啊!”


    楊德利蹲在那裏眼淚汪汪的,痛不欲生。


    “損失慘重啊!”


    賈平安沒好氣的道:“保住了大半錢財,夠了。”


    “平安你都忘了當年咱們一文錢掰成兩半用的日子了?做人不能忘本!”


    楊德利眼珠子都紅了。


    “你就適合去戶部!”賈平安撓頭,“對了,是怎麽起的火?”


    楊德利搖頭,“一家子正在吃飯呢!招弟吸吸鼻子,說是嗅到了火的味道,我探頭看了一眼,那火就從後院起來了。”


    賈平安無語。


    人多力量大,沒多久火就被撲滅了。


    薑融帶著人出來,楊德利起身道謝。


    “應該的。”薑融很大氣,“對了,廢墟也得讓人守著,否則會死灰複燃。”


    楊德利說道:“我來守。”


    賈平安笑了笑,“表兄,你現在大方了啊!”


    楊德利不解,“我本就大方。”


    賈平安說道:“一家子吃飯,臥室裏竟然還點蠟燭。”


    “你覺著我是那等人?”楊德利覺得自己被羞辱了!


    賈平安笑了,“我當然知曉你不是那等人,可有人不知曉。”


    ……


    清晨,空氣清新,但很快就被酒香味衝散了。


    “時辰差不多了吧?”


    王貴在喝酒。


    他喝的很快,越喝臉色卻越白。


    “差不多了。”


    趙信深吸一口氣,“動起來?”


    王貴點頭,“等坊門開了讓他們一個個摸過去,切勿集結引人注目。”


    獨孤純問道:“賈平安在何處?”


    王貴緩緩道:“他此刻自顧不暇!”


    ……


    清晨。


    六街打鼓。


    賈平安出了坊門。


    身後是徐小魚和王老二,房門外,包東和雷洪已經到了,他們用百騎的身份出行百無禁忌。


    出去後,包東說道:“昨夜無事。”


    賈平安頷首。


    路邊有幾個閑漢緩緩走過來。


    “國公,昨夜有人窺探大明宮和皇城。”


    “好!”


    賈平安眸色平靜。


    要來了嗎?


    一騎遠來,卻是高陽府上的。


    “國公,小郎君病了。”


    賈平安勒馬。


    “如何病了?”


    李朔的身體繼承了他老娘高陽的底子,真的不錯,從出生到現在都沒怎麽生過病。


    來人說道:“昨日小郎君用冰太過,夜裏就發了熱。公主才將令人去尋醫者,又令人進宮請見,想求了醫官來……”


    賈平安看了一眼大明宮方向。


    去哪邊?


    去高陽那裏,若是那些人驟然發難,他不在現場……誰能鎮壓局勢?


    可去了大明宮,孩子若是出事,他一輩子都放不過自己。


    瞬間賈平安的腦海中浮現了許多孩子發燒的後果。


    曆來果斷的賈平安竟然愣住了。


    “國公!”


    來人有些焦急。


    賈平安說道:“雷洪,你跟著他去公主府看看,隨後迴來稟告。”


    他如今能做的隻有這些。


    隨後到了皇城。


    兵部。


    “見過國公。”


    吳奎看著很是疲憊,但賈平安卻依舊黃世仁再世。


    “今日兵部看牢了。”賈平安看似平靜的說道:“沒有殿下和我的手書,一兵一卒都不能調動。”


    吳奎納悶,“沒人調動軍隊吧。”


    “你記著就是。”


    賈平安起身出去。


    出了兵部,李敬業正在門外等候。


    “英國公如何?”


    “阿翁就是中暑了。”李敬業有些焦慮,“阿翁怎地有些喋喋不休的,說了一通什麽做人的大道理。”


    李積這是交代遺言?


    賈平安覺得還早。


    “兄長,怎地去太極宮?”


    李敬業不解,“裏麵空蕩蕩的,就剩下些老女人和宮女內侍,晚上他們說都不敢出門,怕撞到鬼。”


    賈平安問道;“那你可怕撞到鬼?”


    李敬業笑道:“鬼?兄長,你說鬼能不能甩?”


    賈平安“???”


    “你前世莫非姓寧?”


    “定然姓李。”


    李敬業問道:“兄長,你可怕鬼?”


    賈平安帶著李敬業進了太極宮,守門的人壓根不看一眼。


    賈平安迴身看著宮外,“人比鬼可怕。”


    ……


    “公主。”


    肖玲急匆匆的來了。


    “醫官來了。”


    李朔就躺在床上,一臉無奈。


    醫官進來,見到高陽在裏麵,趕緊行禮。


    “大郎早上有些發熱。”


    醫官診治了一番,“就是火氣大了些,吃清淡些。”


    高陽笑道:“這幾日大郎貪吃肉。”


    醫官撫須笑道:“這便是了,孩子克化不了許多肉,於是脾胃便會不適,脾胃乃人的根基,根基一動,這人就會百病叢生。”


    高陽出了房間。


    肖玲笑道:“小郎君果然身體強健。”


    一個侍女從前院而來,“公主,國公遣人來看小郎君。”


    高陽詫異的道:“小賈如何知曉的?”


    前院,雷洪剛進來,錢二問道:“可是國公有話交代?”


    嗆啷!


    瞬間雷洪拔刀轉身。


    那個仆役已經衝出了門外。


    雷洪喊道:“此人乃是內應!”


    他拔足狂奔。


    那人瘋狂奔跑,可哪裏能和雷洪這等日日錘煉身體的人相比。


    呯!


    雷洪從身後撲倒了仆役,身後一群公主府的仆役衝了出來,見狀不知該說什麽好。


    雷洪單手拎著仆役的頭發,猛地一提,喝問,“誰讓你去騙國公?”


    仆役冷冷看著他,因為撲倒的緣故,整張臉都在青紫腫脹中。仆役張開嘴……


    he……


    雷洪反手一巴掌把他抽的眼神茫然,一邊拖著他迴來,一邊問道:“今日公主可曾派人去尋國公?”


    錢二搖頭,“沒有。”


    雷洪把仆役扔下,飛也似的衝進去。


    “快,我有急事求見公主。”


    消息傳到後院。


    “公主,那百騎拿了咱們一個仆役,說是請見。”


    高陽皺眉,“是誰?”


    “那個滿臉胡子的雷洪。”


    肖玲覺得這人太霸道了。


    “見他。”


    高陽到了前院,隨即屏風立著,雷洪被帶了來。


    “公主,先前國公在上朝的路上遇到那人,說是小郎君病重,公主請國公來看看……”


    屏風後的高陽一怔,“此人為何如此?”


    果然是公主!


    雷洪說道:“這幾日長安城中有些異動,國公說怕是有人準備鋌而走險,所以急匆匆趕迴了長安。請公主令府中人不得外出,不得隨意走動,人佩刀槍,有弓箭也帶著,令人上牆頭窺看……切記!下官告退!”


    雷洪轉身就跑。


    錢二喊道:“哎!路上怕是危險,你不如留在府中……”


    雷洪沒迴頭,“國公在哪我就在哪!”


    ……


    高陽柳眉倒豎,“關大門!”


    大門關上。


    “錢二!”


    “老奴在!”


    錢二欠身。


    高陽吩咐道:“家中的仆役全數拿起刀槍,但凡有誰敢窺探後院,殺了再來迴稟。”


    錢二點頭,“領命!”


    高陽迴身,“肖玲。”


    肖玲打個哆嗦,“公主。”


    高陽說道:“後院的侍女們都集結起來,拿了兵器,把門都看住了,有人往裏麵闖,不問情由砍殺了再說。”


    肖玲,“……”


    殺人啊!


    高陽盯著她,“嗯!”


    肖玲肝顫,“領命!”


    高陽迴身看著皇宮方向,“小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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