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長安城中多了些異族人,這些人風塵仆仆的在外麵驗證了身份。麵對官員為何不事先打招唿就來大唐的詰問,他們信誓旦旦的說是無比懷念偉大的天可汗,於是來長安覲見。


    這些人穿著各異,但有一個共同處,帶了不少禮物。鴻臚寺的趕緊來接待,順帶看了禮單,頓時都被驚住了。


    這些禮物中竟然皆是最上等的,什麽龍形狗頭金,什麽粗的嚇人的牙齒……據聞是遠古巨獸留下來的,部族中當做是至寶,從那些煙熏火燎的痕跡來看此話不假……


    這些人瘋了?


    懂王在鴻臚寺熱情接待了這些使者,大談皇帝對大夥兒的深情厚誼。


    一個使者有些遲疑的道:“朱少卿,我等可能去覲見陛下?出來時,部族中的長者含淚委托,讓我一定要見著陛下,若是見不著,就讓我死在長安,一輩子都別迴去。”


    “是啊!我等隻求見到陛下。”


    朱韜心中了然,隨即進宮請見。


    過了數日,使者們接到通知,偉大的天可汗有空見他們了。眾人趕緊換上最隆重的衣裳,隨著官吏們進宮。


    “拜見陛下!”


    “偉大的天可汗……”


    這些使者有人落淚了,激動的不能自已。


    宰相們都隻是在微微而笑。


    長孫無忌感慨萬千的看著外甥。他知曉這些使者是得知高麗被打怕後才來的。越是這般,就說明大唐的威嚴日盛。


    有人說大唐此戰一舉奠定了天下大勢,從此遼東再無隱患。有人說大唐此戰後……


    從擊敗突厥,再到擊敗吐蕃,最後一戰掃平鴨綠水之西,大唐的兵鋒從南到北,無堅不摧。看看,連李義府都熱淚盈眶,許敬宗在低頭抹淚……不容易啊!大唐從先帝去後,真的不容易。


    天可汗很威嚴,李治在這等時候自然知曉該如何應對,讓使者們服服帖帖的。臨告退前,幾個使者撅著屁股竟然磕頭,李治的威嚴都差點繃不住了。


    “大軍凱旋了!”


    歡唿聲讓長安城沸騰了。


    使者們心中一動,就尋了鴻臚寺的官員求情。


    “我等想看看大唐雄師的英姿。”


    使者當然不能滿世界瞎轉悠,但鴻臚寺的官員隻是微微昂首,用那種俯瞰的視線看著他們,“但不許離皇城太遠,否則死傷自負。”


    使者們蜂擁著去了皇城外,那些官吏們在官衙中也耐不住性子,隔三差五的出來,隨後被上官一通喝罵,懨懨的迴去。隻是上官迴去之前也忍不住探頭看了一眼……


    “來了!”


    上官不走了,那些被他驅趕的官吏們也迴來了。


    可他們在皇城裏看不到啊!


    一個個雄壯的軍士在外麵站定,隨即高喊。


    “萬歲!萬歲!萬歲!”


    高麗已經完了,所有人都知道,高麗僅僅剩下半壁,唯一的作用就是為大唐牽製百濟和新羅。至於再度卷土重來,隻需想想高麗如今的人口就知曉不可能。


    少了那麽多人口,高麗人能做的有限,甚至隻能和新羅百濟玩小雞互啄。


    “萬歲!”


    巨大的歡唿聲靠近了皇城外麵,接著將領們出現了。


    李積下馬,說道:“還請稟告陛下,此戰有十餘名大功將士,老臣請令,讓他們進宮一見天顏。”


    這便是李積?


    那些使者覺得老李怕不是失心瘋了。想想,使者們要想見皇帝都得三請四請,請了不一定管用。你為了幾個軍士求情,這是不想混了?


    有人突然嘀咕,“英國公六十餘歲了吧,遼東一戰後,怕是不能出征了。”


    從來英雄最怕遲暮,李積不算遲暮,但大唐後續有人,無需讓他再去冒險。


    賈平安進來了。


    他的身後是十餘名將士,拱手道:“還請稟告陛下。”


    當即有內侍進宮請示。


    李治沒有猶豫,甚至令王忠良來宮門外迎接。


    皇帝很給力,大夥兒也很歡喜,晚些進了大殿後,一番封賞就更是喜上加喜。


    “……賈平安,此戰居功甚偉,朕心甚慰。”


    李治看著賈平安,腦海裏想到的卻是昨夜武媚的牢騷。


    ——平安立下殊勳,為何不能封國公?你這個皇帝這樣擔心,那樣害怕,以後如何壓製臣子們?


    悍婦!


    但看看賈平安,李治又不禁暗自讚賞。


    這個臣子此次從偏師打成了主力,攻下了最艱難的新城,更是開了用火藥破城的先河。想想,以後大唐攻城時,用投石機把火藥包給投射上去,那場景……


    朕必將成為千古一帝!


    李治的眸色深沉,微微一笑,“朕看著你就想到了當年,那一年你進了長安,多少人惶然不安,生恐被掃把星給克了,朕隻是一哂罷了。鬥轉星移,時光如梭,你不但未曾克了誰,反而成了朕的股肱……”


    “封武陽縣公。”


    從二品了啊!


    關鍵是這個從二品並非是承襲而來的爵位,而是軍功封爵。這個牛逼就大發了。


    “兵部侍郎。”


    臥槽!


    賈平安失態的抬頭,覺得李治怕不是瘋魔了。他這個年齡擔任兵部侍郎不合適啊!難道他還能和老任拱手對坐?大佬,來一記炸雷劈死我吧。


    你讓我去鴻臚寺也行啊!


    咦!


    賈平安想到了懂王,心想若是自己去了鴻臚寺,懂王去哪裏?這官職一個蘿卜一個坑,你占了別人就隻能棄坑。


    讓懂王棄坑……不厚道。


    想想懂王對自己的殷切希望,賈平安就覺得自己變了,變得越發的厚道了。


    其實李治還真想過把他弄去鴻臚寺,但轉念一想,若是去了鴻臚寺,按照賈平安的性子,說不得坑蒙拐騙將成為鴻臚寺衡量官員能力的標準,到時候……大唐蒙羞。


    罷了!


    正好兵部侍郎尤式因病迴家歇息,如此,便讓賈平安頂上吧。


    ……


    尤家,尤式躺在床上哼哼,娘子蔣氏坐在一邊生悶氣。


    “你說你……好不好的兵部侍郎,卻要為人騰地方,丟不丟人?”


    尤式麵色如常,苦笑道:“老夫也不想如此,不過朝中卻再無適合賈平安的職位,陛下令王忠良來暗示了一番,老夫不裝病,迴頭就怕得真病了。”


    蔣氏愕然抬頭,“陛下難道還能下手把你弄病了?”


    這是二婚的娘子,比他年輕了二十餘歲,年輕漂亮,加上出身也不錯。當初就有人說一朵鮮花種在了茅廁裏,氣得尤式想吐血。不過這個女人也由此多了跋扈的性子,在家裏說一不二。


    男人隻有在心有餘而力不足的情況下才會讓女人跋扈……尤式心中有些後悔把此事告訴了她,“此事不可宣揚,否則老夫顏麵無存,以後還如何為官?”


    “你還能為官?”蔣氏心中一喜,接著就拍著案幾喝道:“那還不趕緊給武陽侯家送禮?好歹你們也是同僚一場,他以後定然會飛黃騰達,此時出手,好歹也能攀附一番。來人,準備禮物……”


    老夫……哎!


    尤式想到以後見到賈平安的尷尬,就低聲道:“娘子,娘子……此事不妥。”


    “如何不妥?”


    蔣氏橫眉冷眼。


    尤式強笑道:“你去送禮,那賈平安定然就知曉……你可知曉賈平安在兵部隻是廝混,壓根就不與咱們溝通。老夫病倒在家,你卻去送禮,聰明人都會知曉此事有問題……老夫都病了,病重了,眼看著就不治了,家中的娘子卻有心思去送禮……”


    他覺得頭頂的顏色不大對。


    蔣氏冷笑道:“怕什麽?此等事大不了就不認,誰敢置喙,陛下定然會勃然大怒……”


    “可……可老夫的臉麵呢?”


    “臉麵不值錢,我走了。”


    不錯不錯,臉麵不值錢。


    尤式心中寬慰。


    蔣氏走到了門外,突然站定,“麵子還是值錢的,要不……聽聞賈平安有兩個娘子,我這便去和她們攀個交情?來人,看看蔣家和那兩個女人可有關係。”


    晚些,她去了道德坊。


    此刻的道德坊裏已經炸了。


    “夫人請進。”


    杜賀有些詫異,不知這位夫人怎地親自來了。


    你說道賀吧,除去那等交情好的人家之外,誰家的夫人能親自來道賀?


    尷尬!


    但蔣氏卻不尷尬,既然來了,就按照原計劃和衛無雙她們碰一麵。我不尷尬,尷尬的便是別人。


    衛無雙和蘇荷正在歡喜,蘇荷說是要準備雙修的物資,滿屋子折騰,衛無雙也不嗔怪,自家坐在那裏發笑。


    “阿娘,阿耶要迴來了嗎?我去外麵等他好不好?”賈昱小朋友還記得自己的阿耶,隻是容貌有些模糊了。


    但想到阿耶臨走前用力的親自己的臉蛋,賈昱就覺得這個爹好生粗俗。


    “阿福!”


    外麵兜兜一聲喊,衝著屋裏嚷道:“阿娘,我去外麵等阿耶。”


    嚶嚶嚶!


    阿福也想爸爸了,迴頭看一眼屋子裏,見無人出來,就張嘴。兜兜配合的走到前方,任由它咬住自己的背後衣裳。


    一人一熊就這麽出去了,沒走多遠,就遇到了被引進來的蔣氏。


    蔣氏像是一愣,三花不禁暗讚她的鎮定。想想以往那些來賈家的女人,罕有不被阿福嚇壞的,於是她就遲緩了一下,想等阿福和小娘子出去後再解釋。


    蔣氏……果然是英雌。


    嗝兒!


    蔣氏腿一軟,竟然直接被嚇軟倒了。


    阿福看了她一眼,蔣氏隻覺得小腹發脹,喊道:“救命,有孩子被食鐵獸叼走了。”


    三花趕緊解釋,阿福搖搖晃晃的去了前院,頓時一陣聲音。


    “阿福出來了?”


    “小娘子這是出來迎接郎君吧,王老二,趕緊去弄一張凳子來,娘的,還不去……你隻有一隻手又怎地,看我如何做。”


    呯!


    杜賀撲街在門檻處,身後碩大的實木椅子壓在身上。


    “武陽侯迴來了!”


    賈平安進家就看到了杜賀撲街,王老二在邊上狂笑,連段出糧都笑出了眼淚的場景。


    “這是……長安新的迎接儀式?”


    眾人趕緊七手八腳的把杜賀拎起來,然後恭迎。


    “郎君迴府了!”


    杜賀的喊聲頗大,一直傳到了後院。


    “阿耶!阿耶!”


    阿福出來了,見到爸爸後就把兜兜丟在地上,嚶嚶嚶的撲了上來。


    “阿福!”


    賈平安揉搓著它,見閨女在地上撲街,不禁黑著臉,“還不趕緊起來?”


    什麽地上髒,什麽地上有蟲蟻,這等話賈平安覺得沒必要說。


    “阿耶……”


    這次出門時間長了許多,兜兜看著有些怯。


    賈平安哈哈一笑,上前抱起她,用力親了幾口。


    兜兜想推拒來著,可不知怎地就嚎哭了起來,摟著賈平安的脖頸說道:“阿耶不理我了,阿耶不理我了……”


    賈平安納悶,“我如何不理你了?”


    兜兜扯著嗓子嚎,“阿耶……我夢到阿耶了。”


    果然是我的貼心小棉襖啊!


    賈平安心中大樂。


    “可是……可是……”兜兜雙手握拳揉著眼睛,“可是阿耶隻顧著和女人說笑,不搭理我。”


    “這誰說的?”


    賈平安怒了。


    “阿娘。”


    那個憨婆娘,定然是見他隻寫了一封信迴家,於是就幽怨……不對,蘇荷不會幽怨,隻會盤膝坐在自己的房間裏,一邊從美食堆積如山的案幾上扒拉食物,一邊心滿意足的嘀咕賈平安那個死鬼怎地還不迴家,讓自己想雙修而不得。


    想到雙修,賈平安心中火熱。


    “阿耶!”


    賈昱小朋友長高了不少,見到賈平安後有些怯。賈平安如法炮製,一把拎著,什麽怯,父子天性,你怯一個看看。


    “見過夫君,恭賀夫君凱旋。”


    兩個婆娘出來了,身後,一個婦人正在盯著賈平安看,好生無禮……不對,這個婦人竟然在諂笑。


    為何?


    賈平安不解,但此刻卻不是分析的時候。他走過去把兩個娘子扶起來,笑吟吟的道:“你二人在家辛苦了。”


    衛無雙抬頭,紅唇輕啟,含羞道:“夫君為國廝殺,更是辛苦。”


    兩口子許久未見,那種陌生感,隻是一接觸就讓衛無雙想出腿。


    蘇荷卻仔細看著賈平安,“夫君瘦了,迴頭……”


    她猛地想起有個外人在,就閉口不說雙修。因為憋話,所以浩瀚的大兇顫抖了幾下,讓賈平安幾乎想榨。


    不,是被榨。


    “這位……”


    他含笑看著婦人,堪稱是君子典範。


    蔣氏福身,微笑道:“得了武陽侯凱旋的消息,我家夫君雖然臥床不起,依舊激動萬分,竟然好了許多,就令我來道賀。恭賀武陽侯凱旋。”


    “你家夫君是……”


    晚些蔣氏告辭,賈平安笑的很是溫和。


    蔣氏來了,就說明這事兒不對。隻需想想就知道,尤式多半是為了自己讓位。想到自己竟然能讓兵部侍郎讓位,賈平安不禁倍感無語。


    既然要讓位,那就讓一個什麽吏部侍郎,好歹讓我也嗨皮一番操縱官場的癮啊!


    賈師傅要去沐浴,目光掃過二位娘子,含笑道:“誰來侍奉為夫沐浴啊?”


    衛無雙冷著臉,大長腿看著有些躍躍欲試,可賈平安想到這雙大長腿的另類妙用,不禁心中火熱。


    “無雙去。”


    蘇荷麵紅耳赤的,讓賈平安不禁想到了大兇的好處,再度意動。


    於是,兩個娃被帶去了前院玩耍,連阿福都被趕了出去。


    這個沐浴很持久,等晚些三人出來時,進去收拾的兩個侍女不禁捂嘴偷笑。


    到處是水,而且味道不對。


    “對了,為夫被封為武陽公。”


    這貨竟然此刻才想起了這件事,可見心大。


    賈家大辦宴席,狂歡了一日,隨後賈平安就去了高陽那裏。


    高陽穿的有些厚,孩子更是如此。


    “小賈。”


    賈平安冷著臉,“小賈也是能叫的?叫武陽公。”


    高陽可不理會他的嗶嗶,把孩子遞過來,“你看。”


    賈平安接過孩子,高陽已經在書信裏告知了孩子的性別,但他依舊扒拉了老三的褲子,見到小牛牛後,不禁放聲大笑。


    “老子就是了得。”


    一槍中子啊!


    高陽把孩子遞給肖玲,使個眼色,肖玲就把孩子抱了出去,另一個侍女反手關上了門。


    咳咳!


    賈平安一臉正色,“你這是要作甚?”


    榨汁機啟動。


    “夫君!”


    “嗯!”


    “我此刻隻想著死了。”


    “美死你!”


    “夫君!”


    “你又來?”


    “夫君可是不成了?”


    賈師傅嘴硬,“誰說我不行了?男人,就該硬紮!”


    晚些,高陽饜足的挽著賈平安出來,二人看著院子裏的初冬景色。微冷,但卻倍感溫馨。


    高陽看了他一眼,見側臉越發的硬朗了,不禁就想起了這些年。


    若是沒有他,我會在哪裏?大概早已魂飛魄散了吧?


    想那麽多作甚?


    高陽把賈平安的手臂挽的更緊了,二人緊緊地靠在一起。


    “公主,小郎君哭了。”


    乳母抱著孩子進來了,破壞了這份溫馨。


    賈平安伸手,“給我。”


    乳母詫異的道:“不好呢,哭的厲害就得尋娘。”


    可尋爹難道不行?賈平安笑了笑,伸手接過孩子,見他哭的淒慘,就輕聲道:“老三……”


    高陽的眼中突然多了水光。


    原來他一直把我當做是妻子嗎?


    老三,排在賈昱和兜兜之後。


    高陽緩緩走過去,從身後抱住了賈平安,把臉埋在他的脊背上,從未有過的安全感讓她愜意的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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