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盛去了兵部。


    “武陽侯去編書了。”


    編書?


    賈平安此刻在公主府。


    新城捂著胸脯蹙眉道:“駙馬不知怎地,突然脾氣就大了,還說了些不該的話。”


    她問道:“小賈,你可知為何?”


    當然是因為韓瑗倒台後,長孫無忌的勢力萎縮的緣故。


    但話不能這般說,否則新城進宮去問皇帝,迴過頭李治能把他趕到天涯海角去和韓瑗作伴。


    這個時候三亞灣那塊地方該有沙灘了吧?


    但那邊此刻都是原始森林,度假都沒法去。


    “公主!”


    賈平安一臉沉痛。


    小賈這是遇到難事了?


    新城心中一凜,“可是有事?這幾日聽聞賈家和喬家在爭風,我也弄了些錢,迴頭你帶去,隻管買。不過……”


    新城竟然這般大氣?


    不過什麽?


    不過不能虧嗎?


    茶葉生意到了現在還沒給股東們分紅,新城竟然還準備追加投資……這個股東增資的自覺性很高啊!


    “不過迴頭你幫我問問,看看駙馬那邊可是有麻煩。”


    可憐的女人。


    賈平安含糊以對,“駙馬沒問題。”


    長孫詮隻是個小蝦米,屁事沒有。可他卻是長孫無忌這棵大樹下的一個小蝦米。長孫無忌的地位動搖,就像是斷了枝葉,陽光照射下來,把樹下乘涼的蝦米們曬的惶然不安。


    這便是依附別人而活的人悲哀的地方。


    新城的眸子裏多了些黯然,“我知曉是因為舅舅。”


    咳咳!


    “公主,其實……”


    其實你們是近親結婚。


    新城抬頭,眼中多了期冀。


    小賈定然知曉怎麽避開這些麻煩吧。


    “其實此等事你既然無法幹預……我是說,最好讓駙馬什麽都別做。”


    但這很難。


    等賈平安走後,新城叫人去請駙馬來。


    她站在窗邊看著外麵的陽光,憧憬的道:“是啊!為何不讓駙馬脫離那些恩怨呢?讓他就這麽簡單的活著……對,辭官!辭官!”


    她歡喜的就像是一隻蝴蝶在翩翩起舞,一會兒叫人弄了花來,一會兒叫人送了酒菜來,然後心情愉悅的等待著長孫詮。


    長孫詮來了。


    沒多久,裏麵就傳來了爭執。


    那些侍女在外麵木然。


    呯!


    水杯掉在了地上破碎,黃淑記得這是公主最喜歡的一套杯子,上次不小心掉地上還心痛了半晌。


    “憑什麽辭官?”


    長孫詮的聲音中壓著火氣。


    黃淑擺擺手,那些侍女剛想離去。


    “相公何罪?相公輔佐先帝成就明君,更是在皇帝登基時一力護著他。如今皇帝有了根基就想著過河拆橋,不,是狡兔死,獵犬烹!”


    裏麵沉默了一瞬。


    那些侍女麵色慘白,趕緊跑。


    啪!


    長孫詮出來了,臉上帶著一個巴掌印,很小巧。


    “駙馬!”


    黃淑對長孫詮怒目而視,進去看了一眼。


    地上一個杯子破碎,新城站在那裏,保持著出手的姿勢。


    她緩緩坐下來,輕輕蹙眉,歎道:“為何不肯互相低個頭呢?”


    黃淑知曉她說的是誰。


    “公主,帝王不能低頭。”


    麵對權臣,帝王若是低頭,那便是自尋死路。


    新城雙手托腮,眸色茫然,“駙馬壓根就沒看到危機,皇帝要權力,可舅舅卻不舍。這不是做生意爭奪什麽,而是在爭奪一個龐大的大唐……皇帝怎會低頭?舅舅……”


    黃淑皺眉,恨鐵不成鋼的道:“公主擔心這些作甚?既然駙馬不識好歹,那便丟在一邊。”


    新城看了她一眼。


    黃淑很倔強的和她對視,“公主你性情軟弱,今日能動手奴覺著是好事,不說和高陽公主一般,少說也得自強自立。誰敢觸怒了公主,隻管動手就是了,數次之後,誰還敢得罪公主!”


    新城看著她,突然笑了笑,很是歉疚的道:“原先你在宮中時頗為膽小怕事,可自從跟了我,你就故意兇神惡煞的,可我知曉你夜裏躲在被子裏哭,害怕的不行。”


    黃淑的臉紅了。


    “跟了公主,奴便要為公主打算。公主性子怯弱,奴便要強硬起來,否則那些人會欺負公主……”


    漸漸的,她竟然忘記了自己當年所謂的怯弱。


    由此可見人都會變。


    新城幹咳了一下,隨即想到了賈師傅叮囑自己莫要裝咳嗽的事兒。


    小賈的主意不錯,果然是能在沙場縱橫的名將,可惜駙馬卻不肯聽。


    舅舅再這般下去,怕是沒什麽好下場啊!


    她越想越不安,就進宮求見皇帝。


    “新城來了。”


    帝後正在聯合辦公。


    武媚起身,“陛下,臣妾累了,先出去散散。”


    新城楚楚可憐的笑了笑。


    可憐的娃!


    武媚暗自搖頭。


    先前有人來稟告,長孫詮進了公主府,旋即帶著一個巴掌印出來,怒不可遏。


    李治當時臉就黑了。


    “可是駙馬讓你為難了?”李治一開口就直奔主題。


    “皇帝可是令人在府中盯著我?”新城怯怯的問道。


    李治莞爾,“朕哪會讓人盯著你,不過是有人見到長孫詮怒氣衝衝的出來。”


    還好,若是被聽到駙馬的那番話,迴過頭駙馬大概率要被皇帝記恨。


    “皇帝,你如今與舅舅如何了?”


    這個問題犯忌諱。


    李治看著她,起身道:“出去散散。”


    二人一前一後出去。


    “那一年你被人嚇壞了,嚎哭不休來尋朕,鬧騰了許久。”


    新城在後麵嘴角含笑,“後來皇帝在先帝那裏說了那人的壞話,後來那人被先帝打了三十板子,還不知是為何。”


    兄妹二人不禁相對一笑。


    “那時舅舅笑眯眯的。”李治淡淡的道:“他在阿娘那裏總是很老實的模樣,可阿娘卻說長孫家既然出了太子,便不能再出重臣,可舅舅卻隻是笑,迴過頭去尋了先帝抱屈,先帝便去和阿娘說……那幾年老是這般鬧騰。”


    “其實……主要是舅舅的頭上沒個長輩。”


    新城覺得自己說的是廢話。


    所謂的長輩,也就是先帝和文德皇後。


    他們若是在,李治也不會遇到這等困境。


    “皇帝,駙馬無心的,你莫要怪罪他。”


    新城有些忐忑。


    李治爽朗一笑,“我怪罪他作甚?哈哈哈哈!”


    遠處的武媚聽到了皇帝的笑聲,淡淡的道:“總有人自己尋死。”


    新城心情大好,“我去尋皇後說話,再去看看太子他們。”


    “去吧去吧。”


    看著新城遠去,李治冷冷的道:“王忠良。”


    “奴婢在!”


    王忠良覺得駙馬就是個運氣好的,竟然能尚了公主。


    而公主也格外的賢惠……


    “讓百騎盯著長孫詮!”


    王忠良此刻才想起皇帝先前答應新城的話。


    ——我怪罪他作甚?


    我!


    而非朕!


    我是兄長!


    朕是皇帝!


    ……


    賈平安正好在百騎。


    “王中官。”


    王忠良幹笑道:“武陽侯,幸會啊!”


    上次人參酒把王忠良給幹翻了,弄的賈平安也頗為不自在。


    “武陽侯!”


    賈平安進去,明靜幾乎是在歡唿。


    這個女人啥意思?


    看看,雙頰緋紅,眼神迷離……


    錯,不是迷離,而是興奮。


    百騎貸!


    賈平安問道:“還買呢?”


    明靜點頭,“已經不怎麽買了。”


    少了賈師傅這個大金主,明靜的剁手生涯很是艱難。


    她眼巴巴的看著賈師傅。


    “百騎貸!”


    明靜小時候在家裏遭遇過入室搶劫,劫匪砍了他的父親一刀,這一刀導致他的父親落下了殘疾。


    她當時就躲在阿娘的身後,看著那個劫匪翻箱倒櫃,把家裏不多的銅錢翻出來,歡天喜地的帶走。


    從那時起,她就覺得錢財是禍害。


    宮中發了錢,她就想方設法的花光用光,絕對不留。


    賈平安手藏在袖子裏遞過去。


    明靜伸手在下方,二人暗通款曲,隨後一塊銀子就走私了過去。


    明靜眉開眼笑的道:“迴頭我尋你!”


    “你這話有歧義。”


    賈平安冷冷的道:“該說迴頭就還錢!”


    嘁!


    債主嘴臉的賈平安被明靜無情的唾棄,那邊得了交代的沈丘布置了對長孫詮的任務。


    賈平安來是為了續約。


    “包東和雷洪跟著我去了一趟西域,兵部的操練便被耽誤了許久,再續一年吧。”


    用我百騎的錢來養兵部的人,這人果真是臉皮厚!


    沈丘淡淡的道:“錢糧要麽兵部給,要麽你自己給。”


    “我倒是想自己給,可這犯忌諱不是。”


    賈平安丟下一句話就走了。


    迴到兵部依舊是正義凜然的說是去修書。


    任雅相麵無表情的道:“去吧。”


    凱旋歸來的那一日,任雅相親切的就像是親人。現在也是親戚,但這個親戚卻欠了一屁股的債。


    不厚道啊老任!


    但自由就好。


    賈平安快樂的下班了。


    “武陽侯!”


    新城正好出宮,帶著羃?看著竟然多了些神秘。


    不就是一朵小百花嗎?


    賈平安拱手,“見過公主。”,他隨即放低聲音,“迴頭喝酒。”


    人生在世總是有許多不得已,比如說新城,曆史若是不變的話,她的駙馬將會變成一個悲劇。


    新城蹙眉,“武陽侯無禮!”


    賈平安馬上改口,“公主身體康健,臣不勝歡喜。”


    臥槽!


    誰在我的身後?


    他緩緩迴身。


    老許狐疑的看著他,“見過公主。”


    “我還有事,許公,迴頭請你喝酒。”


    “小賈何時與公主這般熟了?”


    許敬宗不解。


    小白花差點害了他,出了皇城後,賈平安低聲道:“公主也不知道提前說一聲。”


    這哥們不夠意思啊!


    新城捂嘴偷笑,一朵小白花在盛開。


    “我仿佛看到一出悲劇在上演……”


    賈平安扯著嗓子吼了一句。


    喬盛出現了。


    他笑容可掬,“見過武陽侯。”


    “有事?”


    賈平安在馬背上,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大老婆祭出了以本傷人的手法,把喬盛打的潰不成軍,這便是來求和的?


    徐小魚上前,陳冬在觀察左右。


    現在的賈平安早已不再是吳下阿蒙,出門身邊都帶著侍衛。


    喬盛拱手,正色道:“其實喬某與武陽侯的恩怨,說開了不過是想交個朋友,可武陽侯卻拒人於千裏之外,喬某一時衝動……對不住了。喬某在長安食堂訂了房間,還請武陽侯一聚。”


    長安食堂是賈平安的主場,喬盛這便是低頭的姿態。


    賈平安看著他,微微皺眉,“你以為自己是誰?生意在許多時候就和姻緣一般,情投意合才是正理。賈某的生意好得不得了,憑什麽要分一杯羹給你?你的臉大?”


    他俯身伸手,輕輕拍了一下喬盛的臉。


    這個動作的羞辱味道極濃。


    賈平安不屑的道:“強買強賣是你最喜歡的手法,你以為身後站著一群權貴豪強便能讓賈某低頭,可若非是賈某想讓你背後那些人知曉什麽叫做商業手段,第一日我便會把你打成豕頭。”


    這是徹底撕破臉了。


    喬盛嘶聲道:“賤人,你……”


    賈平安閃電般的拔出橫刀,平平的拍了過去。


    一個商人的子孫,僥幸得了爵位,從小耳聞目睹的都是生意,哪裏見過這等陣仗?


    呯!


    喬盛的臉頰高高腫起,含糊不清的喊道:“救命!”


    賈平安罵道:“滾!”


    雖然損失了好些錢,但大老婆很開心。


    那些茶商也很開心。


    “賈平安,你不得好死!”


    喬盛怨毒的看著他。


    “傻缺,你先想辦法把虧空補了吧。”


    賈平安長笑離去。


    到了道德坊,薑融說道:“武陽侯,來了好些商人,說是尋你的。”


    說著他吸了一口氣。


    賈家是來了不少商人,人太多,都在前院三三兩兩的閑聊。


    賈平安進去,正好鴻雁出來。


    鴻雁板著臉,“大夫人說了,賈家既然答應了提價,你等再退錢迴來不好。郎君說賈家一諾千金,說出去的話,送出去的錢,就沒有收迴來的道理!”


    “仁義!”


    “果然是仁義賈家啊!”


    “我等也有些禮物送上。”


    外麵一溜大車。


    “不收,那便是看不起我等!”


    “我等雖然是商人,可卻有骨氣,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武陽侯!”


    瞬間,剛才還在說什麽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商人們都諂笑了起來,在鴻雁的眼中堪稱是醜態百出。


    她迴到後院稟告。


    “那些商人送了好些禮物,還說什麽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正好郎君迴來,一群人都在諂笑。”


    蘇荷剛修煉結束,聞言很理所當然的道:“郎君這般能掙錢,如今討好了賈家,日後說不得咱們的茶坊都從他們那裏進貨……”


    衛無雙看著她。


    蘇荷無辜的道:“無雙你看著我作甚?難道今夜想一起睡?我倒是無所謂。”


    “我才不和你一起睡。”


    衛無雙受不了她睡覺纏人的勁頭,四肢全纏在你的身上,恨不能把你牢牢的鎖住。


    院子裏,賈昱和兜兜在玩耍。


    賈昱拿著小木刀在砍老龜,一刀刀的。


    鴻雁覺得太殘忍了些,“小郎君,老龜好可憐。”


    三花在邊上冷冷的道:“龜甲厚重,別說是小郎君,就算是你,怎麽砍都無事。”


    “大兄讓開!”


    兜兜舉起木刀衝來。


    “啊……”


    呯!


    她一跤就摔倒了。


    老龜伸出頭看了一眼。


    黑白相間的阿福緩緩走來,老龜趕緊把頭又縮了迴去。


    惹不起,惹不起!


    “阿福!”


    兜兜趴在地上抬頭,眼中含淚。


    賈平安進來了。


    “阿耶!”


    兜兜在那裏哭,“老龜欺負我!”


    賈平安見狀什麽都知道了,笑道:“老龜哪裏敢欺負你。”


    阿福一屁股坐在了老龜的身上,還顫了一下。


    壓力山大的老龜不禁伸頭出來,阿福的爪子就扒拉住它長長的脖頸,沒用力,但老龜還是怕了,四腳亂彈。


    “夫君!”


    衛無雙和蘇荷出來了。


    賈平安抱起兜兜,笑道:“下次還淘氣不淘氣了?”


    兜兜可憐兮兮的搖頭,“不淘氣了。”


    他用空手揉揉老大的頭頂,也不問生意的事兒。


    夫君竟然這般放心我嗎?


    衛無雙感動了,“夫君,先前那些商人來了,說是退些錢,可我想著賈家既然要在長安立足,首要的不是掙多少錢,而是要以信諾為重。就算是虧欠,也得把賈家重諾的名聲立起來,咱們這一代立起來了,大郎和子孫們以後就會受益。”


    賈平安:“……”


    現在的女人竟然這般的嗎?


    這涉及的可不是小錢,換了後世,多少人會笑納了,可衛無雙卻毫不猶豫的拒絕。


    賈家仁義!


    賈家重諾!


    外麵一眾茶商在為賈家揚名。


    賈平安心情大好,帶著兩個孩子,外加阿福出門溜達。


    道德坊裏處處都是田地,父子三人,外加一個阿福在田坎間緩緩而行。


    “阿耶,你看我!”


    賈昱在後麵就像是走獨木橋般的,小心翼翼的走在田埂上。


    兜兜在前麵歡喜的拍打著麥子。


    “阿耶,有蟲子!”


    “看到了。”


    一隻爬蟲而已。


    “武陽侯好興致。”


    三個男子站在前方,笑吟吟的。


    賈平安伸手把兜兜抱起來,阿福在後麵叼住了老大。


    “來意!”


    賈平安淡淡的道。


    其中一個男子收了笑容,冷冷的道:“武陽侯這一下固然爽快了,可我們卻損失慘重,做事,要有餘地才好。”


    另一個男子笑了笑,“武陽侯為何不把那些錢財收了迴來?”


    那些茶商在外麵說賈家一諾千金,說提價一倍就提價一倍,想退錢都不能。


    仁義無雙啊!


    實際上就是壕無人性!


    三人看著賈平安。


    風吹過麥田,沙沙作響。


    賈平安平靜的道:“關我屁事,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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