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你阿娘?”


    貪生怕死的人渣藤竟然……


    賈平安迴身坐下,“弄點淡酒來。”


    天氣熱的時候把淡酒冰一下,賈平安當做是飲料喝。


    有人進來收拾地上的狼藉,案幾擦拭幹淨,酒水送來,但菜卻需要另做。


    府中的廚子被人叫了來,一進了廚房就嘟囔道:“這不是用飯的時辰,做什麽飯?”


    蔡卡罵道:“若是沒有武陽侯來,府裏的人連采買都不敢出門,怎地,你不想做?”


    廚子突然把勺子一扔,“那你來。”


    這個廚子不是奴籍,此刻撂挑子了,蔡卡也沒轍。


    不是沒轍,而是……特娘的現在李元嬰就是個人人喊打的人渣,再傳出些虐待聘用製廚子的消息,弄不好迴頭會被人扔狗屎。


    蔡卡的臉頰顫抖,“你這是落井下石,滾!”


    廚子收拾收拾走了,蔡卡親自下廚。


    晚些,他端著一盆羊肉過去。


    賈平安隻是看了一眼,就為李元嬰感到了些同情,“這廚子確定是在做菜?竟然連泡都沒打,這羊湯裏全是雜質。”


    我做的竟然如此不堪嗎?


    蔡卡低頭,“這是我做的。”


    “廚子呢?”


    李元嬰問道。


    蔡卡沒說話。


    李元嬰苦笑,“這是樹倒猢猻散呐!”


    “再倒就是妻離子散。”


    賈平安弄了一條羊排,再弄些醬料蘸著吃。


    “煮羊肉一定要打泡,另外放些薑也是極好的。”


    他給蔡卡傳授秘訣,蔡卡點頭,一臉榮幸,“武陽侯廚藝無雙,何其有幸能得了指點,迴頭做了廚子……”


    這話喪氣!


    李元嬰笑道:“廚子都跑了……先前有人說山東士族正殺氣騰騰的尋人來開刀,後來沒成功,這下算是成功了。”


    差點被祭旗的是賈師傅。


    賈平安說道:“此事要想脫身很難,先看看陛下那邊怎麽說。”


    “先生……”李元嬰終究還是那個貪生怕死的人渣藤,“此事可有辦法?”


    “等陛下那邊的反應。”


    ……


    皇帝沒啥反應,李元嬰的過往經曆卻被人一一抖落了出來。


    “據說連滕王小時候在宮中隨地撒尿之事都被抖落出來了。”


    曹英雄最近幾日在宮中看戲吃瓜,吃的太飽。


    “這是社死啊!”


    賈平安遙想後世的社會性死亡,覺得人渣藤以後的人設很難改變了。


    “陛下可有交代?”


    李元嬰好歹是為皇帝趟雷,現在被社死了,皇帝難道不給個補償,想個辦法緩解一番輿論壓力?


    曹英雄搖頭。


    渣男!


    “我昨日才知曉,滕王那日行賄中官,是為了帶著柳寶林在宮中自由玩了半日,還買了長安食堂的飯菜去,說是柳寶林高興了許久。”


    “我知道了。”


    曹英雄看了他一眼,“兄長,這人雖然以前做了不少壞事,可好歹有孝心。我在想,要不,幫他出個頭?”


    “你想到了什麽好法子?”


    “滕王如今名聲太臭,我在想,要不勸他從軍,進了軍中,那些壞名聲自然沒地方去就消散了。”


    軍中自成體係,社會上的那一套進不去。


    “主意不錯,挺有開拓性的。”


    曹英雄暗自得意,“哪裏,兄長過譽了。”


    “可滕王的武藝去從軍,隻能送人頭。”


    大唐親王被活擒了……


    以李元嬰的尿性,弄不好就會投降。


    親王投降,李治能氣到原地爆炸。隨後柳寶林會倒黴,李元嬰家中那一溜兒女也要遭殃。


    說到兒女,李元嬰不愧是李淵的老來子,生孩子的速度驚人。


    這事兒要解決,但怎麽解決,軟還是硬。


    賈平安在琢磨。


    “郎君,有客人來了。”


    “誰?”


    “包著頭,看不出。”


    這是想幹啥?


    賈平安帶著刀子,氣勢洶洶的去了前院。


    一個帶著麵紗的男子在和杜賀說話。


    “先生。”


    男子揭開麵紗,霍然就是李元嬰。


    “你這是……”


    出個門還喬裝,也是沒誰了。


    李元嬰和他往書房去,邊走邊說道:“外麵有人在盯著我,放話說是要看看這等渣滓是什麽模樣。”


    “那也不至於喬裝吧。”


    坐馬車出來不久行了。


    “本來昨日就想來見先生,可馬車在坊門那裏被人認了出來,有人扔了一條惡犬進了車裏……”


    車廂裏突然多了一條驚惶的惡犬……


    李元嬰笑的很是絕望。


    社死都沒你慘!


    人渣藤變成了悲劇滕。


    可憐的娃!


    進了書房,李元嬰不坐,而是拱手,“此事我本以為最多是被針對,可目前看來我低估了那些人的憤恨。他們這是不讓我身敗名裂就不肯罷休。”


    他苦笑道:“陛下那邊沒動靜。”


    這事兒看來李治準備旁觀。


    但李元嬰扛不住壓力,弄不好會瘋。


    “還請先生為我想個辦法。”


    李元嬰一臉無奈,“出了這等事,家中無人上門,此時我才知曉,原來權勢就如同是洪水,來時浩浩蕩蕩,一往無前。去時也浩浩蕩蕩,無聲無息,一點痕跡也沒有。”


    賈平安沉吟。


    “此事艱難,我也知曉先生為難,可……”


    李元嬰這時候才知曉了什麽叫做孤苦伶仃。


    “辦法倒是有一個。”


    ……


    李元嬰緩緩走在朱雀大街上,此刻上朝,許多官吏都趕路。


    所謂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說的就是這個時代的官吏。


    “是滕王。”


    若是這裏有個小太陽,此刻定然就在李元嬰的頭上照著。


    千夫所指啊!


    “是那個人渣。”


    李元嬰麵不改色。


    他悄然加快了速度。


    前方就是盧氏的一名官員。


    李元嬰加快速度,擦身而過時碰到了官員。


    這是妥妥的超車擦碰。


    “你!”


    官員下意識的準備喝罵,看到是李元嬰後就忍住了。


    李元嬰拱手,趕緊勒馬止步。


    一時間,眾人都覺得滕王好可憐。


    做了皇帝的狗,此刻竟然連爭執都不敢了。


    而那個盧氏官員卻想的更多。


    最近幾日李元嬰被各種輿論手段弄的連門都不敢出,如今竟然見到盧氏的人退避三舍。


    這說明他怕了。


    他是想用這種方式來致歉?


    一定是,否則也用不著勒馬。


    盧氏官員晚些尋機把消息傳了出去。


    “那條惡犬,不必搭理。”


    “長孫無忌能弄死一群宗室,咱們不幹那等蠢事,不過滕王卻不能輕易放過。”


    “對,低頭也不能放過他。”


    “……”


    李元嬰低頭了。


    王忠良得了消息,一溜煙跑去稟告。


    “怯弱!”


    李治冷冷的道:“不必管。”


    王忠良看了一眼,見皇帝眉間冷漠,不禁打個寒顫。


    李治終究心中不渝,晚些把奏疏一丟,“出去走走。”


    王忠良小心翼翼的跟在側後方,一路往後宮去。


    李治突然迴身,“滕王不堪,讓他迴滕州去。”


    鳥盡弓藏!


    李元嬰完成了任務,可以退場了,興許過幾年皇帝會想到他,再把他弄迴來。


    李治轉悠過去,王忠良小心翼翼的陪著,擔心被炮灰。


    “柳寶林在哭呢,說是想求見陛下。”


    “她是先帝的女人,有話都是轉過去,陛下哪裏會見她?對了,她說了什麽?”


    “說是請陛下寬恕滕王,如今……陛下。”


    幾個在嚼舌根的宮女跪下,麵色慘白。


    李治大步過去。


    殿外有內侍站著,見到李治後就想喊,王忠良指著他,低喝到:“閉嘴!”


    這個蠢材總算是聰明了一迴。


    李治走上了台階,站在門外,看著窗下的柳寶林。


    這是在抄寫經文吧。


    李治皺眉。


    當年他為母親監造大慈恩寺,也接觸了些經文。


    柳寶林突然雙手合十,虔誠的道:“求求菩薩保佑我兒平安。”


    李治緩緩迴身。


    王忠良跟上,“奴婢叮囑了他,不許泄露陛下來此的消息。”


    李治神色平靜,一路迴到了自己的寢宮。


    王忠良留在外麵,有內侍低聲問道:“大白天的,陛下怎麽迴來了?莫非想睡一會兒?”


    李治非常勤政,登基後每日議事,風雨不改,唯有前陣子發病,這才歇息了幾日。


    王忠良搖頭,“不知。”


    寢宮內,李治在看著一幅畫。


    畫上是一個婦人。


    婦人被畫的雍容華貴,李治站在前方良久。


    “阿娘,我八歲時你就去了,那時我沒了魂,覺著世間再無可依靠之人……”


    李治伸手,輕輕觸碰了一下婦人的臉。


    ……


    大唐走私有限公司的值房裏,尉遲循毓正在勸李元嬰迴家躲著。


    “……你如今出來就會引人矚目,何必呢?”


    李元嬰隻是搖頭。


    “滕王可在?”


    “在。”


    房門開,一個內侍進來,“陛下令滕王馬上去滕州。”


    “陛下這是……”李元嬰的嘴唇動了幾下,“臣遵命。”


    他做了多年的小透明,知曉在這等時候辯解毫無用處,隻會帶來壞處。


    除非你有確鑿的證據能翻盤,否則上位者的處罰你最好默然接受。


    李元嬰黯然道:“還請轉告陛下,臣知錯了。”


    一邊心悅誠服的接受處罰,一邊表態認錯。


    這便是弱者的姿態。


    內侍走了,尉遲循毓苦笑道:“你不在,我並不高興。”


    李元嬰笑道:“好生做,本王過幾年就迴來了。”


    出了門,他深吸一口氣,看了宮中一眼。


    一路出了皇城,李元嬰上馬,微微低頭,看著失魂落魄的模樣。


    和其它坊四麵開門不同,朱雀街兩側的坊都沒有南北向的門。


    剛過了豐樂坊,前方就是路口。


    右側路口突然飛來一支箭矢。


    馬兒中箭慘嘶,與此同時,李元嬰摔落馬下。


    “滕王遇刺!”


    金吾衛的人要瘋了。


    “追刺客!”


    一部分人去追刺客,一部分人看住了現場。


    “滕王昏迷不醒,怕是摔壞了腦子。”


    ……


    一個內侍急匆匆的來了值房,正在黯然神傷的尉遲循毓趕緊起身。


    “滕王何在?”


    “陛下令滕王去滕州,滕王走了。”


    內侍跺腳,“陛下讓他迴來。”


    帝王最忌諱的便是朝令夕改,所以尉遲循毓歡喜的同時,也擔心有變故,“這個……可知是何意?”


    說著,一串銅錢就過去了。


    內侍接了銅錢,“陛下後來又改了主意,說是留下滕王。”


    尉遲循毓歡喜不已,“他應當在路上,這時候去追還來得及。”


    內侍剛出門,就聽外麵亂糟糟的。


    “滕王遇刺!”


    李治震怒!


    “查!”


    消息到了百騎,賈平安震驚不已,“這是誰幹的?”


    明靜想了想,“難道是那些義憤填膺的好漢?”


    最近李元嬰的名聲爛大街了,長安城中有不少喜歡打抱不平的遊俠兒,說不得某人就願意為民除害。


    “不能。”賈平安說道:“遊俠兒會動刀子,弓箭不可能。”


    “也是。”明靜覺得自己好像又笨了些。


    百騎大統領很重視此事,親自帶隊追查。


    直至晚上,依舊一無所獲。


    “誰幹的?”


    崔建在家中百思不得其解,“誰會對滕王下手?”


    “郎君。”


    仆役進來稟告,“有人說滕王得罪了人,那些人要殺人泄憤。”


    “他得罪了誰?”


    崔建搖頭,“能動用弓箭,那不是亡命徒就是瘋子。”


    仆役沒說話。


    崔建緩緩抬頭,“不會說是咱們吧?”


    第二日,賈平安出現在了滕王府。


    “武陽侯……”


    蔡卡悲憤不已,“那些人喪心病狂啊!”


    賈平安沉著臉,“哪些人?不許胡說,小心為滕王招禍。”


    蔡卡咬牙切齒的道:“就是那些山東士族,事到如今還怕什麽?要殺就殺罷了。”


    “胡說!”


    賈平安一路去了寢室。


    李元嬰已經醒來了,醫官在查看,一臉穩妥的模樣,“這是被驚嚇了,加之摔下馬來後腦受創……一個包!幸而沒傻。”


    這話說的怎麽讓人心中不安呢?


    李元嬰聲音了一聲,“頭疼。”


    “必然會疼。”醫官笑道:“若是再摔重幾分,說不得人都沒了,可見滕王運氣極好。安心,若是過幾日那個包消散就無礙。”


    邊上一個女人哭哭啼啼的問道:“若是不消呢?”


    醫官,“……”


    包不消人就會煙消雲散。


    “武陽侯!”


    醫官看見了賈平安,拱手道:“武陽侯可是為了滕王來的?這一下很是兇險呐!那些人歹毒之極。”


    那女人霍然起身,躲在了後麵。


    醫官也是男人,你為啥不躲?


    難道我看著不像是好人?


    醫官捋捋斑白的胡須,“那些人定然是想要滕王的命,可憐高祖皇帝的子孫啊!”


    這人好像話有些多。


    等醫官走後,李元嬰忍痛道:“都出去。”


    那女子不知是王妃還是誰,聞聲從後麵出來。


    等她走後,李元嬰激動的道:“先生妙計啊!”


    “什麽妙計?”


    賈平安不解。


    李元嬰指著他,笑道:“先生不居功,讓本王不勝感激。不過昨日那一下卻讓本王有些被嚇到了。那箭矢飛來,本王順勢落馬,可落馬時被絆了一下,當場就暈了過去。”


    他低聲道:“先生的恩情本王記著,先生的手段……本王感激不盡。”


    “小事罷了。”


    賈平安沒在意這個。


    先生果然是胸襟寬闊。


    李元嬰吩咐道:“先生家的兩個孩子快兩歲了吧?正好本王家中有些孩子把玩的東西,來人,去臥室取了那個木匣子來。”


    賈平安沒在意這個,而是問了後續。


    “那日陛下不知為何令我迴滕州去,可後來循毓告訴我,我走後沒多久宮中再度來人,說讓我留下,這朝令夕改的,讓我如今也糊塗了。”


    皇帝這是啥意思?


    賈平安也想不出個所以然,這時木匣子送來了。


    李元嬰笑道:“先生拿迴去給孩子們把玩。”


    可兩個孩子的生日還早啊!


    等賈平安走後,那女人又來了。


    “那可是家中最值錢的一批珠寶。”


    李元嬰淡淡的道:“若無先生,你我此刻都去滕州了。”


    女人訝然,“難道此次能留下是他幫的忙?”


    李元嬰說道:“以後在長安遇到先生的家人,要客氣些,別擺什麽王府的架子,否則我必是不饒的。”


    女子越發的驚訝了,晚些問了蔡卡。


    “滕王一直很尊重武陽侯,說武陽侯學問驚人,而且這麽些年來,為滕王出過手的就是武陽侯。”


    女子點頭,“知道了,如此,告訴家中人,遇到武陽侯的家人尊重些。”


    ……


    賈平安晚些迴到家中,王老二來稟告事情。


    “那些百騎尋到了東市。”


    “哪日小魚沒露出破綻吧?”


    王老二搖頭,“小魚放箭之後就丟棄了弓箭,隨後一路去了平康坊。那弓箭就是出自於東市某位工匠之手,被百騎盯上了。”


    徐小魚來了,“郎君放心,那日我隨後去了平康坊的酒肆,看著那些胡女跳舞,直至午後才迴來。”


    賈平安進了後院。


    “阿耶!”


    賈昱小朋友正在看烏龜。


    上次在護城河釣到的大烏龜在台階下麵緩緩爬著,幾個侍女在邊上,當老龜迴頭時,她們就驚唿後退。


    賈平安把木匣子扔過去,“給兩個孩子玩的東西,你們自家分了。”


    蘇荷接過木匣子,漫不經心的打開,然後……


    “夫君。”


    “何事?”


    賈平安抱著賈昱在逗弄,把他朝著老龜甩一下,賈昱就尖叫起來。


    “真的是給孩子們玩的?”


    “是啊!隨便玩。”


    “阿耶!”


    賈昱笑的很是開心。


    “夫君。”


    衛無雙說道:“你來看看。”


    賈平安迴頭。


    一匣子的珠寶。


    珠光寶氣亮瞎了我的眼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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