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世說大唐女子豪爽大方,穿著大膽,行為也很奔放。


    賈平安到了這裏後,才知曉這些話不盡不實。


    貴女出門要穿著籠罩身體的羃?,遮住自己的身材和臉蛋,避免被男人看到。


    但你要說貴女們的行為很保守,那也不靠譜。


    一部分保守,一部分奔放。


    而阿蘇這個女人出身官宦之家,大概丈夫也不錯,可即便是如此,她依舊能出來尋樂子,這便是奔放的那一類貴女。


    但動輒打斷腿,這個就不隻是奔放那麽簡單了。


    而是狠毒!


    三個男子衝了上來。


    賈平安沒有拔刀。


    侍女的眼中多了興奮之色,雙拳緊握,渾身顫栗。


    看到有人要被毒打了,她竟然興奮不已。


    這特娘的得有多變態啊!


    一拳印堂,對手雙眼翻白倒地。


    一拳下巴,對手跌跌撞撞,就像是喝醉了般的撲倒。


    侍女眼中的興奮變成了錯愕,喊道:“快些,打斷他的腿!”


    賈平安對付前兩個對手都是一招過,第三個對手嚇懵了。


    賈平安揮拳,他下意識的雙手格擋。


    一腿從上到下,踢在他的臉上。


    呯!


    世界安靜了。


    那個侍女驚唿一聲,賈平安已經走了過來。


    “你……你要做什麽?”


    侍女雙手抱臂,驚恐萬狀,然後冷笑道:“我家郎君是官員,你若是不想死,便快滾!”


    你家郎君的頭上多半是綠油油的。


    “你家夫人為何盯著我兄弟?”


    侍女眼珠子一轉,“是你家兄弟盯著我家夫人!那個不要臉的!”


    這還惡人先告狀啊!


    賈平安抓住她的手臂往裏麵拖。


    “救……”


    “再叫就打斷腿!”


    侍女哽咽著,“是……夫人得知他是英國公的孫兒,想……想……”


    賈平安止步,“想什麽?”


    侍女看了他一眼,“不是要進去嗎?”


    “你想得美!”


    賈師傅這般俊美,進去幹啥?給你吃唐僧肉?


    “想……想尋個幫手。”


    “說清楚!”


    賈平安鬆開手,侍女卻不跑,抬頭看了他一眼,“就是尋個朋友。”


    耍朋友?


    都特娘的成親了還耍朋友!


    “去吧。”


    賈平安轉身出去。


    侍女磨磨蹭蹭的跟在後麵,“你叫什麽?”


    “賈寶玉。”


    “這名字真好。”


    可不是,曹大大取名沒得說,但全書就賈寶玉這個名字最差,唯有多蟲兒能相媲美。


    侍女看著他遠去,悵然道:“夫人該來勾搭他的。”


    她迴去之後,把事情說了,阿蘇惱怒的道:“沒出息!不過那年輕人身手不錯……”


    侍女心中有****人,我說郎君是官員之後,那年輕人就怕了。”


    “可見是個沒出息的,應當是李敬業身邊的伴當,說笑用的。迴頭收拾他。”


    ……


    鄭遠東站在邊上,聽著長孫無忌和褚遂良說話。


    他們剛議事結束,就換了個話題,說些輕鬆的事兒。


    “當年先帝不易啊!”褚遂良唏噓著,“太子的身邊聚攏了好些人,有世家門閥,有權貴……先帝無奈,隻能尋了些降人,程知節他們便是如此成了先帝的親信。”


    長孫無忌微胖的臉上多了些譏誚,“那些人以為太子定然能成事,於是紛紛靠攏。先帝默默領軍廝殺,一路收攏了不少人才。”


    原來先帝起家是這樣的嗎?


    鄭遠東不禁悠然神往。


    “世家門閥都在高祖皇帝和太子那邊,先帝隻能如此。”長孫無忌伸手拂過案幾,淡淡的道:“你想想許敬宗,這等人都能稱唿為十八學士……那些人以為先帝沒了人才,自然無法抗衡。”


    他的手突然握拳,短促的叩擊了案幾一下,“連高祖皇帝都以為先帝隻是宗室大將,可慢慢的他們發現不對了。先帝領軍廝殺犀利,功勞越來越多,威望越來越高,於是從帝王到帝王身邊的人都在防備先帝。”


    原來矛盾是如此產生的嗎?


    鄭遠東凝神靜氣,裝作不在意的聽著。


    “開始時雖然防備,可終究還有些輕視,覺著先帝身邊沒有人才。可慢慢的我等嶄露頭角,他們慌了,拚命打壓……那時的先帝也沒想過要做皇帝,可局勢卻一步步變化……”


    褚遂良歎道:“那時,大概就是不進則死吧。”


    長孫無忌從容舉杯喝了一口茶水,撫須笑道:“那時候對方步步緊逼,不動就隻能等死。先帝依舊不肯,我等輪番勸說,最後在玄武門發動……”


    這番話說的簡單,但背後的刀光劍影讓鄭遠東不禁脊背發寒。


    這便是權力嗎?


    長孫無忌突然冷笑,“那些世家門閥當時都依附在了高祖皇帝和太子的身邊,陛下一朝發動之後,自然要重用自己的心腹,於是他們就慢慢的靠邊……”


    鄭遠東心中一顫。


    這難道就是先帝對世家門閥隱忍的緣故?


    邊緣化了世家門閥,必須要采取緩和的姿態。


    但……


    長孫無忌呢?


    他和身後的那群人代表著誰?


    他們難道不是世家門閥?


    晚些,鄭遠東在老地方留下記號,一路去了鐵頭酒肆。


    他看著許多多練字,突然幽幽的道:“你說這世間可有親情?”


    許多多看了他一眼,“吃多了?”


    鄭遠東搖頭,“有些餓。”


    “這裏沒你的飯菜。”許多多冷漠的就像是一條蛇,“吃多了才想什麽情義。這東西本是發於內心,自然而然。”


    “可有的親情卻冷若冰霜,互相成為了敵人。”


    “那定然是錢太多。”


    鄭遠東隻覺得腦海裏一片光明。


    是啊!


    家產就那麽些,父子之間唯有努力才能養活一家子,有什麽好爭執的?


    家產越多,親情就越淡薄!


    因為誘惑大,而人是最經不起誘惑的東西!


    他豁然開朗,讚道:“你果然冰雪聰明。”


    “我聰明不聰明無需你來評判。”


    許多多依舊金雞獨立練字。


    “啥事?”


    賈平安進來了。


    許多多放下毛筆,福身告退。


    鄭遠東坐下,欣賞著許多多的書法,良久說道:“皇室和世家門閥的爭鬥怕是有些問題。”


    “什麽意思?”


    賈平安對世家門閥這個詞比較敏感。


    他頂著一個克死了高祖皇帝和先帝的名頭,要想保命,就隻能尋條大腿抱。開始是李治,現在是武媚。


    但他抱著阿姐的大腿,自然就成了世家門閥的對頭,不小心就會被弄死。


    要保命,唯有不斷強大自身。


    但弄清楚對手的情況更重要。


    鄭遠東把玩著手串,眼神有些茫然,“先帝為秦王時,世家門閥依附在高祖皇帝和太子的身邊……”


    “先帝當時更像是李道宗……”


    賈平安的腦海裏電光火石般的閃過一個念頭,“房遺愛謀反案把李道宗卷了進去,這是擔心他成為先帝第二?”


    鄭遠東點頭,“你現在可知曉厲害了?”


    臥槽!


    老李家竟然這般……


    賈平安有些寂寞空虛冷,“李孝恭晚年突然喜歡驕奢淫逸的享樂,歌舞,醇酒美人,整日享受……這是自汙。”


    政治清明的貞觀年間,原來下麵隱藏著那麽多的刀光劍影?


    “還有柴紹。”鄭遠東笑的有些怪,“還有平陽長公主。”


    那兩口子堪稱是霸氣。當年李唐起家時,平陽公主在地方起事,席卷一方,堪稱是李唐的大功臣。她駐守的地方後來因此改名娘子關。後來身故,李淵執意用軍禮來安葬女兒,並給了諡號。


    而柴紹也是軍功赫赫。


    賈平安脊背發寒,“薛萬徹不但家族有名,更是駙馬……”


    這個案子裏卷進來的大多是宗室。


    公主,駙馬,皇子……


    聯想到先帝的發家史,這一條線就徹底的明晰了。


    “長孫無忌和皇帝擔心他們中出一個先帝,或是出一個平陽公主和柴紹。”鄭遠東笑的幸災樂禍,“可害怕了嗎?這便是權勢下麵的真相。這便是親情。”


    賈平安徹底的想清楚了,“所謂房遺愛謀反,其實一直在他們的眼中,就和小醜跳梁一般,隻等著把那些人拉進來。”


    這便是皇室的親情。


    賈平安想到了更多。


    “前漢的皇室也是如此。”


    前漢的皇室……從劉邦開始,等他駕崩後,呂氏差點翻盤,一直到後來,皇室的頭頂都籠罩著一片血光。


    “你以為前漢之前有好的嗎?”鄭遠東覺得自己找到了賈平安的弱點,有些愜意,“你想想重耳。”


    “家產越多,誘惑就越多,親情就越薄。”賈平安覺得這便是個悲劇。


    掙錢了是好事吧?


    打下了一個大大的基業是好事吧?


    但這些很有可能變為父子反目,兄弟成仇,夫妻陌路的誘餌。


    想到自己以後和老婆孩子變成這樣,賈平安就覺得人生就是一出悲劇。


    “先帝通過政變繼位,當然要重用自己的心腹,原先那些世家門閥就被冷遇了。從那時開始,皇室和世家門閥的矛盾便不可協調。”


    鄭遠東深吸一口氣,“我原來想前隋皇室都能和世家門閥共處,為何到了先帝和當今皇帝時,卻變得格外的疏遠。原來起因便是這個。”


    那些世家門閥原先依附著李淵和太子李建成,而先帝就通過征戰收攏了不少人才,這等人才在當時大概就屬於野路子,那些世家門閥自然看不起。


    可這些人才都經曆了戰亂的洗禮,比如說老許,好歹他也在瓦崗廝混過,眼界自然不同。


    而那些世家門閥不同,他們組建了一家集團公司,名曰:推翻前隋統治集團公司。公司有董事會,這些門閥世家都是董事。


    蛇無頭不行,幾經挑選推舉後,他們把李淵推舉為ceo,李建成為總經理,於是這個集團公司就成立了。


    但這些人大多是依附,你要說有多少才能,那真說不清。


    反觀先帝當時的身邊都是通過各種渠道而來的人才,這些人才看似不打眼,名聲不大,但卻格外的實用。


    房謀杜斷,尉遲恭、程知節……許多人才聚集在了先帝的身邊。


    我憑啥投奔你?


    自然是要榮華富貴。


    從先帝構築了自己的班子之後,實際上雙方就已經刹不住車了。


    這些道理賈平安一下就全數貫通。


    先帝成事後,世家門閥就被邊緣化,這才有了先帝令人修《氏族誌》,結果崔氏位居第一的大笑話。


    以前他覺得是世家門閥藐視皇室,可此刻才知道,這是世家門閥在發泄不滿。


    你李家當年和我們一樣,都是挖大隋牆角的蛀蟲,現在翻身做了皇帝,就把老夥計們撇在一邊。我們現在不能怎麽樣,但惡心李家還是沒問題的。


    牛逼普拉斯啊!


    所謂一通百通,知曉了此事之後,先帝和世家門閥之間的貌合神離就很清晰了。


    再聯想到了陳橋兵變,黃袍加身,其實和太宗皇帝的玄武門之變何等的相似。


    重臣或是宗室手中人才濟濟,手握兵權……他們手下的人才就不會甘心蟄伏,自然要不斷的攛掇造反。


    但凡看透了這些的帝王,自然會對權臣深惡痛絕。


    以後那些死不瞑目的權臣,大多是不知道這個道理。


    ——前車之鑒在此,朕怎會讓人執掌權柄?


    明白了!


    賈平安迴到了家中,看著兩個娘子的大肚子發呆。


    “夫君!”


    蘇荷覺得他有些古怪。


    “別鬧。”


    賈平安的唿吸有些重。


    “我仿佛看到了兩個孩子為了爭奪某些東西大打出手,甚至是兄弟反目成仇。”


    衛無雙皺眉,“哪裏會。”


    “是呀,是呀!”蘇荷笑眯眯的道:“大唐的規矩,父母在不分家,不析產呢!”


    是了,這也是為了規避這些危機立下的規矩。


    否則一旦放開,父母還在,家中就為了利益大打出手……


    那日子還怎麽過?


    後世獨生子女還好,沒啥爭執的,但早些時候每家的孩子都不少。孩子大了,經常聽聞爭奪家產而鬧騰不休,好好的一個家就這麽變成了仇敵。


    賈平安打個寒顫,很堅定的道:“以後我會公平分配家產,誰鬧騰爭執,就趕出家門!”


    衛無雙點頭,“正該如此。”


    蘇荷讚道:“夫君英明!”


    蘇荷的馬屁最得賈平安的歡喜。


    “誰錙銖必爭,那便疏遠些,提早分家。”


    愛嗶嗶的孩子,見到好處就要爭的孩子,早些分家自己過去。


    衛無雙覺得夫君今日的情緒有些古怪,“夫君,到時候你難道不能壓製孩子嗎?”


    呃!


    是啊!


    我怎麽忘記了這一茬呢?


    他習慣了後世父母和孩子之間的那種關係,什麽父母之命孩子就會遵行,在後世沒有的事兒。


    所以未雨綢繆,才想著以後分家的事兒。


    “我喝多了。”


    賈平安覺得危機解除。


    “夫君,修煉吧。”蘇荷神采奕奕。


    “也好。”


    蘇荷最近被限製飲食,見他答應不禁歡喜,“夫君,雙修吧。”


    “想都別想!”


    現在她的肚子已經很大了,吃什麽都有定量。若是雙修,賈平安這邊的食物多半會被搶奪……吃多了對大人和孩子的身體都不好。


    蘇荷癟嘴。


    晚些弄了飯菜來,蘇荷吃了自己的,眼巴巴的看著賈平安。


    “想吃也行。”


    蘇荷心中一喜,“好呀!”


    “今日吃多了,明日就要吃少。”


    蘇荷陷入了糾結之中。


    等她想清楚,決定先顧著眼前時,賈平安已經吃完了。


    “夫君!”


    她摟著賈平安的手臂裝哭,“我好可憐,我娃好可憐,連飯都吃不飽。”


    “迴頭就有吃的了。”


    賈平安看了一眼她的兇,覺得食物定然不少。


    蘇荷低頭看看自己的兇,抬頭看看他,“夫君你想做什麽?”


    “什麽都不能做。”


    賈平安很老實。


    晚上躺在床上時,賈平安想到了高陽。


    那邊的財產更多,以後若是孩子也多……


    很可怕!


    所以播種機不可怕,可怕的是負責的播種機。


    不管了!


    賈平安放下心思,一覺到天明。


    “早飯要吃雞腿!”


    蘇荷迷迷糊糊的就提出了要求。


    “早飯有許多好吃的。”


    賈平安知曉她一直在忍著修煉的欲望,所以偶爾也給她放個風。


    “夫君真好。”


    蘇荷甜笑。


    “口臭,漱口去!”


    不漱口,就算是仙子的口氣也難聞。


    蘇荷一愣,“我不口臭,不信你聞。”


    她衝著賈平安唿氣,賈平安掩鼻怒,“趕緊去!”


    蘇荷摟著他的手臂拚命仰頭唿氣。


    這個憨婆娘!


    晚些,蘇荷麵色發白,“夫君,我頭暈。”


    賈平安慌了,“趕緊,我去尋郎中!”


    他快馬衝了出去,此刻還沒開坊門,賈平安卻不管這個,“開門!”


    “武陽侯怕是有急事,開門。”


    薑融叫人開門,自己在邊上不斷吸著歐氣。


    此刻沒法找醫官,賈平安就徑直去了李大爺家。


    老李可憐,才將吃早飯就被他抓走了。


    “老夫要告假!”


    李淳風被他拉著,迴身喊道:“記得去太史局告假,就說……就說武陽侯重病。”


    臥槽!


    李大爺你好絕情。


    一路到了賈家,蘇荷正在吃早飯,噴香。


    “這個……”


    李大爺不是外人,所以沒避諱,直接問道:“是怎麽發作的?”


    蘇荷說道:“就是唿氣唿了許久……”


    她看了賈平安一眼,“其實……唿氣就會這樣,我當然忘記了。”


    賈平安這才猛地清醒。


    是啊!


    唿氣久了就會頭暈。


    我特麽怎麽忘記了?


    李大爺很生氣,“小賈你這是消遣老夫呢!”


    ……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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