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門外的演武對於宮中人而言並沒有多少吸引力,大家該幹啥就幹啥,衛無雙也是如此。


    “無雙,宮正叫你。”


    衛無雙轉身,一雙長腿讓叫她的宮女有些驚歎。


    “長腿走路很累吧?”


    衛無雙在前方大步走,宮女一溜小跑才跟得上。


    到了蔣涵那裏,衛無雙行禮。


    蔣涵破天荒的沒有處置事情,而是單手托腮,目光幽幽的看著衛無雙。


    “宮中的女子多孤老終生,你是如何想的?”


    衛無雙一怔,“我也如此。”


    蔣涵看著她,突然歎道:“我在你這個年紀時,一心就想出宮,哪怕是曬著外麵的陽光也好。等到了如今這個年紀,卻不想出去了。”


    衛無雙有些好奇,“為何?”


    蔣涵說道:“我每日處置宮中之事,見到的都是那些人,如此心中波瀾不驚,吃得好,睡得香。一想到出宮,我就覺得心慌意亂。”


    衛無雙的眼中多了些別的,“可我覺得還是宮中好。”


    “小娘子們總是渴望著自由自在的生活,若是有出宮的機會,你可想出去?”


    衛無雙愣住了。


    宮正莫不是在哄人?


    蔣涵笑道:“就是問問。”


    原來隻是問問啊!


    衛無雙搖頭,“不想。”


    蔣涵隻是一笑。


    晚些蘇荷來了。


    “姨母!”


    蘇荷一進來就摟住了蔣涵的脖頸搖啊搖,“姨母,我好想你。”


    蔣涵被她搖的頭痛,“你想的是肉吧?”


    蘇荷做個鬼臉,“也想姨母。”


    蔣涵扒開她的手,“有個事……你可想出宮?”


    蘇荷一怔,“出宮做什麽?”


    呃!


    是啊!


    告訴她嗎?


    蔣涵說道:“出宮去過正常人的日子,成親,生子。”


    蘇荷緊張的雙手抱臂,“姨母,我不嫁人。”


    “你在宮中時日長了,對外麵的人有些懼怕,這正常,不過並非所有人都是壞人。”


    蔣涵在循循誘導。


    蘇荷隻是搖頭,“我不嫁人。”


    蔣涵臉一板,“再說一次?”


    蘇荷可憐巴巴的道:“姨母……”


    說著她又撲過去,準備摟住蔣涵的脖頸。


    蔣涵推開她,沒好氣的道:“你去看看那些年紀大的宮人,去看看。”


    蘇荷被帶到了掖庭宮的某個地方。


    幾個老宮女孤獨的坐在屋簷下,偶爾抬頭,那眼神茫然,就算是看到了人也沒有絲毫波動。


    “這些人……”蘇荷的麵色終於變了。


    帶她來的內侍說道:“這些都是年老的宮人,沒人陪她們說話,病了沒人照顧……”


    “好可憐。”


    晚些,內侍迴去。


    “她可怕了?”


    內侍一臉糾結,“宮正,蘇荷說……為何不修煉。”


    瞬間蔣涵就炸了。


    ……


    賈平安迴到百騎,得到了英雄般的待遇。


    “武陽伯今日一戰讓我百騎光芒萬丈。”


    “千牛衛前日還說百騎如今江河日下,迴頭我就去羞辱他們。”


    程達一連串彩虹屁讓賈平安頗為受用。


    明靜一臉鄙夷的道:“你就不能好好說話?”


    程達斜睨了她一眼,“今日陛下親臨,據聞連宮中的嬪妃都去了,這是為何?”


    明靜想都不想,“這是無聊了,出來找樂子。”


    這女人的直覺真可怕……賈平安在想是否下次做重大決策時請明靜來直覺一把。


    程達冷笑道:“這分明就是相看武陽伯。定然是有皇家貴女看中了武陽伯,可卻不好意思相見,於是便請了嬪妃代為查探。”


    這特娘的堪稱是無稽之談!


    明靜卻腦補了一番,然後很是底氣不足的道:“就算是要相看,難道陛下不能?”


    “陛下會做這等事?”


    是哈!


    明靜敗!


    賈平安不禁想到了阿姐。


    阿姐,千萬別亂點鴛鴦譜啊!


    程達看著他,眼中有豔羨之色閃過。


    隨即賈平安出去。


    明靜冷笑道:“你什麽事都不敢做,羨慕武陽伯有何用?”


    程達隻是笑了笑。


    晚些,他喃喃的道:“我身後無人,本事也不算大,再往上折騰,弄不好就能把自己給折騰沒了……”


    “武陽伯,滕王求見。”


    門子一臉嘚瑟,心想連宗室進百騎都得來一句求見,可見我百騎如今的蒸蒸日上。


    這一切都是武陽伯帶來的,所以他看向賈平安的目光中難免多了些崇拜之色。


    賈平安看到了這個眼神,心中巨爽之餘也有些反思。


    再這樣下去,百騎會不會變成我的一言堂?


    程達不敢置喙,明靜的監督也漸漸流於形式……


    不要驕傲!


    他提醒著自己。


    “讓他來。”


    人渣藤急匆匆的來了,進了值房就拱手,“先生救命。”


    老子欠你的?


    賈平安罵道:“整日除去惹事還會什麽?說話。”


    李元嬰說道:“有商人不肯和背後的靠山脫離,於是尋本王,說是不想做了。”


    這是藕斷絲連,騎牆觀望!


    “背後的靠山是誰?”


    “宗室中人。”


    娘的!


    果然和賈平安想的一樣。


    宗室中人才敢這般無視了李元嬰。


    “你可暗示他了?”


    “暗示了。”李元嬰一臉憤怒,“本王就差直接告訴他這是陛下的生意了,可他卻恍若未聞。”


    “先生!”


    尉遲循毓也來了,一臉憤怒,“那人說了,陛下哪裏會做什麽生意,此事定然是咱們胡謅,迴頭他會彈劾咱們。”


    這貨竟然還倒打一耙,這滾刀肉般的性子讓賈平安不禁生出了些惺惺相惜的感覺。


    “這是挖大唐的牆角,這是挖陛下的牆角。”


    賈平安迅速為此事定性,“把此人痛打一頓,那商人逐出圈子,隨後令人盯著他,但凡走私,馬上拿了。”


    “妙啊!”


    尉遲循毓兩眼放光,“你耍無賴,我便耍威權,弄死你!”


    看來我又熏陶出了一個好人……


    賈平安不禁倍感欣慰。


    李元嬰被這麽一下點醒了,冷冷的道:“事後要讓那些商人看到此人的下場,殺雞儆猴!”


    二人拱手感謝,賈平安提醒道:“切記,先打人。”


    李元嬰有些躊躇,“先生,打宗室……不大好吧?”


    尉遲循毓點頭如搗蒜,“當年阿翁就是毆打了李道宗,隨後被先帝警告。”


    兩個眼界不夠寬的蠢人!


    賈平安覺得自己未來的道路還很長,很累。


    “你二人可有當年鄂國公的赫赫威名?”


    二人搖頭。


    一個宗室人渣,一個權貴紈絝,連給當年的尉遲恭提鞋都不配。


    “那你二人可有鄂國公當年的意氣飛揚?”


    尉遲循毓搖頭,“阿翁當年跋扈。”


    “那人可有李道宗這等宗室名將的威風?”


    李元嬰明白了,“可陛下會雷霆震怒。”


    震你妹!


    李治和先帝不同,他從小就是個小透明,被兄長姐妹們無視,和那些宗室親戚也不親近。對於他而言,那些親戚就是累贅。


    有人敢挖他的牆角,打了有功無過!


    但賈平安當然不能把這些分析給他們聽,所以他皺眉道:“隻管打,記著別打殘了就是,速去!”


    二人懵,出了百騎相互嘀咕。


    “打不打?”


    “不打先生定然會翻臉。”尉遲循毓敏銳的察覺到了賈師傅的真實為人。


    晚些二人尋到了那個宗室。


    “你二人還來作甚?”


    “打!”


    一頓暴打後,事情發作了。


    宗室帶著一張青腫的臉進宮哭訴。


    “這下怕是要倒黴了。”


    李元嬰和尉遲循毓也有值房,二人在值房裏愁眉不展。


    尉遲循毓好一些,“大不了我便迴家,反正最後襲爵的也是我。”


    李元嬰覺得這貨是個蠢的,“你家的國公爵祿最多到你阿耶這一代,到了你時,你若是無用,最多給你個官做,再給個什麽侯爵。”


    看到尉遲循毓心情鬱鬱,李元嬰竟然覺得有些小舒服……


    這樣的心態不好吧?


    尉遲循毓看了他一眼,“你以後怕是也好不了。”


    是啊!


    李元嬰坐了下來,“我若是能有事做,那麽便是活著。若是無事可做,還得要折騰,不折騰……那就是死路一條。”


    二人相對苦笑。


    值房在宮中,二人的歎息無人聽到,不禁生出了些淒淒慘慘的感慨來。


    “不公!陛下不公!”


    外麵有人在嘶吼。


    “這誰那麽大膽?”


    尉遲循毓開門,不禁樂了,“殿下,殿下!”


    這個尉遲黑子,果然是沒心沒肺的,都什麽時候了,竟然還有心思樂嗬。


    “殿下!”


    “喊魂呢!”李元嬰沒好氣的走出來。


    然後……


    “這不是……”


    正在嘶吼的便是被他們二人打傷的宗室。


    “光天化日之下毆打宗室,竟然不處置,我要去宗室長輩那裏哭訴!”


    這人迴身嘶吼,寄希望於皇帝能聽到自己的威脅。


    可身後連鬼都沒有。


    顯然皇帝並沒有把他當迴事。


    此人迴身就看到了尉遲循毓二人,不禁悲憤的道:“就是這二人毆打我!陛下為何說我罪有應得!”


    “罪有應得?”尉遲循毓愣住了。


    而李元嬰卻熱淚盈眶,“當年我被人欺負了,先帝便是這般說的。”


    當年的他小透明的無人心痛。


    可現在他竟然痛毆了宗室卻被屁事沒有。


    先生!


    二人相對一視。


    “先生果然是大才,慧眼如炬,竟然就看穿了此事。”尉遲循毓激動萬分。


    李元嬰歎道:“我以往遇到事情隻能自己琢磨,錯了便提心吊膽的等著宮中的責罰或是嗬斥,每一次都如履薄冰。若是早遇到先生,我何至於此,何至於此!”


    晚些二人再度去百騎求見了賈平安。


    值房裏,賈平安正在看消息。


    “先生。”


    賈平安抬頭,看著頗為疲憊。


    “多謝先生指點。”


    二人躬身。


    那事兒成了?


    如此就證明我對李治的判斷正確。


    賈平安心中歡喜,知曉自己又多了一張底牌。


    “若非先生,此事我二人怕是就要辦砸了。”


    賈平安歎道:“你等是我的學生,一日為師,終生為師,我如何能坐視你等倒黴?”


    他差點就說終生為父了,要是說出來,那輩分怎麽算?


    先生高風亮節!


    李元嬰躬身,由衷的道:“本王從未見過如先生這等氣度的男子。”


    助人為樂會帶來一種平和大氣的愉悅感,賈平安此刻就感受到了。


    宗室被滕王和尉遲循毓毆打,陛下竟然說打得好。


    這事兒鬧得沸沸揚揚的。


    賈平安也被高陽抓了去。


    “小賈,皇帝為何說打得好?”


    “大概是那人不堪吧。”賈平安當然不會說你的小老弟當年是個小透明,被宗室眾人欺負慘了。從小就在心中埋下了仇恨的種子,所以成了皇帝後,他最喜歡看到宗室倒黴……


    是啊!


    所以謀逆案倒黴的全是宗室,李治眼皮子都不帶眨一下。


    高陽舔舔嘴唇,“小賈,你該成親了。”


    怎麽又提這茬?


    賈平安抬頭,見高陽眼波流轉,心中就是一個咯噔。


    高陽歎道:“可惜我卻是不能。”


    賈平安心中生出了些別的感覺來,覺得多愁善感不是這個娘們的性子。


    不過高陽馬上就挑眉道:“你莫要娶貴女。”


    這是第二個人告訴賈平安別娶貴女,第一個是阿姐,第二個是高陽。


    這兩個賈平安最信任的女人都如此說,可見李治對世家門閥和權貴的憎惡。


    高陽放低了聲音,“皇帝不喜那些人家。”


    阿姐隻是霸道的說你不能娶貴女,不說緣故。高陽卻說了。


    這個娘們!


    賈平安頷首,“我知曉。”


    他覺得氣氛有些悲傷。


    “小賈。”高陽突然精神了起來,“哪日咱們去打獵吧。”


    打獵,最後會不會打人?


    賈平安點頭。


    出了長安食堂,外麵人流攢動,熱的不行。


    夏季炎熱,權貴人家送禮都格外不同。


    迴到家中,杜賀匯報了今日的事兒。


    “英國公府送了冰塊來。”


    “把咱們家的火腿送幾條去迴禮,告訴英國公,這東西下酒老好吃了。”


    杜賀笑道:“可不是,咱們家的熏肉和火腿什麽的,外麵許多人想要都不得。”


    那是賈平安弄來自家吃的,多餘的就送人。


    “郎君,鄂國公府送了一車好東西,說是郎君為他家小郎君籌謀辛苦,若是差什麽隻管說。”


    尉遲恭當年全盤接收了齊王李元吉的府邸和財富,加之後來先帝對他賞賜豐厚,所以家底雄厚的不像話。


    “滕王那邊令人送來了幾幅畫,說是郎君若是有暇可慢慢賞玩。”


    人渣藤好像畫畫頗有名氣,如此也算是合適。


    “他那邊無需迴禮。”


    杜賀不解,“為何?就怕無禮。”


    “鄂國公府是鄂國公做主送的,如此迴禮,滕王府中是滕王自家做主,無需迴禮。那是學生。”


    杜賀呆了。


    “滕王真把郎君當做是先生了?”


    王老二淡淡的道:“若非郎君,滕王如今怕是已經被貶謫去了南方。”


    “郎君這般大才,是那滕王走運了。”徐小魚一直覺得郎君是個大才,隻是太懶散,沒有大規模收徒。


    “見過郎君。”


    今日三花竟然看著多了些恭謹。


    賈平安洗個澡,隨後披著頭發出來。


    這一頭秀發,在後世能引來不少妹紙的豔羨吧。


    賈平安坐在凳子上,三花在身後用毛巾給他擦頭發。


    “郎君,今日好些人送了冰塊來。”


    “嗯!”


    賈平安覺得這便是小寶劍,恨不能就此睡去。


    “好些都是權貴。”


    在高麗時,三花覺得能擔任使者的賈平安多半是某位公子哥,無他,太年輕了。


    可到了賈家後,她這才知曉,原來賈平安竟然是個農戶家的苦孩子出身,靠著自己的努力一步步走到了今日。


    今日炎熱,不少人家送了冰塊,家裏的地窖都堆滿了。


    那些人家的名號三花聽了都覺得震撼,可賈平安卻很是尋常的模樣。


    這樣的郎君,若是在高麗,泉蓋蘇文定然會嫉妒,隨後暗害。


    但這樣的郎君若是能一直飛黃騰達,那我將來能否看到高麗滅國的那一日,看到泉蓋蘇文身死的那一日?


    想到這裏,她的手更輕了些。


    這女人怎麽變溫柔了?


    鴻雁在邊上敏銳的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三花這個女人,她發騷了!


    鴻雁冷哼一聲,然後昂首進了臥室,走路竟然扭著腰。


    第二日,賈平安到了百騎,明靜尋他說話。


    “陛下說你昨日做的不錯,秉公而行,做錯了也無過。”


    李治知曉了昨日是他給人渣藤和尉遲循毓出的主意,於是很是讚賞,覺得這般整治宗室太解恨了。


    嗬!


    換個人賈平安估摸著就信了,但皇帝的話是不可能信的。


    “你是做了何事?讓陛下這般說話。”


    明靜很好奇。


    賈平安一身正氣,認真的道:“我隻是盡忠職守而已,做大唐的好臣子。”


    我信你個鬼!


    明靜一臉不屑。


    “武陽伯,有個叫做晨明的道人求見。”


    什麽意思?


    賈平安不解,“我不認識什麽晨明!”


    明靜卻一臉歡喜,“那可是陽泉觀的高人,快請進來。”


    賈平安幹咳一聲,“是你是百騎統領,還是我是百騎統領?”


    明靜拱手,“這位可是道門高人,我一直想請見都不能的,武陽伯行個方便,最多以後你犯錯了我幫你遮掩。”


    程達剛進來,目瞪口呆。


    這監管就這麽形同虛設了?


    明靜的眼中多了冷意,“你聽到了什麽?”


    程達拱手,“我就聽到有人說武陽伯是個好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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