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的議事對於李治來說就是帝王價值的體現,他能通過這等手段來掌控大唐。


    但勤政的帝王,往往便是猜疑心極強的帝王。


    明太祖每日辛勞,對臣下苛刻,但凡知曉誰貪腐,一律殺了,順帶抄家。


    而李治這等事必躬親……


    “諸卿各自迴去吧。”


    議事結束,崔敦禮看著有話要說,可李治卻沒給他這個機會。


    宰相們走了,李治走出大殿,看著他們遠去。


    長孫無忌被簇擁在中間,周圍的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李積和高季輔在後麵,李積不急不慢,高季輔微微駝著背,走幾步咳嗽一下。


    李治的眸色陰鬱。


    “陛下。”


    沈丘來了。


    “如何?”


    “陛下,賈平安突然帶著人去了兵部,隨即發現胡康喬裝遁逃,已經帶著人追出去了。”


    “好賊子!”李治冷笑道:“兵部有內應!”


    “是,有兵部小吏穿著胡康的官服,在值房中坐著。”


    “毛起如何?”


    “陛下,毛起依舊還在。”


    這不對……


    李治一怔,“一人出去簡單,二人出去麻煩,這是棄了毛起,救了胡康。”


    他深吸一口氣,那種被糊弄的惱火讓他想動手,“賈平安如何說?”


    沈丘搖頭,“奴婢未曾見到他。”


    “無能!”


    帝王至高無上,被玩弄的後果就是暴怒!


    ……


    胡康摸摸臉上的化妝,不禁想到了家中的妻兒,心如刀絞。


    按照皇帝的尿性,他的妻兒將會被流放,或是為奴為婢。


    但他畢竟逃出了生天啊!


    想來妻兒也不會埋怨老夫的吧?


    他自我安慰著。


    前方的男子一邊打馬疾馳,一邊說道:“再走兩裏,咱們就能從小徑轉過去,百騎……哈哈哈哈!”


    後麵的男子也笑了起來,“賈平安號稱百騎之虎,可此刻何在?晚些皇帝定然會嗬斥他,想來頗為好笑。”


    “止步!”


    前方出現了三騎。


    前方的男子眸子一縮,“是百騎!”


    胡康不禁慌了,“快,從右邊去,從右邊去!”


    “住口!”


    男子並未減速,喝道:“老三,弄死他們!”


    “看著吧。”


    後麵的男子摸出了短刀,隨即超越了前麵的兩人。


    而胡康前麵的男子摸出了一把小刀子,垂手下去。


    他們開始減速了。


    “穩住,不要低頭,顯得有些緊張是對的。”


    前方的男子低聲說著。


    “去哪裏?”


    三個百騎分出一人上前詢問,另外二人握著刀柄在戒備。


    這是標準的搜查陣型。


    胡康身前的男子微笑道:“有些意思。”


    當先的百騎緩緩接近,“抬起頭來,去何處?過所何在?”


    在大唐要想出遠門就得有過所,沒有過所寸步難行。


    前麵的男子笑道:“官人,我家就在前麵。”


    那麽就不是出遠門,而是迴家。


    百騎的眸色微鬆……


    刹那間,胡康身前的男子猛地揮手。


    刀光閃過,那百騎下意識的閃避,避開了咽喉,卻沒避開肩頭。他肩頭中了飛刀,旋即喊道:“是賊子!”


    後麵的兩個百騎拔刀,其中一人喊道:“發信號!”


    另一個百騎拿出了牛角號,奮力吹了起來。


    “嗚嗚……”


    雄渾的號角聲中,前方的百騎已經拔刀拚殺起來,因為肩頭中刀,沒幾下就敗下陣來,胸腹處兩個刀口,看著分外的可怖。


    兩個百騎,兩個賊人,一對一廝殺。


    甫一交手,百騎就發現對方的刀法兇悍,自己竟然隱隱不是對手。


    一個百騎中刀,慘叫著喊道:“不可退!”


    他們隻要一退,這二人馬上就能帶著胡康遠遁。


    兩個百騎拚死攔截,沒一會兒局勢便岌岌可危。


    “嗚嗚……”


    號角聲傳來,兩個百騎精神大振。


    而對方卻微微皺眉,“快一些!”


    一個男子麵對百騎的攻擊竟然不格擋,而是躲避。


    他付出了胸口一刀的代價,一刀把和自己廝殺的百騎斬落馬下,旋即和同伴圍攻剩下的百騎。


    剩下的百騎左支右擋,沒幾下就陷入了絕境。


    馬蹄聲由遠及近。


    “弓箭……”


    兩個男子聽到了喊聲,毫不猶豫的放棄了對手,隨後打馬疾馳。


    身後,賈平安帶著人狂追。


    他看了一眼落馬的兩個百騎,臉頰顫抖了一下,“追,追到天盡頭也得把他們圍殺了。”


    三大二,百騎竟然敗了。


    這是一個不好的信號。


    他輕敵了!


    胡康緊緊地跟在二人的後麵,可漸漸的,雙方的距離越來越遠。


    “救老夫!”


    他絕望的唿喊著,身後的百騎超越了他,卻無人看他一眼。


    最後一個百騎減速,長刀出鞘,擱在了他的脖頸上。


    “老東西,你再跑一個試試?”


    前方,賈平安帶著百騎在狂追。


    這時候就能看出寶馬的好處了。


    阿寶漸漸跑發了性子,不斷加速。


    這便是超跑的作用。


    賈平安一馬當先,不斷拉近和對方的距離。


    這個時候他無比痛恨自己的箭術平庸,若是箭術高超,他現在就能輕易的射殺了這二人。


    前方一個賊人突然迴頭揮手。


    賈平安下意識的伏身。


    飛刀從頭頂飛過,賈平安一身毛毛汗。


    竟然有飛刀這東西,這幫子賊人放到後世也是妥妥的特種兵啊!


    但阿寶就是阿寶,它飛快的逼近了對手。


    落後的男子猛地迴身揮刀,賈平安格擋。


    鐺!


    雙方漸漸開始並行。


    男子連續斬殺。


    賈平安連續格擋。


    岌岌可危了。


    身後,包東喊道:“武陽伯退後!”


    對方很明顯的就是那等最精銳的死士,他們從小操練,有好手教導,成人後,放出來就是一頭頭猛虎。


    前麵三個百騎攔截兩個賊人竟然不敵,這便是最好的佐證。


    論衝陣,賈平安不怕這等人。但單打獨鬥,他卻顯得有些力不從心。


    短刀從他的腰肋處抹過,衣裳破開,幸而未曾傷到身體。


    對手的眼中多了輕蔑之色,前方的男子喊道:“老三,這是賈平安,殺了他,這是大功!”


    對手的眼中迸發出了異彩,連續幾刀,賈平安險之又險的避過。


    還能行嗎?


    絕境下,一個聲音在告訴賈平安:跑!等後續的兄弟們來圍殺。


    另一個聲音在告訴他:隻要你跑了第一次,那便會有第二次。


    人一輩子會遭遇許多挑戰,當你麵對困難選擇了逃避時,第一次會愧疚,會難過,但第二次、第三次便成了習慣。


    對方一刀當頭劈來。


    賈平安身體微微後仰。


    從後麵的角度看,賈平安被砍中了。


    驚唿聲中,賈平安揮刀。


    對手倉促格擋。


    賈平安旋即連續揮刀砍殺。


    他漸漸的忘卻了恐懼,一刀接著一刀。


    對手剛開始還覺得自己能再度壓製賈平安,可賈平安的刀法卻陡然一變,淩厲的讓他毫無還手的餘地。


    “老三!”


    前方的男子迴頭,發現因為廝殺的緣故,老三落後了太多,百騎距離他不過二十步。


    這是一個能用弓箭射殺的距離。


    賈平安突然厲喝一聲,接著一刀從側麵斬殺。


    這一刀他蓄勢已久,快若閃電。


    男子的肋部被劈開了,那口子大的賈平安沒興趣看第二眼,而是一夾阿寶。


    阿寶打個響鼻衝了出去。


    身後的賊人呆呆的坐在馬背上。


    包東隨後趕到,剛想揮刀。


    男子的身體搖晃了幾下,猛地一頭栽倒下去。


    有百騎下馬,先摸摸脖頸,再猛地拉開衣襟,看著那十多道疤痕楞了一下,喊道:“是老手!”


    包東楞了一下。


    武陽伯竟然能斬殺了這等老手?


    這個疑問掛在了所有人的心中。


    阿寶越來越快。


    賈平安把長刀擱在身前,緩和著手臂的酸痛。


    而在沙場上卻沒有這等歇息的時間,所以這便是戰陣的不同之處。


    最後一個賊人不時迴頭看一眼,賈平安發現他的眼中並未有哀傷或是恐懼之色。


    這便是死士,生死早就拋之腦後的工具人。


    但一個是麵包車,一個是超跑,即便賊人經常玩什麽車技,最終還是不可避免的被賈平安迫近。


    一旦被纏住,百騎便會快速跟上合圍,他沒有半分生機。


    就在賈平安靠近時,賊人突然勒馬。


    馬兒猛地長嘶一聲,然後開始減速。


    而阿寶依舊在高速疾馳。


    這是棄療了!


    賊人以逸待勞,眼中全是殺機,隨即揮刀。


    賈平安沒有任何反擊的法子,隻能雙手握刀,擋在前方。


    鐺!


    這一刀意外的輕。


    老陰比!


    賈平安想都不想,隨即來了一招蘇秦背劍。


    鐺!


    男子第一刀是佯攻,力量小,一觸即收,隨即反手一刀。幸虧賈平安反應快,否則這一刀就能把他斬落馬下。


    蘇秦背劍接著就能斜劈,這一招賈平安練過多次,和他對練的邵鵬當年就吃過虧,還說他陰險。


    阿寶的速度已經降下來了,但賈平安的這一刀卻因為距離的緣故,砍在了馬頭上。


    馬兒人立而起,隨即瘋狂蹦跳。


    男子顯然無法控製發狂的戰馬,剛開始還努力夾緊馬腹,可幾下後,就被蹦落馬下。


    賈平安好整以暇的策馬衝了過來。


    橫刀擺平,剛站起來的賊人還未來得及反應,人頭便飛了起來。


    賈平安揮動橫刀,把血弄幹淨,然後歸鞘,抬頭……


    包東等人追了上來,勒馬停住,齊齊看著他。


    “下馬查看。”


    兩個百騎下馬過去,撕開賊人的衣裳,仔細檢查著。


    “胸前有疤痕九道,五處刀傷,三處箭傷,一處捅刺傷……其中兩次風險極大……”


    這是一個殺人機器!


    “胸腹的肉有力,鐵板橋估摸著能做十幾次……”


    強大的腰腹力量能確保控製力。


    “手上有繭子,是常年握刀的繭子。”


    驗屍的百騎起身,看向賈平安的目光中帶著不加掩飾的崇敬。


    迴到皇城,有人把胡康押解去了百騎,賈平安卻徑直去了左屯衛。


    百騎,明靜見到胡康時不禁歡喜的道;“先前陛下令人來嗬斥,說是百騎無能,沒想到竟然拿了迴來,我這便進宮稟告……”


    她問了情況,不禁愕然,“是武陽伯斬殺了那兩個賊人?”


    隨即她進宮。


    “陛下,百騎明靜求見。”


    李治把奏疏放下,“讓她來。”


    明靜一到,李治便喝問道:“可是賈平安迴來了?”


    “是。”


    明靜低頭道:“陛下,武陽伯帶迴了胡康。”


    李治眉間的怒火漸漸消散,“如何拿到的人?”


    明靜迴想了一遍百騎的解說,依舊心潮澎拜,“昨夜百騎便在枕戈待旦,一直在盯著那二人家。早上那二人進了皇城並無異樣。隨後武陽伯令人在長安城外各條路上布防,查探車馬……”


    這是極為穩妥的舉措。


    “昨夜雙方就交過手,對方手段淩厲,百騎竟然落了下風。”


    明靜有些難受。


    李治眸子一縮,“必然是那些人家!”


    此刻幕後的人已經出現了。


    “那些人的祖輩就是靠軍權來維係榮耀,顛覆、刺殺無所不幹。為此家中都養著死士。這些死士卻不是尋常人,每一次關隴那些人有大動靜時,這些死士的身影便在期間閃耀。”


    明靜繼續說道:“武陽伯突然說對手既然如此厲害,那必然不會等待下衙後再接應,那是自尋死路,於是便帶人去了兵部,當即發現胡康已然喬裝遁逃,就帶著人去追趕……”


    先前李治遣人來百騎嗬斥,明靜心中窩火,所以這個解釋是必須的。


    “帶走胡康的乃是兩個賊人,他們在城外遭遇了三名百騎的攔截,隨後三名百騎不敵……”


    這再一次印證了李治的判斷,此次行動就是老關隴幹的!


    那些老不死!


    他的眼中閃過殺機。


    “武陽伯帶著人追了上去,隨後他連續斬殺兩個賊人,擒獲了胡康。”


    前麵明靜說的緊張,跌宕起伏,可後續卻說的簡單之極。


    李治一怔,“賈平安竟然能殺了那兩個厲害的賊子?”


    賈平安衝陣不錯,但衝陣是衝陣,麵對麵廝殺是麵對麵廝殺,兩碼事。


    明靜點頭,“隨行的百騎說……開始武陽伯不敵,但卻漸漸的扳了迴來,斬殺了對手,隨後追殺,梟首賊人。”


    李治隻是想象了一下,“賈平安悍勇,此事他雖有錯漏,但卻彌補得當。”


    這是來自於帝王的褒獎。


    李治隨後去了武媚那裏。


    “你那阿弟今日犯下大錯,朕本想處罰……”


    武媚一怔,下意識的道:“想來是無心的吧。”


    女人果然都是護短的嗎?


    李治不禁想起了母親,當年母親也是這般。


    “後來他令人追殺,一人殺了兩名死士,令朕也頗為吃驚。他的刀法竟然如此了得嗎?”


    武媚心中一鬆,接著便後怕了起來,“陛下,可是外麵那事?”


    李治點頭,“胡康喬裝逃了,被賈平安令人追了迴來。”


    “那這便是有功。”武媚覺得阿弟也該升官了,但他此刻若是離開百騎,風險極大,那些關隴門閥會吞了他。


    李治似笑非笑的道:“那朕讓他六部為官可好?”


    戲弄女人很有趣嗎?


    武媚伸手要過了孩子,低聲逗弄著。


    李治覺得沒意思,就換了個話題,“毛起竟然被留下了,可見並無多少價值。”


    “陛下。”王忠良在外麵接到了消息,進來稟告道:“武陽伯帶著人去了左屯衛,有人鼓噪……”


    李治麵色微冷,“此等事要果斷,賈平安……”


    武媚心中一冷,“平安自然果斷。”,但在心中她卻在犯嘀咕。


    你可千萬別退縮啊!


    ……


    左屯衛,數百將士護住了毛起,手持橫刀在喝罵。


    “為何拿了毛將軍?”


    “洪夏這個賤人,汙蔑毛將軍,當殺!”


    “……”


    對麵是賈平安和數十百騎,更外圍是左屯衛集結的百餘騎兵。


    洪夏在賈平安的身邊,麵色忽青忽紫。


    他才將任職左屯衛將軍沒多久,這汙蔑從何說起?


    “對麵全數是洛陽籍的將士,先前毛起突然散播謠言,說左屯衛所有洛陽籍的將士將會被處死,而原因是洪將軍進了讒言。”


    擦!


    洪夏想死!


    “這是汙蔑!”


    賈平安看著他,腦海裏轉動著各種念頭。


    洪夏劈過腿,俗話說劈過腿的男人靠不住,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李治對洪夏定然是厭惡居多,隻是為了惡心那些人,外加想千金市馬骨,這才讓他逍遙。


    若是借機把洪夏弄了如何?


    賈平安幹咳一聲,“長陵候,這裏是皇城,這等對峙駭人聽聞……”


    “是啊!是啊!”洪夏點頭。


    “我也認為你是被汙蔑的,這定然是毛起為了逃避罪責,想了這個法不責眾的手段,通過汙蔑你來討價還價。”


    武陽伯果然是我洪夏的貼心人呐!


    想到賈平安上次對自己的好,洪夏感動了。


    “可事情不能不解決,長陵候對陛下可是忠心耿耿?”


    “當然。”洪夏知曉自己是死裏逃生,但依舊在李治的黑名單中,所以表忠心不遺餘力,“為了陛下,老夫死而後己。”


    那你一路好走……賈平安說道:“如此,長陵候可去當麵揭穿毛起的陰謀。”


    老洪,我看好你哦!


    洪夏身體一顫,看了賈平安一眼,“武陽伯……老夫……老夫……”


    賈平安笑道:“你等看看,長陵候得了報效陛下的機會,興奮的都顫抖了起來。”


    眾人:“……”


    這分明就是害怕啊!


    看看對麵那些人,緊張的要崩潰的模樣,這時候去解釋……


    弄不好就會被亂刀砍死。


    ……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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