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吃完,大唐君臣走路都有些不對勁。


    “怎麽像是吃多的模樣?”


    徐小魚覺得帝王和宰相就該是神靈般的模樣,可眼前的君臣卻顛覆了他的印象。


    王老二抽了他一下,“就是吃多了。”


    長孫無忌目光複雜的看著賈平安,問道:“隻需閹割?”


    隨行的王忠良不禁雙腿夾緊。


    賈平安看了他一眼,“不,隻需把……蛋割了。”


    “可麻煩?”這是李治問的。


    他太清楚豕肉能上餐桌的好處了。


    “簡單,臣家中的管家……杜賀過來。”


    賈平安招手,等杜賀過來後介紹道:“臣家中的管家就看了幾次,隨後就能閹割了。”


    許敬宗分析道:“長安城中每日能閹割多少?老夫以為,教授十來人就夠了。”


    “還有鄉下!”


    “鄉下的可以讓他們輪著去,隻要能掙錢,誰不願意去?”


    後世那些割豬匠就是走村串戶的。他們去了一家閹割小豬,旁人估摸著自家的時辰,就會和他約定個時間,到時上門來閹割。


    賈平安當年曾經見過,那些割豬匠拿了錢,順手還把蛋給帶走了,也不知拿迴家幹啥。


    晚些,李治迴到了宮中。


    “陛下,皇後那邊說弄了好菜。”


    “朕吃過了。”


    李治徑直去了武媚那裏。


    孩子在吃奶,武媚坐在窗邊看書。


    “陛下。”武媚起身相迎。


    “坐你的。”李治壓壓手,等她坐下後,感慨的道:“今日朕去了道德坊,你那阿弟弄了豕肉招待,竟然美味。”


    呃!


    武媚皺眉,“不臭?”


    “香噴噴的。”李治還在迴味著豕肉的味道,“那迴鍋肉鮮美,下飯極好,扣肉入口即化,煮肉片也很香。”


    “他竟然還有這等廚藝?”武媚不禁驚訝的道:“那為何……”


    為何不孝敬阿姐?


    李治感受到了她的情緒,不禁有些小得意,“他養豕一年了,這是全新的養法,弄出來的豕不臭。你可知天下人吃肉吃什麽?”


    武媚想起了自己在家的歲月,“羊肉最多,或是雞肉。”


    “可百姓卻吃不起肉。”李治的眉間多了欣慰,“以往那些百姓吃肉極少,可吃肉才能強壯!”


    李治起身,“你好生養著。”


    晚些,王忠良帶著賞賜來了。


    李治賞賜了武媚錢財無數,關鍵是賞賜了武媚好大一件玉如意,還大搖大擺的展示了一番。


    如意如意,就是讓你如意之意。


    皇後炸了。


    “皇帝竟然賞賜那個賤人如意?她立下了什麽功勞?臭不要臉!”


    皇後臉上猙獰的讓蔡豔都害怕。


    而蕭淑妃已經炸了。


    她的嘶吼聲隔老遠都聽得見。


    “我為陛下生兒育女也沒得過如意,那賤人就生了一個兒子,憑什麽?我不服!”


    比資曆,比產出蕭淑妃都不怕,可憑什麽武媚那個賤人得了如意?


    宮中的咆哮傳到了武媚那裏,她隻是微微一笑,然後抱起繈褓,“你那阿舅卻是個有本事的,能給你阿娘帶來好處。”


    孩子睜開眼睛,木然看著武媚,突然就笑了起來。


    “真是惹人疼愛。”


    外麵就來了禮物。


    “昭儀,這是武陽伯送的,說是什麽糖醋排骨,冷了也能吃。”


    邵鵬打開食盒,隻是看了一眼……


    好看。


    再嗅一下。


    好香!


    武媚笑道:“這便是豕肉吧?”


    “是。”


    武媚吃了一塊,眯眼感受著。


    “昭儀……”


    一屋子人在流淚啊!


    武媚點頭,“香!”


    豕的名聲一下就竄起來了。


    東市裏竟然出現了賣小豕的。


    一個竹編的長籠子裏,幾頭黑色的小豕正在哼哼唧唧。


    “看看,這可是上等的小豕,武陽伯家的管事親自出手閹割,長大了保證不臭。”


    眾人一擁而上。


    “這豕肉能吃?”


    “當然能吃,陛下都吃了。”


    為了給豕肉打廣告,許敬宗進言,李治下令從老賈家買了三毛,隨後宰殺,皇帝宴請重臣們吃豕肉。


    據說皇帝拿著一隻鹵豬腳讚道:“此物隻應天上有。”


    隨即豕就翻身了。


    賈平安早上去上衙,就見幾個人趕著一群豬往東市去。


    “這豕如何賣?”有人問道。


    “這豕沒閹割過,臭呢!我等是想去東市請人閹割了。”


    賈平安一聽就笑了,“這等大豕閹割了無用。”


    “誰說的?”


    “某說的。”


    “你……武陽伯?”


    幾個豬倌趕緊行禮,然後喜滋滋的道:“自從豕肉能吃之後,好些人去買了小豕迴家養著,這價錢都高了不少。咱們以前養豕掙錢少,總覺著見不得人,如今卻不同了,連陛下都說豕肉噴香,哪家不吃?”


    “多謝武陽伯。”


    豬倌們拱手感謝。


    賈平安不禁想到了一個場景。


    後世的養豬場裏都供奉著一個牌位:豬神賈平安之位。


    到了皇城外,正好有兩個內侍準備出去,見到賈平安後,都有些別扭。


    “宮中傳聞,閹割後的肉更香,那些內侍都有些膈應。”


    李敬業上次大發神威,事後皇帝一番誇讚,這娃就得意了,據聞迴家被李積抽了一頓,原因不明。


    “兄長,你說若是把羊也閹割了如何?還有雞鴨鵝。”


    “你迴家去試試吧。”


    賈平安隻是隨口一說,可李敬業竟然說好。


    這娃大概又要被老李一頓毒打。


    迴頭練成金剛不壞之身,縱橫沙場無敵。


    賈平安哈哈一笑,就進了百騎。


    “豕肉真能吃?”


    明靜坐在值房裏,看著恍如得道高僧。


    “你自家試試就知道了。”


    賈平安接過消息開始審核。


    最近都是些雞毛蒜皮的事兒,賈平安隨手把消息遞給明靜,“某有事,你看著。”


    明靜剛接手這些,很是新奇,就逐字看著。


    賈平安讚道:“果然盡職盡責。”


    明靜這是被他第一次誇讚,不禁暗喜。


    等賈平安走後,程達進來,“明中官,某出去一趟。”


    明靜皺眉,不滿的道:“我這些消息還沒看完,若是有什麽發現找誰去辦事?”


    程達愕然,“先前武陽伯都說了,今日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


    明靜看著那一疊紙,雙手緊握。


    賈平安,我和你勢不兩立!


    賈平安去了鐵頭酒肆。


    許多多依舊在金雞獨立的練字。


    天氣熱,她穿的單薄了些,能看到胸口處的蛇頭。


    “見過武陽伯。”


    許多多從未想過自己的庇護者會成為伯爵,態度就多了恭謹。


    她親自去煮茶,賈平安坐在那裏。


    “那人奴派人跟過,可他跑得快不說,還專往人多的地方去,幾下就不見了。”


    賈平安一直想知道是誰把房遺愛準備坑薛萬徹的消息傳給了許多多,可迄今為止絲毫沒有頭緒。


    “對了,這幾日有西域來的胡商在販賣珠寶,買的人不少。”許多多看了賈平安一眼,心想這位少年武陽伯雖說未婚,但紅顏知己應當不少吧。


    女人都喜歡亮晶晶的東西,那東西看著就很漂亮。


    賈平安心中微動,想著買些收拾留著哄女人。


    一個惡少帶著他尋到了那家店鋪。


    店鋪裏此刻有十餘婦人,她們嘰嘰喳喳的在挑選著珠寶。


    “有男人進來了。”


    男人來珠寶店罕見,女人們一臉好奇。


    “客人請進。”胡女很是熱情的把賈平安迎了進去,胡商笑嗬嗬的道:“歡迎珍貴的客人,這裏世間最好的珠寶。”


    賈平安看了一眼……


    眼熟!


    那些錦盒裏裝著的都是黝黑發亮的首飾。


    賈平安拿起一塊,胡女馬上伸手在邊上虛接,一種尊貴的感覺油然而生。


    賈平安歎息一聲,把珠寶放迴去。


    胡女眼中多了不解,“客人不想買嗎?”


    一個女人笑道:“這東西也貴了些,少年郎買不起呢!”


    “某買得起。”


    賈平安轉身準備迴去。


    胡商卻深諳激將法,“客人莫不是嫌貴?這等寶石來自於西方的古國,傳聞寶石裏有魔力,可以阻攔來自於惡魔的侵襲……”


    幾個女人心動了,“我買了。”


    “我也買。”


    胡商的眼中多了愜意。


    這群棒槌!


    賈平安本不想管,可這胡商的眼神卻讓他覺著不舒服,“這不是什麽寶石,這東西就是石涅的變種,什麽寶石……”


    真的笑掉大牙了。


    這玩意兒後世叫做煤精。


    早些年煤精在煤礦裏多有發現,最早取暖做飯用煤的時候,有些小煤礦賣的煤裏經常摻雜著煤精,燒起來火力不大,那些人家往往罵煤礦老板是奸商。


    連孩子都不玩這個玩意兒。


    “客人這話卻是錯了。”胡商微笑道:“石涅為何物我不知,不過此物卻是罕有的寶貝……”


    這廝忽悠的若有其事,幾個女人都叫人去拿錢。


    賈平安拿起一塊煤精,“這東西輕,扔火裏會燃燒,不過火很小。寶石……去尋幾個知曉石涅的人來。”


    石涅就是煤。


    此刻長安用的燃料主要是木材木炭,用煤的極少。


    但依舊有人用。


    得知是賈平安的要求,許多多發動了手下的惡少,順帶懸賞。


    沒多久,兩個男子被帶了來。


    “可見過這東西?”


    賈平安指指煤精。


    一個男子上前,拿起煤精首飾掂量了一下,“好輕。”


    另一個男子嗅嗅,“味道有些熟。”


    他謹慎的沒有拿首飾,而是俯身去嗅了幾下,然後堅定的道:“就是石涅!”


    胡商馬上炸了。


    “這是來自於西方的寶石,它能遮擋惡魔的窺視,能擋住厄運的到來……”


    戲精!


    賈平安拿起一塊首飾,“這塊某給錢。”


    然後他把首飾往刀柄上一磕。


    首飾裂開,不,是碎了。


    “這便是石涅,這等寶石……你想要多少?”賈平安微笑問道。


    胡商麵色微變,“這是遇到了厄運……”


    “再敢哄騙,趕出長安!”賈平安拍拍手。


    那些婦人訝然,旋即有人拿了首飾把玩。


    “手都黑了。”


    操蛋!


    賈平安出去,裏麵馬上傳來了叫罵聲。


    “這個奸商,來人,去請了市場的人來,這裏有騙子!”


    “抓住他!”


    胡商想跑路,可他卻低估了大唐女人的彪悍,隨即被暴打了一頓。


    婦人們心情大好,有人問道:“剛才那個少年……虧得他,否則咱們就上當了。”


    “尋到他,賞他!”


    這些都是不差錢的女人,出來四處尋摸賈師傅。


    “不在了。”


    門外等候的仆役中有人問了,然後說道:“先前出來的就是武陽伯。”


    “竟然是他?”


    一個婦人讚道:“果然是學識過人的百騎之虎……”


    ……


    賈平安迴到百騎,明靜冷冷的看著他不說話。


    “這是……”賈平安覺得這妹紙有些小氣吧啦的。


    當然,他故意逗弄的因素被忽略了。


    明靜低頭,看著最新送來的消息,突然就笑了。


    賈平安嫌棄的道:“笑就笑的大氣些。”


    明靜幸災樂禍的道:“有個消息,先前有人去砸了長安食堂。”


    賈平安起身,明靜剛想繼續說,他一把奪過消息。


    這小賊果真粗魯!


    賈平安迴身出去,“包東,雷洪!”


    “在!”


    賈平安又叫了二十餘人,浩浩蕩蕩的出去。


    ……


    長安食堂的大門被砸了。


    大門就是臉麵!


    掌櫃紀成南悲憤的道:“那房家的人一來就砸,問起因也不說……”


    賈平安微微頷首,“損失多少?”


    紀成南搖頭,“損失不大,可……這臉麵卻丟了。”


    “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賈平安看了那些圍觀的人一眼,“等著。”


    紀成南拉著賈平安,放低聲音,“那是房家。”


    “誰剝了某的臉,某就剝他的皮!”


    賈平安帶著人浩浩蕩蕩的去了。


    眾人一看,頓時就轟然。


    “這是要去房家理論?”


    “去看看。”


    有些沒事幹的就跟在後麵,一路到了房家。


    房家的門子見他們人多勢眾,就喊道:“這是梁國公府!”


    房遺愛依舊住在這裏。


    賈平安站在大門正前方,冷笑道:“砸了大門!”


    包東楞了一下。


    這可是國公府的大門啊!


    砸了這扇大門,房家,包括範陽盧氏都要成為賈平安的對頭。


    但什麽叫做心腹?


    包東帶頭衝了上去。


    雷洪緊跟其後,接著就是二十餘百騎。


    門子有些慌,“來人呐!有人砸門了!”


    嘭!


    權貴人家的大門平日裏是不開的,包東徑直撞了上去,被反彈迴來,覺得身上酸痛。


    其他人衝上來,或是撞,或是踢,大門乒乒作響,不斷的顫動著。


    “閃開!”


    賈平安迴頭,隻見包東和雷洪推著一輛不知從哪弄來的大車撞了過去。


    這個厲害!


    嘭!


    大門被撞開了。


    門後,房家的人怒不可遏,有人喊道:“弄死他們!”


    賈平安上前一步,百騎們迅速歸隊列陣。


    包東喊道:“拔刀!”


    嗆啷!


    長刀林立!


    裏麵的人麵麵相覷,竟然不敢動彈。


    房玄齡一世英名,可卻養了個蠢兒子。


    賈平安迴身,“迴去!”


    消息馬上傳的到處都是。


    正在床上養傷的房遺愛大怒,爬起來喊道:“都跟著來,去把賈家砸了!”


    他才將帶著人準備出門,刑部尚書房遺直迴來了。


    房遺直看著大門,突然跪下嚎哭三聲,起身進去後,三巴掌扇的房遺愛大怒。


    “兄長,你為何打某?”


    房遺直鐵青著臉,“你做的好事!”


    他迴身吩咐道:“尋人來把大門修好,看好家,一人不得外出。”


    他走出去,看著外麵的天空,突然覺得格外陰暗。


    晚些,房遺直上了奏疏,彈劾武陽伯賈平安砸了自家大門。


    “……起因也說了,乃是房遺愛遣人去砸了長安食堂的大門。”


    長孫無忌沉吟著。


    柳奭看了他一眼,沒看到信號。


    按理賈平安出事,咱們就該落井下石啊!


    為何不動呢?


    他想到了昨日皇後令人來傳的話。


    ——武氏跋扈,威脅頗大。


    柳奭知曉皇後擔心兩件事,其一是武氏有子;其二是皇帝最近頗為寵愛武氏。


    ——那掃把星乃是武媚在外朝的奧援。


    王皇後暗示柳奭要打掉賈平安,斷掉武媚的外援。


    這個機會……


    柳奭起身道:“陛下,梁國公功勳卓著,那賈平安竟然砸了他家的大門,這是羞辱!跋扈之極!”


    他看了宇文節一眼。


    宇文節默然。


    這個老東西最近又開始騎牆了!


    柳奭不屑。


    褚遂良起身,“陛下,此風不可長。”


    這話簡略,卻格外的有力。


    房家不隻是房家,還和範陽盧氏是姻親。


    賈平安一舉得罪了兩家人,其中範陽盧氏更是世家門閥,不嚴懲他何以服眾?


    李治默然。


    皇帝今日不對勁!


    眾人還在揣度。


    長孫無忌說道:“此事房遺愛跋扈在前,賈平安報複在後,前後不可亂。”


    柳奭:“……”


    褚遂良:“……”


    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


    長孫相公莫不是喝多了?


    長孫無忌看了褚遂良一眼,說道:“房遺愛跋扈,當嗬斥。賈平安報複,錯在用了百騎的人,當罰金。”


    醞釀了數年的行動,完全版本就長孫無忌知道,褚遂良也就知道些,所以才不解長孫無忌的態度。


    李治卻心知肚明,知曉這是要給房遺愛製造罪名。


    等要動手時,今日這件事就是一個對外公布的動機。


    所以他順勢說道:“令人嗬斥房遺愛,賈平安那邊……”


    他想起了武媚。


    又想起了豕肉。


    “嗬斥賈平安。”


    褚遂良:“……”


    柳奭:“……”


    二人看向了長孫無忌。


    長孫無忌默然。


    ……


    兄弟們晚安,有票的別留到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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