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長,某發現房遺愛最近和人密會……”


    曹英雄現在是錄事,也就是崔義玄的機要秘書,所以得以接觸了不少信息。


    “哦!”賈平安很平靜。


    “兄長,房遺愛還和荊王家交往密切。”


    “哦!”


    “兄長,荊王的女兒嫁給了房遺愛的兄弟房遺則。荊王的王妃乃是裴寂的女兒……他的母妃乃是吳郡莫氏……”


    這特娘的就是一個蜘蛛網,通過聯姻把自家的關係網拉的到處都是。


    這便是世家門閥的手段。


    曹英雄看了明靜一眼,壓低了聲音說道:“兄長,某擔心你。”


    “擔心某作甚?”賈平安覺得莫名其妙的。


    曹英雄曖昧一笑,“兄長和高陽公主……那房遺愛若是暴起。”


    這貨……


    賈平安淡淡的道:“安心。另外,此事你別管。”


    房遺愛為啥要卷進這件事裏來,賈平安一直不明白。


    有人說是高陽的蠱惑。


    扯淡!


    後世人得以對照多種曆史記載,掀翻了新唐書中的許多事兒。


    比如說高陽的事兒,辯機的事兒。


    老歐陽憑借一己之力,把新唐書描述的讓人懵逼。司馬光編寫資治通鑒也帶著個人好惡,但絕沒有老歐陽這般肆無忌憚。


    那貨為何要謀逆?


    是李治對他不好?


    李治的眼中壓根就沒有他。


    唯一的解釋就是野心。


    但他們為啥不去尋了舊主李泰?


    人心太複雜,賈平安算不來。


    他能把高陽拉出這個死局就已經不錯了。


    長孫無忌估摸著會恨死他。


    “上午無事?”


    “是啊!上午無事。”


    “那就跟著某去釣魚。”


    曹英雄愕然。


    這貨想去青樓,可賈平安是他的恩主,敢拒絕迴頭就能收拾他。


    賈平安收攏了漁具,隨後喬裝往明德門去了。


    “兄長,你可還在禁足呢!”


    “怕個屁!”


    賈平安知曉這個禁足是李治想緩衝一下矛盾的產物,不可能會有人盯著自己。


    一路到了護城河,賈平安尋了自己的釣位,卻發現被人占了。


    按照釣魚的規矩,我的窩就是我的窩,我每天打窩花了多少東西?都特娘的和那些魚有感情了,你憑什麽占?


    而且這個窩點賈平安還辛苦的拉了幾塊石板過來當做是凳子,誰敢占據?


    “中了!”


    這人帶著個鬥笠,一提竿就是一條大魚。


    臥槽!


    賈平安忍無可忍,迴身對曹英雄說道:“你先迴去。”


    他獰笑的模樣有些嚇人,曹英雄說道:“兄長要動手?那某當先鋒。”


    “滾蛋!”


    釣魚人打架曆來都是一對一,誰叫幫手誰軟蛋!


    等曹英雄一走,賈平安就下去,伸手拍拍這人的肩膀,冷笑道:“兄弟,占了別人的窩,上了別人的魚,覺著得意吧?”


    左側一個男子逼了過來,徐小魚馬上攔截。


    賈平安眼角瞥了一下,好像是熟人,“熟人某就給你個麵子……”


    被徐小魚攔住的竟然是沈丘。


    這廝不是頭號保鏢嗎?


    賈平安笑道:“老沈來釣魚啊!”


    沈丘臉頰顫抖,然後平靜的看著他。


    這貨怎麽有些幸災樂禍的意思呢?


    賈平安一迴頭……


    帶著鬥笠,穿著便服的李治正在給大魚解鉤。


    臥槽!


    賈平安傻眼了。


    “陛……兄!”


    比胸?


    李治覺得這個稱唿有些古怪,他微笑道:“今日休假?”


    朕讓你禁足三日,可才第一天你就拎著魚竿來到了護城河邊,這是什麽意思?


    賈平安一怔,熟練的接過大魚,然後兩下就把魚鉤解了下來,“這魚迴頭能做個魚頭豆腐,美味。”


    “我倒是忘了你還是個廚房聖手。”


    這話是譏諷?


    賈平安臉皮厚,不在意。


    現在迴家……既然都被皇帝抓了現形,那就坦蕩些吧。


    賈平安把家夥事擺好,打窩,然後下鉤。


    “打多了。”李治明顯不是初哥,隻是不知他在哪學會的釣魚。


    “不多啊!”賈平安是半個老鳥,“打少了無用。”


    咦!


    宮中有水景,李治莫不是在皇宮中練就的釣魚手段?


    “那些地方喂魚喂的厲害,魚不肯吃鉤。”


    前世他去魚塘邊釣魚,那魚老是不肯吃鉤,換了幾種餌料也無濟於事。


    他還納悶,覺得自己的水平下降了。


    直至一次他大清早就趕去,才看到塘主在喂魚。


    娘的,魚都吃飽了,怎麽吃鉤?


    奸商!


    而李治明顯就不知道這個道理。


    晚些……


    “中了!”


    “又中了!哈哈哈哈!”


    李治木然看著賈平安頻頻起竿,而自己……濤聲依舊。


    “咳咳!”


    沈丘幹咳。


    賈平安依舊不搭理。


    “咳咳!”


    “你嗓子發炎了。”賈平安給他下了診斷。


    至於讓窩,那是不可能的。


    在釣魚人的眼中,就算是皇帝來了也別想讓我退出打好的窩子。


    李治不信邪,換了個地方,可……


    “中!”


    好不容易中了一條,李治歡喜的不行。


    “是老鱉!”


    一條老鱉被提溜了起來,載浮載沉。


    這太欺負人了吧?


    李治黑著臉,摸出了小刀,準備把魚線割斷。


    “別啊!”


    賈平安眼睛都亮了,“好東西!”


    他接過魚竿,幾下把老鱉弄上來。


    “這地方少見老鱉。”


    運氣啊!


    賈平安把魚獲拉過來,“兄長,交換?”


    李治有些好奇,“你拿了老鱉去作甚?”


    “紅燒,大補啊!”


    後世你去尋野生的老鱉,難度太高。


    “小魚!”


    賈平安叫徐小魚弄了個草兜子,把老鱉放進去。


    “兄長且釣著,某先迴去了。”


    有一條老鱉在手,那些魚算個什麽?


    “等等。”


    李治想到了賈平安的手藝,“我去看看。”


    賈平安麻爪了。


    皇帝去賈家,這要如何招待?


    可他卻不能拒絕。


    於是一行人就往道德坊去了。


    “見過武陽伯。”


    薑融諂媚的姿態讓李治不禁有些不滿。


    這便是坊正?


    看看那醜惡的嘴臉。


    等薑融深吸一口氣時,李治就越發的不解了。


    “這人為何這般陶醉的吸氣?”


    “他……有毛病。”賈平安不能說薑融是在吸歐氣,否則迷信的李治定然會下令把他弄出長安城。


    到了賈家,曹二不知道如何弄老鱉,也很好奇老鱉這玩意兒怎麽吃。


    賈平安宰殺了老鱉,隨後破開斬斷。


    “這東西……”


    李治偷得浮生半日閑,本想釣魚,可現在卻想看看賈平安怎麽弄老鱉。


    “這東西看看就好,如何能吃?”


    李治批判了賈平安這等拿著東西就能進廚房的饕餮本性。


    “嗬嗬!”


    賈平安隻是嗬嗬一笑。


    砂鍋燉老鱉,加些料進去。隨後就是等。


    廚房裏,曹二被趕了出去,隻有李治、賈平安,外加一個沈丘在。


    小爐子火力旺,哪怕是斜蓋著蓋子,蓋子依舊被頂起來,再落下去,吧嗒作響。


    李治問道:“為何要讓產婆帶麵紗?”


    這是醫官們不解的一件事。


    “有人有病,若是不加以遮攔,他噴出來的唾沫星子就能傳播疾病。”


    他擔心的是肺結核。


    李弘那倒黴孩子不知道何時中的招,結果英年早逝。


    “這話怕是有些偏頗吧!”沈丘說道:“咱在宮中多年,那些生病的也見過不少,麵對麵都無所謂……”


    “你可知疾病分為多少種類?”賈平安真心不想解釋,但不解釋李治會認為他在忽悠,“你可知曉那些傳染病是如何傳播的?”


    呃!


    沈丘搖頭,很實誠。


    “肺癆你可知是如何傳染的?”


    沈丘笑道:“難道帶著麵紗就能防備肺癆?”


    “當然!”


    賈平安說的很篤定。


    沈丘默然。


    這是蔑視之意。


    賈平安一笑了之。


    和這等人說道理沒啥用,隻會讓你白費口舌。


    在等待甲魚做好的過程中,李治想去道德坊裏微服私訪一番。


    賈平安就帶著他去了豬圈。


    那些豬仔已經變成了大豬,看著活蹦亂跳的。


    宋不出看到家主帶人來視察豬圈,激動的道:“郎君,這些豕如今越發的肥壯了,每日吃的多,拉的多……”


    李治滿頭黑線。


    “看到郎君來了,這些豕也分外的激動……”


    這貨是去哪學的這些?


    賈平安無語。


    “豕肉不能吃吧。”李治覺得賈平安越發的偏了。


    “割了就能吃。”


    “割了何意?”


    就是……


    “去勢。”


    沈丘聞言眼皮子跳了一下。


    “這些豕都差不多了,哪日便宰殺一頭。”


    紅燒肉、迴鍋肉、排骨、爆炒豬肝肥腸……


    李治隻是笑了笑。


    晚些迴去,甲魚好了。


    賈平安先吃為敬。


    李治見他眯眼,就問道:“如何?”


    “糯,噴香!”


    李治吃了一塊。


    ……


    迴到宮中,李治去看望了李弘。


    “這孩子是個聽話的,晚上鬧的少。”


    奶娘很是稀罕這個皇子的安靜。


    李治湊過去看了看,見孩子嫩白,就伸手摸摸他的臉蛋。


    武媚依舊在養著。


    李治順帶看了看她,說了幾句話後就準備迴去。


    武媚聽到了打嗝的聲音。


    皇帝吃東西是有數了,為了不失儀,基本上是八分飽,否則你在臣子的麵前打嗝,或是腸胃不舒服,那就難堪了。


    “陛下吃了什麽?”


    李治笑道:“今日朕出去,正好遇到了賈平安,他非得拉著朕去他家吃飯……”


    小老弟……


    不對,皇帝怎麽說的和串門似的?


    “他弄了個什麽老鱉湯,那味道不錯。”


    武媚笑了笑,“可見是個好客的。”


    “是啊!”


    李治當然不能說自己是去釣魚。


    晚些出去,王忠良急匆匆的來了。


    “陛下,皇後來了。”


    李治已經看到了。


    王皇後帶著陳王李忠浩蕩而來。


    “見過阿耶。”


    大唐皇子和公主叫皇帝阿耶的居多,什麽父皇……那是戲精上身。


    “可是有事?”


    王皇後福身,“陛下,陳王方才作了一首詩,頗為不錯,還說要請陛下指點。”


    她拿出一張紙來,李治接過看了看,誇讚了李忠幾句,隨後散去。


    迴到自己的地方,長孫無忌求見。


    “這是約好的?”


    李治笑了起來。


    王忠良卻覺得脊背發寒。


    長孫無忌一來,果然就是為了太子之事。


    “此事朕也思慮頗多。”李治抬頭,眼中有依賴之色,“不過舅舅為朕打算,朕如何不知……”


    這一年來,李治和長孫無忌表麵和平,暗地裏卻有不少矛盾,關係有些僵。


    長孫無忌擔心的就是和外甥的關係僵了,見他依舊露出了依賴的模樣,不禁心軟了些,“治理國家要靠老臣,雉奴你還年輕,外間之事老臣擋著,以後等你漸漸熟悉了政事,老臣自然會退下去……”


    “舅舅這般辛勞……來人。”


    “陛下!”


    李治吩咐道:“去叫幾個醫官來。”


    晚些醫官們來了,賈平安指著長孫無忌說道:“為舅舅診治一番。”


    幾個醫官輪番上陣。


    “陛下,長孫相公的身子頗好,就和三十歲時差不多。”


    李治歡喜的道:“舅舅身體康健,這便是朕的福分,賞!”


    幾個醫官得了重賞,李治喜滋滋的道:“舅舅隻管迴去,太子……就如此吧。”


    從給長孫無忌看病開始,到隨口就同意了太子之事,這和一家子商量事情沒啥區別。


    等長孫無忌走後,李治緩緩收了笑容,淡淡的道:“從此刻起,宮中加強戒備。”


    “奴婢領命。”沈丘的聲音飄忽著。


    李治迴身負手,“告訴鄭遠東,那事該動了。”


    長孫無忌迴到了值房,紅光滿麵的模樣引得人誇讚不已,“相公這是年輕了十年了啊!”


    長孫無忌笑道:“老夫隻望為大唐再看守十年,如此便功德圓滿了。”


    坐下後,鄭遠東來了。


    “相公,先前有一份奏疏,某看不對勁,就扣了下來。”


    “哦,老夫看看。”長孫無忌接過奏疏,“讓百騎監管長安治安?”


    鄭遠東平靜的道:“某見到這份奏疏,就覺著……百騎監管長安治安……陛下知道的太多了……另外,百騎得了這個職權,若是下手狠辣。”


    長孫無忌閉眼,良久說道:“太子之事陛下點頭了。”


    他沒說什麽,但鄭遠東心領神會的道:“如此某便去和他們說,百騎之事讓它過。”


    長孫無忌點點頭,等鄭遠東出去後,他笑了起來:“一物換一物,皇帝孩子氣十足。”


    ……


    “說是要冊封太子了。”


    賈平安三日‘假期’結束,一迴來就得了這個勁爆的消息。


    包東覺得賈平安該緊張,甚至是憤怒。


    “武陽伯,以後的事說不準呢!”


    賈平安和武媚以姐弟相稱,李忠成了太子,也就意味著武媚的路斷了,以後能保住自己和孩子不被清算就是祖墳冒青煙。


    可!


    賈平安皺眉道:“做事去!”


    包東覺得武陽伯這是惱怒了。


    可賈平安壓根沒在意。


    “武陽伯,有高麗的消息。”


    自從百騎的人撒的滿世界之後開始,每日百騎統領就要查看各方消息,及時稟告給朝中。


    賈平安接過消息看了一眼,“泉蓋蘇文令貴人伏地,踩踏其登馬……這跋扈的……”


    用權貴來充當上馬石,換做是大唐,昏君的唿喊聲定然甚囂塵上。


    “泉蓋蘇文聲稱大唐不足慮,高麗以十年為期,定將一掃大唐。”


    嗬嗬!


    這個牛筆吹的格外的清新脫俗。


    “報給朝中。”


    這等色厲內荏的話,朝中的那些老狐狸們壓根不會當迴事。


    “老邵呢?”


    賈平安發現有些奇怪。


    “莫不是病了?”


    沒了邵鵬,賈平安有些不適應。


    “邵中官今日沒來。”包東也不習慣,覺得自己的煮茶手藝算是白瞎了。


    “武陽伯,宮中來人。”


    賈平安起身出去,見王忠良站在那裏,身後還站著一個賈平安很熟悉的人。


    明靜!


    明靜此刻作男兒打扮,絕色女子作男兒打扮,看得包東傻眼了,“這不是……”


    “閉嘴!”


    賈平安喝住了他,然後拱手道:“見過王中官。”


    王忠良說道:“陛下吩咐。”


    眾人站好。


    “從今日起,百騎監察長安治安,武陽伯,莫要辜負了陛下的厚望!”


    賈平安一臉慷慨激昂的道:“臣死而後已!”


    李治竟然能把這個權利弄到百騎來,這分明就是在布局。


    長孫無忌不知道外甥在盯著他,隻等機會一到……


    這個權利到了百騎這裏,長安的許多事兒都瞞不過李治,更要命的是……


    “可能抓人?”


    賈平安的問題讓王忠良讚道:“果然是武陽伯,陛下說你定然會問,抓!”


    這是大唐版本的錦衣衛啊!


    但現在是門閥世家當世,除非有確鑿的證據,否則百騎不可能學了錦衣衛那種做派去抓捕高官權貴。


    但這已經是一個極大的進步了。


    百騎有這個職權,世家門閥的身上就多了一枚釘子。


    幹得漂亮!


    王忠良迴身介紹道:“這是明靜,身手不錯,以後在百騎……武陽伯,做事要有商有量的才好。”


    ——這位就是來監督你的!


    “邵中官呢?”


    這個問題不該問,犯忌諱。


    但賈平安還是問了。


    他可以和老油條般的滑不留手,但當自己的朋友出事時,他會渾身炸毛。


    王忠良皺眉看著他,“此事你不該問。”


    淦!


    賈平安想比個中指。


    此刻的宮中,邵鵬跪在殿前。


    他從淩晨一直跪到了現在。


    汗水密布在臉上,糊住了他的眼睛。


    他聽到了輕柔的腳步聲。


    “陛下。”有人低聲說著。


    腳步聲近前。


    邵鵬低頭,“奴婢有罪。”


    李治冷冷的道:“你在百騎和唐旭聯手糊弄朕!”


    邵鵬心中一冷,“奴婢萬萬不敢!”


    他知道,自己和唐旭,後來和賈平安走的太近的事兒發作了。


    “還一起去青樓!”


    所謂三大鐵,邵鵬就犯了其中的一個。


    “你說……朕該如何處置你?”


    “奴婢萬死!”


    邵鵬俯首。


    五體投地。


    李治抬頭,“武媚那邊缺人。”


    邵鵬心中一喜。


    “你便去她那邊。”李治淡淡的道:“若是再有不妥,死不足惜!”


    死裏逃生的邵鵬瞬息脊背汗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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