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月已來到跟前,見到來人立即蹲下身子行禮,來人正是東方恪,他身形修長,佇立在身後隨行的小太監撐起的大傘下詢問出聲。茗月因為惶恐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來,片刻的靜寂中,阮流煙感覺頭頂的雨勢仿佛又大了些。


    東方恪不動,茗月更不敢伸手去扶。


    剛下過雨,地麵又硬又濕冷,阮流煙趴在地上,藏在袖子裏的右手已然悄悄收緊,兩手撐在地麵慢慢起來,她垂首道:“皇上不要怪罪茗月,是嬪妾自己腳下滑了,不小心從石橋摔了下來。”


    “可有傷到哪裏?”東方恪這迴伸出了手來扶她,被阮流煙避開了去,“嬪妾摔倒身上沾了泥濘,皇上還是先別碰嬪妾,以免髒了雙手。”


    “也好。”東方恪略一停頓,收迴了懸在半空的右手,“既然愛妃都摔倒了還如此替朕著想,那就由朕就護送愛妃迴宮吧。”


    解下身上的黑色披風,他徑直穿過阮流煙的雙肩兩側,繞到胸前給她係上,阮流煙欲要推辭,觸及東方恪的眼神時慢慢噤聲。胸前給她係披風的手靈活穿梭,指修長、膚白皙,讓她不禁有片刻恍神。


    方才摔倒時她的裙衫各處都沾到了泥水,東方恪的這件披風剛好解了她的窘迫,迴過神來的阮流煙有一絲不解,她不明白的是:在她摔倒時都吝嗇伸手扶上一把的人,怎麽可能這麽快就轉變到麵不改色的給她係上披風?不容她多想,東方恪已轉身離去,身後李得詔一路小跑緊跟而去。


    茗月適時起來將油紙傘撐起,一手扶起阮流煙手臂,兩人抬步前行。阮流煙一步邁出去,落地時腳踝處傳來一陣鑽心的疼,忍著沒有痛唿出聲,她示意茗攙扶她慢慢行走。


    前方的東方恪駐了腳步轉頭,瞬間了然,迴身大步朝著她們走來。


    “皇上,讓奴才找個人背…”


    看出東方恪意圖,李得詔連忙開口提議,被東方恪一個眼神掃過來攸的住口。


    東方恪來到阮流煙跟前,俯身將她打一橫抱起來。見此,其餘眾人紛紛頷首低眉。阮流煙花容失色,掙紮著想要下地,被他桎梏的更緊,“別動,朕送你迴去。”


    東方恪言簡意賅,阮流煙無法忤逆他,於是隻好把腦袋埋進他的懷裏。一路上雨聲未歇,迴到重華宮內已是午時用膳時間。東方恪理所當然的留了下來,趙淙岩再一次被傳來重華宮,這次是給阮流煙開跌打損傷的傷藥和敷藥。


    褪去足衣靠坐床頭,阮流煙表情平淡,身後的枕頭柔軟舒適,加上茗月的動作很輕,上藥的過程並不難捱。就是遠處軟榻東方恪的目光偶爾投來,讓她不自覺的想要收腳。好不容易等上完了藥,一幹伺候的宮人魚貫退了出去。


    靠坐在床頭的阮流煙有些忐忑不安,因為她發現一件事,那就是這次出去了一遭迴到宮中,迴來了宮內的人竟全然都是生麵孔,就連她準備審問的那個宮女紅兒也不見了。


    眼見東方恪從軟榻起身走來,她不由更緊張起來。


    “還痛嗎?”東方惝落座’床鋪一耦。


    “迴皇上,已經不痛了。”阮流煙搖頭。


    宮人全部被換,除了東方恪,阮流煙想不出還有誰能這麽‘關注’她,既然人都換了,那丟失玉釵的事想必皇帝也知道了。沉默兩秒,阮流煙掀被起身跪在床鋪,見此東方恪眸色攸深,沉聲道:“愛妃這是做什麽?”


    “皇上,嬪妾今天有件事欺瞞了皇上,就是嬪妾的耳環沒有丟,是一支玉釵失竊了,嬪妾怕皇上知道了會覺得嬪妾管教不嚴,所以就…”阮流煙麵上故作惶恐,“還望皇上恕罪,嬪妾不是有意欺瞞皇上的…”


    由於躬著身子,她的秀發從雙肩垂落下來,更顯其柔順無垠,東方恪扶起她,“朕當然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愛妃是不想用這些小事煩擾朕,這份心其心可嘉。朕怎麽會怪你呢?”


    “嬪妾謝皇上不怪罪嬪妾。”阮流煙嫣然一笑,借助搭在東方恪扶著她雙肩的手臂起身,重新在床鋪靠坐。


    玉釵的事她是不敢再問,但單獨與東方恪呆在一室又讓她渾身不自在,阮流煙轉動腦筋絞盡腦汁想要想個話題,讓氣氛顯得不那麽沉悶,還沒等她用上,東方恪就已經起身要離開。


    鑒於她的腳傷,皇帝並不讓她起身跪安。口頭恭送皇帝出門,她目送他離去。時至初夏,散開的窗戶處大片的花卉盛開,嫣紅的花瓣映入眼簾,讓阮流煙不禁陷入沉思。


    她八歲迴府,十二歲被送去尼庵,在尼庵三年,物質上雖清貧困苦,日子倒也無拘無束,在那裏沒有在殷府的爾虞我詐,勾心鬥角。也可以說那三年是她這十五年裏最為快樂的日子,也就在那個時候,她結識了子瑜。


    那支“玉釵”就是阮流煙在尼庵時,子瑜親手送她的生辰禮物。這個儒雅知禮,溫潤如玉的謙謙公子,至今阮流煙還記得他們初次相見的一幕。


    尼庵的後山草木茂盛,盛夏時常有各種野果果實可采摘,那時阮流煙經常一個人偷偷跑去後山爬到樹上去摘楊梅。有一次她又偷偷溜了出去,對著高大的楊梅樹摩拳擦掌,三兩下上了樹。


    人有失手,馬有失蹄,這次她竟不小心從樹上摔落,子瑜就是那個時候出現的。原本以為會重重摔到地上的阮流煙被人接在懷裏,睜開眼睛時就是一張俊顏居高臨下的俯視她,第一次被個陌生男子這樣近身,十四歲的她驚慌失措,從對方懷裏掙脫、滿臉通紅的跟對方道謝。


    子瑜對她的窘迫報以善解人意的寬慰,阮流煙雖滿心羞澀,但對這個無意中闖進她生活的男子也報以歡迎的態度。後來他們漸漸熟悉,臨近她的生辰,子瑜知她不愛那些花俏珠寶,還親自做了一個梨花簪給她。


    她對此愛不釋手,“投我以桃,報之以李”,為了答謝子瑜的送簪之情,她熬夜做了一個荷包,準備第二日兩人見了麵送給他。讓人沒想到的是,荷包還沒送出去,殷家就來人了。


    再後來就是她在殷家逃脫無望,迫不得已答應進宮,見她乖乖聽話,殷忠賢就不太限製她的活動範圍,隻是去到哪裏就有人形影不離的跟著。臨進宮前,阮流煙特意去了一趟有名的首飾鋪子,請求店裏的老師傅將她這隻梨花簪鍍上層層碧色,將其包裹起來做成玉釵。


    女人喜歡一件首飾,就算日日帶在身邊也不會引人起疑,她想的周深,唯一沒算到的是宮裏竟有手腳不幹淨的竊人。


    “小主,藥來了。”


    門外茗月輕喚,阮流煙收迴思緒,坐直了身子:“進來。”


    沒有猶豫的將茗月送來的湯藥喝掉,阮流煙將其遞來的一枚蜜餞接在手中,茗月收了藥碗準備退下,阮流煙喚她,等她說明了話意,茗月睜大了眼睛,“二小姐,您是說石橋上您摔倒,是有人背後在做手腳?”


    “你說呢?”阮流煙睨了她一眼,“好了,把我交代的記住,你下去吧。”


    “是,主子你放心,奴婢知道該怎麽做了。”茗月胸有成竹的保證,見阮流煙已意興闌珊,連忙快步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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