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體內匯聚了半年的血煞之氣,因你這一劍,徹底耗光。”楊碩緊了緊渾身緊繃的肌肉,提劍邁步朝著方逸走來。


    “你若不立即認輸,可別怪我劍下不留情麵。”


    “我和你,可有情麵?”方逸輕笑一聲,腳下一踏,台上無數淤泥飛濺,環繞在兩人四周。


    被勁氣震飛的泥水,從天而降,化作一條條絲線,卻在方逸長劍朝前一刺的刹那,全部化作一顆顆水珠。


    “這是……”


    “劍域嗎?”


    台上不少大劍師已經麵色微變,這等操控天地靈氣,讓比劍台上十丈方圓的泥水在掌中任意變化,這已經超出了煉氣期的能力。


    “方逸掌握泥之劍意六種劍勢,如今又領悟了兩種水之劍意的劍勢,泥之劍意,本就是水皇劍道的一種,有此變化,也說得過去。”梅君子看了一眼身側的諸位師兄,“築基大圓滿的劍修,大多也沉澱在劍域雛形這一關,一般煉氣期就能領悟六種劍勢以上的天驕,吾錦州數百年以來,也很難見到一位,可如今,吾浣衣下院,便有三人。”


    “吾隻知曲兄與眼前的方逸,不知另一人是?”楚清綽立即出聲詢問道。


    “還有一人嘛。”梅君子迴頭看了一眼站在殿門石柱一角,不知何時,那裏佇立的一道身影,已經消失無蹤。


    “不提也罷。”他目光重新落迴台上,方逸沒有靈氣化液的修為,這等高強度的靈氣爆發,是撐不了多久的。


    所以,他這劍域雛形,也隻能施展數息。


    旋轉的泥水,很快便化作渾濁一片的泥漿,泥漿在旋轉中散落在台上,兩人腳下的泥漿,變成了一條泥河,泥河衝刷著兩人腳下的比劍台,漸漸地,淹沒了他們的腳背,淹沒了他們的腳踝,包裹了他們的小腿。


    方逸目不轉睛地盯著對麵的楊碩,“你敗了。”


    “劍域雛形嗎?還不一定能夠破得了我這血煞之氣呢。”楊碩咬牙切齒,他是追隨鎮守大人來到浣衣下院主峰的十名百夫長中最為優秀的一人,如今三十四歲,在軍中早已是曆練二十載,從小卒做起,斬十首升伍長,斬百首升什長,當他升任百夫長的時候,雙手已經沾滿了鮮血。


    然而,隻學了血煞之氣的他,在一次征戰中,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一處村落被妖族屠弑,他不甘,願意舍棄自己百夫長的身份,進入鎮守季孝傑親率的守備營,成為軍中一小卒。


    他從小卒開始,目睹著守備營三千精銳老的戰死沙場,新來的,又從一個個乳臭未幹,逐漸成長為營中百戰勁卒。


    第一年,他所在的伍隻剩下他一個負傷的。他傷愈歸隊,正逢新兵入營,也就成了伍長。


    第三年,他終於再次凝聚了萬人的血煞之氣,修為踏入煉氣中期,成為了什長。


    第五年的時候,他已經立功,進入鎮守府的寶庫,挑選了一門功法。


    而後,他從什長到百夫長,一直就在沉澱這一門功法。


    他手上的長劍,素來是用珍奇的礦石夾雜精鐵鍛造而成,品階不會超過五品,因為,隨時可能會損壞。


    他身上的劍囊中,一直安放著幾把長劍,便是為了配合他施展這一門功法。


    劍毀人亡的事情,不會出現在一名軍中戰將身上。


    他活著,是為了守備營的營盤,是為了繼承這一個旗號。


    他活著,是為了保境安民,是為了斬殺妖族。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當他被季孝傑看重,提拔到身邊,作為親衛百夫長之後,他便決定了,此生就算是辜負任何人,也不能辜負大人的信任。


    他迴眸看了一眼不遠處滿臉憂急的季孝傑,略微咬牙,渾身上下修煉了多年的血煞之氣,全部湧到手中的長劍上。


    黝黑的劍身被染得血紅,上麵的劍氣更是變成了一道滾燙的烈焰。


    “血如匹煉,劍斷長河。”


    “喝”一道血色的劍氣,徑直站出,兩人身前奔流不息的泥水,突然斷流。


    方逸麵色微驚,下一息,第二道劍氣,已經是朝著他斬來。


    “煉氣八層,激發二十載凝練的血煞之氣,已經可以短時間內媲美築基期的實力,隻是,這一戰之後,此子可能也就廢了,季大人,不準備阻攔你的這名下屬嗎?”曲越笑著看了一眼坐在他對麵的季孝傑道。


    “楊碩他明白自己在做些什麽,這是他自己的選擇,若是吾此刻阻攔他,會讓他劍道蒙塵,日後再無寸進。”季孝傑歎了口氣道。


    “此子劍心堅毅,久經戰陣,若非是入了行伍,吾倒有心收其為徒。”坐在浣衣峰坐席中的一名青衫修士捋了捋下巴的一小撮胡須,看著台上的楊碩,眉眼上布滿笑容。


    “厲師兄,你也看好此子?”梅君子笑了看一眼厲長生,眼前這一位,可是坐鎮宗門地牢的大劍師,掌宗門刑罰,這些年來,不知在暗地裏擒拿了多少混入錦州的妖族,為禍同門的叛逆,他才是浣衣下院人人畏懼的鎮獄黑牢,當然,他也是錦州知名的大劍師。


    他這一生,門下隻有一個弟子,如今尚在內門。


    “承蒙厲大劍師看重,吾這下屬若是待會兒有意,吾倒想將其送入浣衣下院門下。”季孝傑笑道。


    “哦?”厲長生眉毛一挑,滿臉驚喜,“那待會兒,鎮守大人可莫要食言。”


    “這是自然。”


    話音剛落,台上兩道身影已經重合到一處。


    別看他們這群大劍師在這裏談笑風生,但靈識,卻是一直都關注著遠處的比劍台。


    到了煉氣八層的內門弟子,每一位都是有著成為真傳的資格,爆發出來的殺招,也可以媲美尋常築基期。


    所以,他們不能有絲毫的馬虎。


    隻是,方逸的劍,太過詭異,他現在的劍域,不僅僅是泥漿,而是一條泥水渾濁的長河,長河在比劍台數十丈方圓的區域來迴流淌,水流湍急,他沒有施展出凝之劍勢,便是為了防止河水凝固。


    “你們覺得,這台上的劍域像什麽?”曲雲端突然開口道。


    “河吧,北邊那一條最大的河。”梅君子笑道。


    “方逸四五歲便上山,從未下過山,如何知曉這一條河?”


    “不錯,方逸這些年,可都在山上苦修。”


    上座的曲雲端眯著眼,“莫非,爾等都忘了之前的頓悟?”


    “頓悟?”幾名大劍師對視一眼,方才如夢初醒。


    “吾浣衣下院的《浣衣劍典》,博大精深,包羅萬象,從泥之劍意到水之劍意,可以領悟的劍域雛形,多達九十九種,逸兒能夠領悟萬中無一的黃河劍域雛形,資質倒也不差。”曲雲端一手撫須,“倒是不知,逸兒是否領悟了劍域雛形的變化。”


    兩人腳下的河水被血煞劍氣斬斷之後,被泥漿困在河水中的楊碩便有了可以移動的餘地。


    他腳下生風,踩著那一處斷流的空隙,一劍刺出,血煞劍氣,帶著從屍山血海中走出來的磅礴怨氣,帶著那行伍之中的威懾,一劍,刺向方逸的胸膛。


    “嘩啦嘩啦”方逸身前的水流,似乎開始沸騰,在血煞劍氣透出劍尖約有數尺長之際,方逸身前的泥水開始高速旋轉,變成了一個漩渦,一條旋轉的水柱從河麵上湧出,不多時,便在方逸麵前凝聚出一個旋轉的泥牆。


    “鐺鐺鐺鐺”長劍一直都被泥水給卷動,一直都在顫抖。


    方逸手中的劍,早在劍域施展出來的刹那便消失了,黃楓劍是不適應這種劍域的,他此刻手上拿著的,還是自己那把有著缺口的八品劍器。


    “重”


    “攪”


    仍然是他在闖劍塔之時施展出來的招術,隻不過,此刻有著源源不斷的黃河之水作為源泉,不斷地為他提供攪動長劍的力量,那血煞劍氣,在刺進泥牆的刹那,便分崩離析,緊接著,便是長劍,當楊碩的雙腳再一次被卷土重來的泥水給包裹之時,他猛地收迴了手上的長劍。


    因為,一股磅礴的吸力,正想將他手上的長劍奪走。


    當他抽劍迴到身前之際,手上的長劍,已經少了一個劍尖。


    “果然,是這樣嗎?”他麵色一黯,但他還沒有輸。


    他竟是猛地將手上的長劍擲向方逸,在空中,一道耀眼的血煞之氣,已經衝劍身上炸開。


    “嘩啦”凝聚在方逸身前的泥牆直接炸碎,他身前的漩渦也已經消散。


    “唿”一座旋轉的大水缸出現在方逸的四周,這是拖泥帶水的劍勢。


    散亂的血煞之氣,闖入了水缸中,水缸如同烈日下暴曬之後的景象,四麵的缸壁直接炸開,水缸碎裂。


    “黃河之水,起。”方逸毫不猶豫祭出了腳下比劍台上,所有的黃河之水。


    一條大河懸空,不,這隻是數十丈長的一截黃河,河麵僅有數十丈寬,算不得真正的黃河。


    但是,當黃河懸於方逸頭頂之際,四周無數的目光也被吸引過來了。


    “真是,每一次這小子都能製造些驚心動魄的場麵。”孫不二歎了口氣,他得到掌院吩咐,在外門劍爐看著這小子修煉了整整三年,可也就隻有最近這段時間,他的表現驚人,竟是一飛衝天,今日,這內門大比,完全便是為他一人所設。


    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身旁的馬長風,“馬執事,看到了吧,方逸若是過了這一輪,可就闖入前兩百名了。”


    “哼。”馬長風冷哼一聲,即可轉身離去。


    “就這點兒肚量,今後怕是少不了受氣。”孫不二看著馬長風離開的背影,滿臉譏笑。


    背對著孫不二,馬長風臉上卻綻放出狂喜之色,“很好,就是這樣,變得更強,你的實力能夠從煉氣八層跨越到築基期,那麽,你所獲得的機緣,也就更為強大,而且,能夠讓你在數月之內從煉氣兩層修煉到煉氣八層,這樣的至寶,必須屬於我。”


    比劍台上,當方逸將黃河之水全部祭起的時候,他胸前的大道太極圖,已經開始飛速運轉,四周天地,源源不斷的天地靈氣正朝著他的胸口不斷輸入。


    若非如此,他早已是力竭昏迷倒地。


    反觀對麵的楊碩,已經一次性取出了八柄入品劍器。


    此刻,觀禮台上,季孝傑麵色已經凝得出水來,他猛地一巴掌拍在扶手上,“糊塗,這個蠢貨,當真要自毀前程不成?”


    “大人暫且息怒,我想,這二十年的行伍,楊碩他已經積累了太多的血煞之氣,這麽多年以來,都沒能突破築基期,也是因為當年目睹一座村落被屠而產生了心魔,此番,未嚐不是他的機緣。”站在季孝傑身後的一名文士笑道。


    “破而後立嗎?”季孝傑陷入了沉默,似乎在思考著在這一擊之下,楊碩這小子有多大的幾率能夠活下來。


    倘若是為了積累血煞之氣,季孝傑為了愛將,自然可以率軍殺進長白山脈,大軍長驅直入,有著浣衣下院的配合,深入八百裏可謂輕而易舉。


    倒是,定能屠得妖族屍橫遍野,所賺取的血煞之氣,又何止數載之功。


    但是,他害怕,這一次戰敗,反倒會給楊碩帶來一些心魔。


    隻是,他已經無法阻止了,他現在插手的話,曲雲端也會讓他停下來,畢竟,比劍台上的,還有他的義子方逸。


    季孝傑以前也見過方逸,隻是,當年方逸不過是一個調皮搗蛋的小子,他並沒有過多理會,甚至,也隻是賞了他一麵軍中小旗而已。


    他沒想到,當年那個小子,竟然能夠成長到這等地步。


    在他這個年紀,修為的確是弱了浣衣峰的十大真傳一截,隻是,他在劍道感悟上的天賦,卻是無人能及。


    這個時代的浣衣峰,也隻有三人。


    “不,實際上,隻有兩人吧。”季孝傑一直對曲雲端十分忌憚,大夏十三州,錦州幾乎是最弱的一州,但是錦州有曲雲端,所以,其餘州郡,不敢有所窺覬。


    和曲雲端相交多年的他,自然知曉,自己這位老相識,極為喜歡藏拙。


    這麽多年過去,他也隻是見過掌著聽雷的雲驚風一麵而已。


    比劍台上,那黃河河水,已經變得扭曲,如同一條長蛇,又似乎是一條還未成形的蛟龍,獨占方圓數十丈,這樣的恐怖威勢,便是尋常築基後期的劍修,也無法做到。


    隻是,身為大劍師的他們能夠感知到,方圓近百丈的天地靈氣,已經是被抽空了。


    “是劍陣嗎?”不少人心中猜想,目光若有若無地落到曲雲端的身上。


    畢竟,方逸是曲雲端的義子,他身上有些可以從山門劍陣之中汲取靈氣的寶物,也實屬尋常。


    “這是……九曲黃河嗎?”比劍台上,直麵黃河之水天上來的楊碩,愣在了原地。


    麵對真正的浩瀚自然之勢,他無法抵抗,他體內的天地元氣,甚至在黃河河水浮空的刹那,便全部消失。


    下一息,他看到了方逸手上的長劍,也看到了空中黃河之勢消失無蹤,果然,隻撐了一息而已。


    “結束了嗎?”朝陽峰,曾炳添雙眉微皺,“僅僅是一息的黃河劍域啊,此子的修為,的確是太低了一些,這些年,莫非曲師兄就沒有私自塞一些靈石給這小子嗎?”


    “曾師兄,你倒是忘了,這小子被掌院帶迴來的時候,測試的修煉資質,是最下等黃階。”


    “黃階資質?”曾炳添嘴角微微抽搐,目光複雜地看了一眼劍關方向,“俊逸啊,沒想到,你一個地階資質的天驕,竟是敗在了一個黃階資質的小子身上。”


    “不過,他,是怎麽修煉到煉氣後期的呢?”


    在他疑惑之下,方逸整個人如同脫水一般,大口大口喘著粗氣之外,雙腿彎曲,整個人已經倒在了台上。


    “這……”負責主持比劍台比鬥的執事滿臉複雜地看了一眼主峰方向,耳邊突然傳來一道聲音,“是某輸了。”


    他一迴眸,直接迎上了楊碩一臉的坦蕩。


    當他目光落到楊碩腳下之時,這才發現,楊碩原本同時祭出的八柄入品劍器,亦是全部被泥沙包裹後,凝固成了泥塑,裏麵的血煞之氣隱約間還保留在其中,隻是,長劍已經脫離了楊碩的控製。


    “是我敗了。”楊作嘴裏重複了一聲,迎著浣衣峰執事不解的目光,無奈看了一眼已經昏厥的方逸,“倘若不是他最後關頭,手下留情,吾已經死了。”


    他剛才離得這麽近,能夠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這一股天地自然之勢,猶如泰山壓頂一般的恐怖威勢,隻需要方逸當時手中的長劍朝下一壓,便是那數十丈黃河之水半息的翻湧,也會將這比劍台附近摧毀一空,沒有任何事物,能夠抵擋如此恐怖的黃河之水,除非,領悟了完整劍域的結丹境修士。


    “沒事吧,方師兄。”第一個落到台上的,赫然便是剛剛結束了比鬥的莫無病,此刻他身上的血跡還沒有幹,當他伸手搭在方逸脈搏上,感受到強勁有力的跳動後,他長舒了一口氣,抬頭看了一眼執事,“我,可以帶方師兄下去養傷嗎?”


    “當然。”執事反應過來,猛地祭出手上的劍牌,一道長虹衝破雲霄,聲浪伴隨著滾滾靈氣響徹浣衣峰山間,“第七號比劍台,方逸,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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