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若蘭感覺自己做了一個非常漫長的夢。


    漫長到足夠以旁觀者的身份重溫自己的一生。


    從記事起的第一場生日宴會。那時,自己剛剛3歲吧?穿著粉色的公主裙,握著媽媽的手坐在爸爸膝頭,笑的好像陽光一樣。


    5歲那年的初秋,入學的自己在學校老師年紀太小的質疑聲中完成了三級跳:用不到2年的光景神速結業。拿到畢業證的那天,小鼻子驕傲的仿佛揚到了天上。


    然後。


    潛意識的皺眉,卿若蘭本能的想要跳過這一段畫麵。可她既控製不了自己的身體,也控製不了自己的夢境。


    媽媽走了。


    奢求一個還不滿8歲的孩子完全理解死亡是不可能的吧?起碼當時的自己對“永遠失去”這個概念還是很模糊的。


    葬禮上,小小的自己撐著小小的雨傘。


    衣服,是黑色的。


    雨傘,也是黑色的。


    看著下雨的人群和天空,心中想的卻是媽媽什麽時候會玩兒夠這個遊戲,然後重新迴家為自己烤香噴噴的蛋糕。


    隨著父親的商業版圖開辟的越來越大,從商學院畢業的自己開始協助處理公司的業務。可能因為天性和家庭的雙重原因吧,自己並沒有什麽朋友。


    直到遇見趙啟星。


    不自覺的想要微笑,這位其實並不比自己年長多少的密友一直姐姐般無微不至的照料著自己,很大程度上填補了自己幼年喪母後對於母愛的渴望。她明白自己的脾性:要強又好勝。每次懵懂闖禍,她嘴上雖是抱怨,卻終是每次都會為自己妥善斷後。


    包括這次,為了自己的安全連夜將自己揪迴國,還安排了全新的安保團隊。


    林野。


    卿若蘭對他其實挺好奇的。因為他救過自己?不算。感謝是有的,但從小就被萬千寵愛的自己不會因為這點就對一個人有探索的興趣。因為他拒絕自己?也不是。雖然第一次被拒絕時心中是有些小小的氣惱,但自己也絕不是如此小家子氣的人。


    可是當自己看到有一位漂亮姑娘緊抱著他的手臂時,心中卻有些難過。


    為什麽呢?


    好難過。


    突然襲來的劇烈疼痛刺激的卿若蘭不自覺呻吟了一聲。茫然的睜開眼,熾烈的白光照耀的她什麽也看不見。本能的想要舉起手遮擋光線,卻發現身體不受控製一般,毫無迴應。


    “這是......哪兒?”


    “您醒了?”驚喜的聲音響起,語帶哭音:“醫生!醫生!你快來!病人醒了!”


    “請保持清醒!能看到我嗎?”


    “你......是誰?”眯蒙著雙眼,卿若蘭感覺說話的是個穿著白衣的男人。但是為什麽,他好像在哭?


    為什麽......要哭?


    醫生並未迴答她的問題。看著卿若蘭的眼球本能追隨著自己搖晃的手指同步運動,向身邊的助理發布指令:“病人意識清醒,脈搏及血壓逐漸迴落正常。注射麻藥!她目前的身體狀況已經不能經受這種疼痛了!”


    掙紮著想要奪迴身體的控製權,但身體仿佛虛弱的快要崩潰一般。手臂被輕輕按住,已經逐漸適應光線的卿若蘭發現說話的確實是個男人,而且,他真的在哭。


    “請別動,請別動。”醫生滿臉淚水:“很快就要完成了,請不要白費他的付出。”


    誰的......付出?


    隨著醫生不斷轉頭的動作,卿若蘭有些緩慢的移動頸椎。


    林野。


    卿若蘭身側不遠處平放著另一張推車,躺倒在上麵的林野正對著她無聲微笑,麵孔蒼白的不似活人。不可置信的望著連接自己與林野的生命管道,雙眼圓睜的卿若蘭第一次明白,原來淚如雨下並不隻是誇張的形容詞。


    “這位,這位先生。”醫生似是解釋,語氣哽咽:“為了救你,主動要求把他自己的血換給你。但是之前你的血液流動速度實在太快了,如果為他實施麻醉再換血,他怕身體機能降低後自己的輸出速度跟不上你。所以......所以......”


    “所以,他連麻醉劑都沒有注射,就這樣一直硬扛著活體抽血的劇痛連哼都沒有哼一聲!”醫生已經說不下去了,旁邊一位小護士哭的梨花帶雨:“四十多分鍾!整整四十多分鍾啊!他連床單都抓破了!可他......可他......”


    “不要......”


    “您、您說什麽?”卿若蘭的聲音有些虛弱,醫生將頭湊近。


    “不要......麻醉......”越來越劇烈的疼痛湧進體內,卿若蘭拚命咬著牙關不讓自己哼出聲來。卿若蘭努力想要對著林野微笑,可眼淚卻控製不住的往外翻湧。


    這種痛苦,他就這樣硬生生的堅持了四十多分鍾麽?


    為了......我。


    望著對麵林野蒼白似雪的麵孔和那雙無比關切的清亮眼眸,卿若蘭突然就明白了自己在夢中那個問題的答案。


    因為在你的眼中,我隻是卿若蘭,不是卿家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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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夜,特護病房的走廊寂靜的仿佛鬧鬼。


    一陣涼風伴隨著若有若無的陰森小調傳入耳中,正坐在護士島打盹的值班小護士在朦朧中驚醒。將被激起寒毛的纖細脖頸往衣領中縮了縮,小護士不安的看了看四周:剛剛是不是有什麽東西過去了?


    風,在一扇門前停住了。


    伴隨著輕微的吱呀聲,6012的房門被輕輕的推開又合上。熄滅的燈光,緊拉的窗簾讓屋內形成了絕對黑暗。但闖入者似乎一點都沒被影響。


    “想不想複仇?”


    沒有迴應。


    “你是不是還想著等重新站起來,迴到公司一定要將所遭受的恥辱一樣樣的討迴來?”


    屋內安靜的仿佛連唿吸聲都沒有。


    “呐,我來隻是想告訴你。無論是重新站起來,還是迴到公司,你都是在做夢。”


    話音落下,原本房間裏靜止腐朽的空氣仿佛瞬間湧動了起來,淩厲異常。


    “呀呀呀,別這麽生氣嘛,我隻是開個玩笑!”停頓了一下,感受著淩厲殺意稍有減弱,語氣輕佻的闖入者繼續說道:“狂三教官,火氣這麽旺對你的調養可不好喲!”


    “有屁就放。”狂三的聲音蒼老沙啞的好像砂紙在摩擦牆麵:“然後滾出去,蔣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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