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相識的人送的。”菖蒲低下頭,一臉難堪,顯然抗拒這個話題,“總之,那人也隻送我這麽一點,再多沒有了。之後我與魏喜敏就再沒見麵了,第二天就聽說他死了,據說是……被雷劈了,奴婢也很詫異,想不會是老天爺看不過他這麽強橫霸道吧?”

    黃梓瑕點頭,又問了最後一個問題:“那麽,魏喜敏死的時候,你身在何處?”

    “那日是觀世音得道日,府中要吃素食的。所以一上午我就在廚房中盯著那些人,免得有葷腥混進去了。萬一被公主發現了,這可是大事,您說是不是?”

    崔純湛隨口應道:“這倒是的。”

    旁邊已經有宦官過來通報了:“公主已經起身,各位可以前往覲見了。”

    崔純湛與黃梓瑕便先丟下了廚娘這邊,向著公主住的地方行去。遠遠便見一群身著錦繡羅裙的侍女迤邐而下高台,每人手中都有一片金光。等到近了才發現,原來她們手中托著金盤,裏麵正是同昌公主吃完後撤下來的早膳。

    黃梓瑕在心裏想,如果周子秦在的話,他肯定會說,金盤多沒用啊,銀盤就實在多了,還可以驗毒!

    崔純湛也感歎道:“果然是‘侍女金盆膾鯉魚’——聽說公主府中盤碗都是金銀,看來是真的。”

    垂珠抿嘴笑道:“公主幼時在宮中,曾被碎瓷片割破了手指。因此聖上下令,不許公主身邊出現任何瓷器陶器,到如今也就沿襲下來了。”

    崔純湛和黃梓瑕未免無語。早聽坊間傳說,皇帝對同昌公主愛逾掌珠,沒料到竟一至於斯。

    同昌公主身著豔紅襦裙,一頭秀發挽成鬆鬆一個雲髻,一個人坐在閣內接見他們。

    她端坐在榻上,發間隻插著一支釵。但這支釵的華美精致,卻令黃梓瑕這樣從不在意首飾的人、連崔純湛這樣的男人,目光都落在上麵,一時無法移開。

    這是一支玉釵,通體由一整塊玉石雕琢而成,雕工精細,清晰呈現出九隻鸞鳳翱翔的姿態。而最為難得的是,這塊玉石,居然是一塊稀世罕見的九色玉,也不知道是哪個巧手玉工妙手偶成,竟憑借著玉石自身的顏色,雕出了九隻顏色各異的鸞鳳,展翼飛翔,意蘊生動至極。

    黃梓瑕心想,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九鸞釵了,整個天下僅此一支,號稱內府鎮庫之寶。當今皇上沒有交給王皇後,卻賜給了自己的女兒,足見對同昌公主的珍愛。

    閣中並不見駙馬蹤影。公

    主示意他們坐下,然後說:“駙馬昨日受了傷,太醫說要敷藥。我覺得藥味難聞,因此打發他到偏院睡去了。”

    崔純湛的手下意識地撫上了早上被老婆扇過的那半邊臉頰,神情複雜。

    公主與駙馬,看來感情頗為冷淡。

    黃梓瑕的腦中,一閃而過李舒白的話。

    他說,同昌公主與禹宣,頗多市井流言……

    她強行製止自己再想下去,收斂心神,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冷靜如初:“不知公主對魏喜敏一事,有什麽看法?可以為我們述說一二嗎?”

    公主悻然:“此事我當然存疑了!首先,魏喜敏是個從來不信鬼神的人,你說他怎麽會在那天擠到薦福寺去參加法會?”

    黃梓瑕微微詫異,問:“他不信鬼神?”

    “是呀。”公主側臉想了想,問身邊的一個侍女:“落珮,你說是不是?”

    落珮趕緊說道:“正是呢!平日裏魏喜敏不是有頭痛頑疾麽,一痛就指天罵地的,還常說世間若有佛祖菩薩,那就先讓自己那二兩肉先長迴來呀……哎喲,總之都是些肮髒話。這不昨晚還有人說呢,魏喜敏正是因平日犯了大不敬,所以才遭了報應呢!”

    “前天晚上,聽說他與膳房的菖蒲鬧得難看,你們知道的,菖蒲是駙馬家那邊的人,能由著他胡來麽?我正想訓他,誰知垂珠問遍了府中所有人,都不見他的蹤跡。沒想第二天就聽說他在薦福寺死掉了!”同昌公主蹙眉道,“是以我覺得,此事必有蹊蹺,至少,將他引到薦福寺去的人肯定大有嫌疑。”

    崔純湛說道:“公主言之有理,臣等定會查個水落石出,不負公主期望!”

    他這一番場麵話說得一點誠意都沒有,同昌公主幹脆不搭理他,直接將自己的目光轉向了黃梓瑕:“楊公公,你有何看法?”

    黃梓瑕說道:“目前尚不得而知,可能崔少卿與奴婢還要在府中詢問盤查一番。”

    同昌公主揮揮手,說:“崔少卿先去吧,楊公公等一等。”

    等崔純湛五人走出門口後,同昌公主才緩緩站起身,走到黃梓瑕身邊。

    黃梓瑕站起,恭敬地向她低頭行禮。

    黃梓瑕身材修長,而同昌公主個子嬌小,比她矮了約摸半個頭。她抬眼打量黃梓瑕半晌,才笑道:“早就聽說公公大名,能得夔王如此青眼之人,果然儀表非凡。”

    黃梓瑕勉強笑了一笑:“公

    主謬讚。”

    “我說的話,會有謬麽?”她瞟了她一眼,笑意盈盈又走到窗前,懶懶地靠在那裏,問,“你看到本宮戴的這支九鸞釵了麽?”

    黃梓瑕點頭,說:“精妙至極,巧奪天工。”

    “公公,你畢竟不知道女子心思。雖然我隻要動一動手指,天下珍奇珠寶都會競相呈現在我麵前,但我最愛的,還是這一支九鸞釵。”她抬手輕撫著頭上九鸞釵,輕輕地歎道,“女子的執念,總覺得自己最珍愛的東西,會與自己心意相連……”

    黃梓瑕不知道她對自己說這些是有什麽深意,但她也並沒有顯露出什麽不耐煩的神情,隻靜靜地恭敬聽著。

    “前幾日……在魏喜敏還沒死的某一夜,我做了一個夢。”公主將雙手撐在欄杆上,俯視著下麵的花海。

    時維七月,天氣炎熱。她的住處在高台之上。涼風徐來,下麵遍植的粉色合歡花如水波般浮動,暗香冉冉。

    一朵絲絨般的合歡花被風卷起,沾在她的鬢邊,輕輕顫動,纖細柔軟,她抬手取下,用手指輕撚,喃喃說道:“我夢見,一個穿著錦繡華服的女子,一頭長發卻毫無修飾,傾瀉於地。她從黑暗中漸漸顯形,一步步向我走來,我看見她的麵容,光華如玉——她對我說,我乃南齊淑妃潘玉兒。有一件心愛之物在你身邊已久,請公主及早準備,贈還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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