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露,灑下萬道霞光,照耀在初夏的齊魯大地上,一切顯得是那樣生機勃勃。


    天還剛剛亮,整個京東路就已是一片車水馬龍的熱鬧景象,梁山軍新修的大路上,到處是來來往往的行人和商旅。


    得益於梁山軍一早就將京東路境內所有的盜匪掃蕩幹淨。


    也得益於趙宋朝廷的腐敗無能,橫征暴斂,使得整個宋境除了此地早已是烽火處處,盜匪山大王遍地。


    因此,在到處都是戰亂浩劫,無數百姓家破人亡,流離失所的大背景,京東路這塊被梁山軍庇護的樂土也就越發顯得彌足珍貴了。


    不僅很多原本在京西、河北、江淮、江南經商的客商紛紛放棄之前的商路,轉而帶著大量的銀錢物資來到京東路,尋求與梁山軍的合作。


    如此一來,京東路原本就十分繁榮工商貿易業自然越發繁盛起來。


    每座京東路的州城,雖還比不上汴京的繁華,卻也是真當得上車如流水馬如龍,行人摩肩接踵,舉袂成幕,揮汗成雨,其繁華熱鬧可見一斑。


    另一方麵,無數失去家園的百姓也都扶老攜幼來逃難到京東路。


    這些難民的加入,雖不像各地客商那樣能給京東路帶來大量的財富,卻同樣為京東路的繁華做出了重要貢獻。


    因為他們的到來,一下解決京東各地製造業、建築業、工商業、服務業蓬勃發展帶來的的用工荒,為他們提供了大量廉價勞動力。


    總的來說,哪怕舉家逃難到此,一無所有的難民,到了京東也能很快找到活計,雖比起家鄉要辛苦些,但至少生命有了保障,生活也有了希望。


    當然,大家也沒有忘了梁山軍的作用,若非有梁山軍在,京東路這片淨土也不會存在,大家隻有被餓死被殺死或者被逼造反這一條路可走了。


    因此但凡走在路上,總能聽到有人破口大罵趙宋皇帝,說著趙宋朝廷氣數已盡,梁山軍當興的話,一些有家人死於動亂的更是毫不顧忌大聲詛咒道君皇帝趙官家不得好死。


    “唉,人心如此,中樞權威盡喪,長此以往……如之奈何?”


    車水馬龍的大道上,一支幾十人的商隊混雜其中,商隊中間四輪馬車上一名三十多歲富商忍不住哀歎道。


    說是富商,但若是仔細觀察就能發現這個富商其實一臉的儒雅,一身的書卷氣怎麽也掩藏不住,分明就是個喬裝打扮的文人士大夫。


    聽他歎氣,車廂內另一位年紀稍長,看上去也更精明沉穩的中年文士也陰沉著臉低聲歎道:“清卿兄所言甚是,梁山軍分明是造反,這些人追隨梁山軍分明就是從逆。


    可你我觀之,京東之地無論富商地主,還是田野鄉民,可有一人把梁山軍當做反賊叛逆的?”


    “沒有!他們不但不把林衝那廝當做造反逆賊,反倒一個個都把林衝當做救世的英雄!


    而他們追隨林衝也不是從逆,而是從龍。特別是這些客商,更是將之視投資,是效仿呂不韋那樣的奇貨可居!”


    見清卿兄苦笑著搖頭,這人繼續歎氣道:“更氣人的還是,林衝這逆賊還讓說書人每日在街頭巷尾,瓦舍茶坊說太祖太宗皇帝壞話。


    不少愚昧百姓還真被他們蠱惑,對趙家皇帝再無半點恭敬之心,連帶對朝廷的官吏也都沒有好臉色,反倒對梁山軍卻比見了親人還親!你說這些百姓,還是我大宋的百姓嗎?”


    被喚作清卿兄的文士如何會不明白這些道理?


    林衝之所以攻破了汴京城外城牆卻不進攻內城,還主動與朝廷和談,主動幫助朝廷去打西賊,為的不就是和朝廷爭奪天命人心麽?


    林衝現在武力不缺,為自己正名和爭取大義自然就是最重要的事情。


    平心而論趙宋確實得國不正,道君皇帝也稱不上個明君,現在大宋各地一片動亂朝廷諸公也難辭其咎,冗官、冗兵、冗費三大絕症早在太宗皇帝時就已種下,到現在已是病入膏肓……


    而梁山軍有柴進這個周世宗嫡係後裔的招牌在;又確實能保境安民,護佑一方平安;更揚威海外,打出收複漢唐故土,複興漢唐盛世的旗號來,在京東百姓看來,取代趙宋當皇帝自然是理直氣壯,名正言順已極。


    隻是這些話他卻是說不出口的,趙宋縱有千般不是,對他們文臣士大夫卻是好得不能再好。


    說句大不敬的話,大宋名義上雖是皇帝與士大夫共天下,但皇帝隻有一個人,士大夫卻有千千萬,實際上大宋就是單純文官士大夫的天下。


    而林衝,梁山軍哪怕做得再好,也是武夫當權!


    五代記憶未遠,留給他們這些文官士大夫的記憶也太過慘痛,兵驕則逐帥,帥強則叛上,一次次的兵變,一次次的換皇帝,一次次的屠城,每一次軍閥間彼此攻伐,就是砍瓜切菜般的血洗一次。


    所有的文官士大夫不是被當做豬羊一樣牽出來挨個砍頭,全家殺光;,就是奴顏婢膝,在武夫軍權的統治下戰戰兢兢,如履薄冰,苟延殘喘,誰也不知道有沒有明日。


    是以自太宗皇帝以文抑武,重用文官以來,大宋所有的製度建設,所有的統治方式。都緊緊圍繞著一個中心,就是防範武臣。壓製武臣!


    絕不能讓這些武夫輩再翻身過來!絕不能讓五代故事重演!


    這是你死我活的爭鬥。人可以背叛自己的階層,但是階層不會背叛自己的階層。


    清卿兄一陣沉默,良久才搖著頭,放低聲音道:“這也怪不得百姓,《尚書》有雲:‘虐我則仇,撫我則後!’,百姓無錯,卻是錯在朝廷身上。若非如此,朝廷諸公還有官家又豈能痛定思痛,下定決心刷新朝政,勵精圖治,怕隻怕林衝那廝不給朝廷勵精圖治的時間啊。


    會之兄,此次你我出使女真,但願一切順利,為朝廷編練新軍,刷新朝政多爭取一些時間,若是能說服女真攻破千裏長城,在箕子朝鮮故地上與梁山軍決戰,則大宋複興有望,天下幸甚……”


    “但願如此!”


    被喚作會之兄的中年文士聞言點了點頭,心中卻有些不以為然。


    刷新朝政談何容易?當初範文正公為此努力過,結果失敗了;後來王荊公改變了策略,力圖為大宋續上一口氣,卻直接引發了黨爭。朝政一下混亂起來,士風大壞,所有人皆是不問對錯,隻知黨同伐異。


    哪怕到了現在這個時候,為了編練新軍,朝廷各方麵勢力,新黨、舊黨,蔡京係、童貫係、所謂清流、還有太子係,以及勳貴將門集團,還在爭權奪利,彼此不肯想讓。


    這種情況,談何刷新朝政,談何編練新軍與梁山軍抗衡!


    最好的結果不過是強行為大宋再續上一口氣,不惜一切代價消滅了梁山軍,至於其間會有多少戰亂死傷,接女真兵馬消滅梁山軍後如何應對崛起後的女真,這些卻不在他的考慮中了。


    大不了將燕雲之地打下來送給他們,再多給一點歲幣,如澶淵之盟故事,想來這些胡虜就該滿意了吧。


    畢竟,梁山軍也是他們的大仇!


    正想著,兩人就聽到外麵的道路上一陣喧鬧,明顯聽到一聲聲的驚唿和歡唿聲,被喚作會之兄的中年文士眉頭輕皺,挑開車簾道:“魏老三,去看看發生了何事?”


    魏老三領命而去,很快就將消息打聽清楚,騎馬來到車窗前道:“老爺,打聽清楚了,乃是梁山軍在倭國的九州島南部鹿兒島發現了一座大金山,正招人前去挖礦,百姓們都搶著報名。


    小的還聽梁山軍的人說,倭國那個破島子到處都是金礦銀礦,因此大家不必相爭,等梁山軍打下倭島更多的地盤後,還會招更多的人前去做事。”


    車廂內兩人對視一眼,卻見那被喚作會之兄的中年文士疑惑道:“挖礦乃是最辛苦的活計,又有性命之憂,為何京東的百姓如此趨之若鶩?”


    魏老三趕緊解釋:“老爺恕罪,都是小的沒有說清楚,梁山軍招的都是在地上冶煉金銀的工人,下礦洞挖礦的都是倭人戰俘和被抓的倭人奴隸。京東百姓若肯下礦洞就是監工,且還有意外保險,萬一出事梁山軍會補償家屬一百貫足銅……”


    兩人聞言都是一怔,隨即就聽那喚作清卿兄的中年文士長歎道:“林衝那廝,果真是氣運所鍾麽?先是鯨川海之鯨魚,一下富了無數百姓商賈;現在又有倭島無數金山銀礦。長此以往,隻怕其愈發的勢大難製了,京東路的人心越發對朝廷離心離德了……”


    而那被喚作會之兄的中年文士則咬牙切齒道:“果然還是法家那套霸道,林衝這廝吾算是看出來了,他就是想學暴秦那一套,以武力權術、刑法奪取天下!不得不說見效確實很快,但越是如此,此賊越是必須盡早誅除!然則大宋亡無日矣!吾等死無葬身之地矣!”


    兩人在車廂裏一個愁眉苦臉,一個咬牙切齒的說著要誅除林衝的話,好在四輪馬車隔音不錯,且路上百姓商賈大多喜形於色,倒也沒有注意到這行為較為特殊的一行人。


    但不管趙宋朝廷這邊如何謀劃,如何咬牙切齒,恨不得林衝立刻死掉,梁山軍這邊卻是有條不紊做著自己的事,無論將軍還是士兵,每個人都懷著一個大夢想,奔著一個小目標一步一步的往前走著。


    捕鯨業方興未艾,蓬勃發展;征倭戰爭也取得了階段性戰果,全殲倭國全部海軍力量,占領了整個九州島,不時對倭國本島發起襲擾,梁山軍也就將主要精力從海外重新轉向了內地,一下集中到了江南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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