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看熱鬧的人群當中,有三名十五六歲的少年也立在路邊,當先一人粗手大腳的,相貌也甚為普通,看不出什麽特別的。


    不過若仔細觀察,就會發現這個少年實在少年老成,雖沉默寡言,但是一對眸子卻天生黑亮深沉,讓人一看就覺得聰慧且沉穩無比。


    便聽他身後一名少年道:“嶽哥哥,你看這些兵士,當真是彪悍驍勇,威風凜凜,可比大宋禁軍還強多了!”


    另一名年紀還稍大的少年也道:“你們看他們的戰馬怕不是都有七尺五六高,這樣高大的好馬整個河北路怕是也難見到一匹,梁山軍騎軍竟一人一匹!俺的乖乖,這梁山軍可不得了!”


    兩人說的熱鬧,當先那少年卻隻是沉默不語,一雙黑亮深沉的眸子定定的看著這支行進中的隊伍,不知在想些什麽。


    便在這時,就見隊列之外,七八名騎士正下馬步行,牽著戰馬往這邊走來,當先那人牽著一匹神駿到了極點的大白馬。


    隻見那馬通體上下一色雪白,沒有半根雜毛,鬃毛不長在頸背上,而是隻在脖子下邊長了一圈長毛,猶如雄獅一般,正是馬王照夜玉獅子,而馬之人正是林衝。


    林衝牽著照夜玉獅子,正目不斜視的走著,在經過三名少年時候,卻突然停了下來,他一下發現拿著大杆子立在路旁的“嶽哥哥”三人,走了過去。


    “小兄弟,你很厲害啊,竟然用的是軟搶(白蠟杆大槍),真讓人刮目相看啊!”


    林衝與之說話的,正是嶽飛。


    雖然林衝早就知道眼前這名沉厚寡言的少年就是自己最為崇拜敬仰的嶽飛嶽王爺,也早就派人在此潛伏,密切關注嶽飛一家,是以早就知道嶽飛現在在練習白蠟杆大槍。


    不過林衝這時所表現的激動卻不是作假裝出來的,一來見著崇拜的偶像了,心中自然激動;二來也確實為嶽飛十五歲的年紀就用上軟槍而驚奇不已。


    要知道梁山軍中用槍矛的武將雖然有很多,比如自己、杜壆、厲天閏、史文恭、卞祥、徐寧等,但如果真按照南宋和明朝對槍矛的細分,林衝、厲天閏等人用的都隻能歸之於矛、槊,隻有嶽飛用的這種白蠟杆大槍才能算是槍。


    細論起來,槍和矛最大的區別就在槍(矛)杆的彈性,硬木杆、死鐵杆、或者槊杆這些彈性較差的都應該算是矛或者槊。


    用這種杆子,在飛馳的戰馬上,是可以單手將長矛(槊)刺出的,因為矛杆或者槊杆大致是一條直線,矛頭也不會亂抖亂顫。


    而白蠟杆大槍若是就這樣單手握住搶把刺出,因為槍杆實在太軟,太有彈性了,首先必然會自燃彎曲,就是塌腰;槍頭也就顫巍巍向斜下方垂著,並且隨著戰馬飛馳劇烈起伏不停的亂抖亂顫。


    所以白蠟杆大槍若是也像硬木長矛那樣單手刺出,則一定會刺不中。


    要想刺中目標,就隻能雙手握槍,把大杆子抖起來,這樣彎曲塌腰的才會大致變成一條直線。


    而槍頭更是一下蘊含了巨大的能力,千變萬化,見縫就鑽,神出鬼沒,練成之後往往一迴合就能取敵性命。


    當然這種內家槍法若是資質不夠,或者還沒練成就上陣,則純粹也是找死。


    是以一般來說戰場上膽敢用白蠟杆大槍上陣的,必然是個高手。


    少年嶽飛看了林衝一眼,情緒卻沒太大的波動,很是淡定的道:“這大槍我也是剛練,且不敢上陣呢。”


    “既是剛練,為何裝上槍頭?”


    原來林衝和嶽飛所處時代,正是內家槍法剛剛興起的時候,到嶽飛手中才正式發揚光大,並且開始流行起來。


    明朝戚繼光就在《紀效新書》講道:“槍法之傳,始於楊氏,謂之曰梨花,天下成尚之,變幻莫測,神化無窮,後世鮮有得其奧者。”


    戚繼光之前,同樣是明朝的大將何良臣也在《陣紀》中記載:“馬家槍,沙家竿子,李家短槍,各有其妙……而天下無敵者,惟楊家(並非楊業那個楊家將)梨花槍法也。”


    而他們所說的楊妙真所創的梨花槍,正是白蠟杆大槍的內家槍法。


    隻是戚繼光雖然知道楊家梨花槍天下無敵,卻也知道這種槍法極難練成,所以《紀效新書》教授士兵練的都是硬木長矛的“槍法”。


    嶽飛覺得有些奇怪,但還是淡淡的道:“師父要我裝上槍頭每天練習擊刺小鐵球。”


    林衝問道:“小鐵球,有多小?”


    嶽飛用左手拇指和食指比劃了一個後世一元錢硬幣大小的圓環。


    “就這麽大,用一根細繩吊著,每天擊刺三百下。”


    “看來你師父是個奇人啊。”


    林衝點點頭,道:“不瞞小兄弟,在下也曾練過一年大杆子,既然如此有緣,不如你們便在這裏過兩招可好?”


    嶽飛見說,皺眉想了一下,還是點頭答應了:“不知將軍高姓大名?還請多多指教!”


    “在下林衝。不知小兄弟叫甚麽名字?”


    “我叫嶽飛,嶽鵬舉。”


    林衝點點頭:“嶽飛,嶽鵬舉,大鵬展翅,鵬飛萬裏,好名字!”


    一般來說古人都是成年以後才取字,不過嶽飛卻是特殊。


    原來嶽飛出生時,有大禽若鵠,飛鳴室上,他的父親嶽和感覺很新奇,於是給他取名字嶽飛,表字鵬舉。


    說實話,聽說對麵是林衝,嶽飛微微有些驚詫,一雙黝黑深沉眸子仔細打量了林衝幾眼,不過天生沉穩卻膽大的他很快就恢複了平靜。


    隻見他頗為老成的樣子朝林衝抱拳道:“久仰林軍主大名,請指教。”


    話音剛落,就見他左手一下握住白蠟杆三分之一位置,右手握住大杆子尾部,槍不露把,隨即腕子一搖,大槍槍尖就一下抖出一個臉盆大小的槍花,在那裏等著林衝。


    林衝見狀也不耽擱,隨手從得勝鉤上摘下那條大杆子,沒裝槍頭的白蠟杆也一下抖出一個臉盆大小的槍花,隨即一下搭在嶽飛槍尖下方位置,兩條大杆子就絞到了一處。


    卻說林衝帶著七名騎士在陣列之外下馬步行,林衝所牽的照夜玉獅子又是馬中之王,神駿到了極點,本就吸引了無數的目光。


    這時林衝停下來,與他們永和鄉孝悌裏的神童嶽飛搭話,到現在竟然還要比試大槍杆子,頓時就引得道路這一邊所有的人都圍了過來,瞪大眼睛看熱鬧。


    結果眼睛瞪得老大,所有的人卻隻看了目瞪口呆,一頭霧水,不知所謂。


    原來在這些村民看來,既然是比試,就應該是你來我往,精彩萬分的,可結果小半天時間,卻隻是兩條杆子你搭著我,我纏著你,就聽一陣細微的劈劈啪啪的聲音,兩條杆子隻是越旋越快,飛快的互相繞著轉圈。


    一點都不好看嘛?


    這些村民看不懂,嶽飛身後兩名夥伴,還有林衝身後的郝思文和唐斌卻是看得心馳神蕩,激動不已。


    便聽嶽飛身後那看上去年歲更輕一些的少年道:“王貴哥哥,嶽哥哥和這林軍主誰會贏?”


    而林衝身後,郝思文則激動的對唐斌道:“想不到這個嶽飛小小年紀,槍術造詣竟是如此的高,這要再過幾年,那還得了?”


    唐斌看得呆了,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隻學過硬杆槍的梅嘉生卻搶著問道:“郝將軍,怎麽兩人的動作招式都一樣?”


    卻說井木犴郝思文的武藝在梁山軍中雖然不是最上乘的,卻是其中少有的精通十八般武藝的(或許正是精通十八般武藝學雜了,因此無法達到最上乘),因此對這才興起的軟槍槍法也有涉獵,頗知其中的奧妙。


    便聽他一麵目不轉睛盯著路邊兩人纏在一起大槍杆子,一麵有些激動的道:“你有所不知,其實這軟槍槍法沒有太多的招式,就算有,所有的動作招式也不過是三個字,攔、拿、紮。


    所謂攔拿,即使槍頭向左或向右旋轉擺動,攔截、截拿對手攻過來的兵器;所謂紮,即為刺,將雙腕的力量貫注與槍尖,槍尖抖出一個或大或小的槍花,槍杆則成一條線,直紮過去。


    因為大杆子的槍杆是軟的,槍頭是活的,這樣直刺過去,若是對手用兵刃硬擋或者撥開,一來柔軟的槍杆可以很輕鬆將對手傳來的力氣卸掉;二來隻要右手一轉腕子,已經彎曲的的杆子又彈迴來,槍頭神出鬼沒便又再次轉了迴來,又是一記更加兇狠的殺招。”


    梅嘉生聽了直咋舌,不禁問道:“那就沒辦法了麽?”


    郝思文道:“怎麽會沒辦法?軟槍雖然厲害,卻極難練成;而且硬杆槍矛隻要比它快就行了;或者攔截撥開的時候多留意一些。這其實還要雙方發揮和反應。”


    頓了頓,就聽郝思文繼續道:“不過若是用軟槍對軟槍,最好的辦法就像軍主哥哥和這位嶽飛小兄弟這樣,兩人的槍杆搭在一起。


    因為軟槍想要轉起來,力量必須通過白蠟杆子傳導道槍尖,故而高手之間最講究一個“聽”字訣,高手聽勁,不但能聽到自己的杆子,更要聽到對手的杆子,然後再想辦法將對方的力道卸去。


    最後哪方的大杆子槍花越來越弱,槍杆不震了,哪方也就輸了。贏的那一方隻需要一槍刺出,或者緊貼對方杆子將其震落就行了。”


    這時唐斌也補充道:“所以這種軟槍極難練成,一旦練成則必定是個高手,所以日後在戰場上,遇著這樣拿軟槍的,切記能躲多遠就躲多遠!”


    梅嘉生以前從沒練過武,隻是在十八歲時才加入侍衛親軍,一開始就就從打法學起,後來雖被林衝選中參加訓練,也被林衝親手指導過招式,卻都是打法,而且都是硬杆槍的打法,這時一聽兩人說得這麽玄乎,不禁越發的讚歎起來。


    難怪軍主對這個嶽飛如此看重,沒想到這位小兄弟小小年紀,槍法竟是如此了得。


    隻是軍主是怎麽知道這個人的呢?為何一早就派了特務營的密探到這裏來打聽他的消息?


    梅嘉生正百思不得其解,越發覺得林衝深不可測,真是神人也的時候,就見林衝一下跳出圈外,大聲道;“小兄弟果真好身手,好悟性!”


    嶽飛當即也收了槍,看著林衝道:“我輸了。”


    原來剛才兩人的交手中,除了最初兩分多鍾兩人是互相試探之外,之後林衝便漸漸聽到嶽飛用勁的規律,開始將他的力卸去。


    雖然軟槍槍法林衝也是自學的,而且隻斷斷續續練習了不到一年時間,但畢竟林衝從小練武,現在已經成年,且身經百戰,理解能力自然要遠高於從沒上過戰場的嶽飛。


    嶽飛少年心性,自然是不服輸的,當即拿出吃奶的力氣想再次將大杆子越轉越快起來,哪知不管他使多大的力,最後都會被卸得一幹二淨。


    到最後兩三分鍾,嶽飛幾乎是用盡全力在那裏堅持,被耗光力氣是遲早的;而林衝也沒一直耗下去,眼見火候差不多了,趁著嶽飛還沒露出敗跡,主動跳出圈子,結束比試。


    這時一聽嶽飛竟然主動認輸,林衝越發佩服起他的坦蕩來,當下聞言道:“小兄弟不必在意,我畢竟比你年長十多歲,多練了這麽多年武,又在戰場上經過實在磨練,聽勁的能力高一些也是應該的。若是換做十多歲的我,早就被比下去了!”


    嶽飛點點頭,不再說話。


    林衝又道:“小兄弟我看你骨骼精奇,天生聰慧,乃是個萬中無一少有的練武奇才,將來的成就必定不可限量。你的師父也是奇人。


    你們萍水相逢,一見如故,若是小兄弟不棄,不如就與我做個忘年交,可好?”


    林衝這一年來,不管是力戰西賊,契丹四勇士,還是槍挑小梁王、小晉王,殺盡一百鐵鷂子,還是之後反出朝廷,以及現在的接受招安,打出收複燕雲的旗號來,風頭一時無兩。


    因此嶽飛雖一直都在湯陰縣未曾外出,卻也對林衝的事跡知之甚詳,他還是挺佩服林衝的本事的,特別是收複燕雲的口號,更是極對他的胃口。


    當下他也沒多想,就要答應,便在這時,卻見人群外麵走過一個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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