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裏的寒風瑟瑟,吹的讓人有些心煩。


    緊緊的裹了裹身上的衣裳,可依舊無法阻擋寒風刺透衣裳所帶來的寒冷,那種骨子裏的寒冷。


    白色的雪花,不斷的飄落著,落在肩頭,落在發梢,很快的便融化掉,然後重新落上,重新化掉,不知道循環了多少次,白色的雪花終於在身上站穩了腳跟。


    再然後,不知道過了有多久,身上已是白茫茫的一片,就連胡須,也都帶上了一層白色的冰掛。


    戰馬疾馳著,催促的聲音不斷的迴響著,一支百人規模的騎兵,正沿著已經被白雪覆蓋的官道匆匆的北上著。


    雪越下越大,但卻無法阻擋他們北上的腳步。


    年複一年,日複一日,對於百姓來說,這日子算是好了起來,但是對於軍人來說,他們卻依舊要枕戈待旦。


    對此,騎在戰馬上的李靖,並沒有任何的抱怨與不滿。


    即使自己被派往遙遠的邊境,要忍受高原的痛苦,要與親人分離的難舍。


    長安城已經隱隱浮現,心中的那團熱火,也逐漸的將身上的寒意給趕走。


    兩年了,準確的說是一年零八個月了,自己已經離開了一年零八個月的時間,李靖已經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迴到家中,與親人好好的團圓一番。


    隻是,天不遂人願,在距離長安還有幾裏地的時候,周邊的道路卻被封鎖了起來。


    士兵們頂著嚴寒,扛著風雪,雙目有神,卻又稍顯空洞,身形魁武的站在那裏。


    沒有人來湊這個熱鬧,甚至沒有人來圍觀。


    這麽冷的天,便是日子好了,百姓也依舊是缺乏過冬的衣裳,所以,大多數人還是寧肯待在家裏貓上一個冬天,出門最遠的地方,也不會超過自己的村子。


    即便一眼就能看出李靖身份不凡,但士兵還是異常堅定的攔下了李靖以及那百餘位騎兵。


    “老夫乃蜀道行軍總管李靖,奉陛下之命迴朝述職!”李靖不喜歡以勢欺人,但也不會見誰都給一副好臉色,直接擺出自己的身份。


    封路,一般隻有兩種情況下才會出現,一是朝廷有什麽重大活動,二是有什麽軍事任務。


    比如李靖在雅州的那些軍營附近,全部都是戒嚴的,禁止任何人進入,途中倒是有條路,但也有士兵嚴格的把守著。


    所以,至今為止,就是雅州刺史,也不知道山上到底藏了多少兵。


    一校尉迅速的朝著李靖這邊跑了過來,事實上在老遠的距離上,看到李靖他們的時候,這校尉就在往這邊走。


    隱約的聽到蜀道行軍總管,校尉也沒再繼續詢問,直接行了軍禮,迴複道:“卑職禁軍校尉方曉,奉陛下之命對此處進行戒嚴,將軍若是急於迴長安,可繞路至東、西、北任意一座城門入城。”


    禁軍,軍改過後,整個長安的守軍被統一稱之為禁軍,設禁軍大將軍一人,官拜從二品,不歸兵部所轄,隻向皇帝負責。


    禁軍全員三萬兩千人,其中三萬零五百戰兵,一千五百後勤以及其他文職軍人。


    因其特殊的任務性質,所以在後勤方麵,並不需要特別多的人手,實際上真正的後勤兵隻有八百人,這八百人的主要任務,就是將物資統一送到各個軍營,物資則由皇家商業集團統一送往後勤兵營。


    他們不需要出城作戰,所以可以使大量的兵力全部用戰兵來取代。


    其中兩萬人為長安城的常備守軍,分為三批,每批負責四個時辰,後半夜守軍人數為六千人,其餘兩個時段為七千人。


    剩下的一萬零五百人,則是負責太極宮的守衛任務。


    在其內部,是有標準的編製的,校尉級別的,有監門校尉,有其他的什麽校尉,但是對外則統一宣稱自己的職位,什麽是外?禁軍編製以外的,全部屬於外。


    禁軍有禁軍的特殊性,而三萬隻受皇帝掌管的兵力拱衛著長安,也使得長安城內,再無任何勢力可以對皇帝有任何的威脅。


    “不知戒嚴還需多久?”李靖皺了皺眉,長安城內肯定發生了什麽事情,不然不會戒嚴到城外,但又不太像,必然沒理由隻戒嚴南邊的城門,而繞路的話,差不多得多走半個時辰的時間。


    “不知道!”


    鬱悶的李靖,隻能帶著人繞路迴長安,鬼知道因為什麽事情封路。


    多走了將近半個時辰的時間,這才從春明門入了長安,這裏距離崇仁坊最近。


    迴朝的第一件事,自然是要去兵部報道,雖然兵部無權調派他,但是迴來了不去兵部報個道,到時候被人上奏那也就沒話說了,這屬於行政權,天下軍人皆為兵部管轄,這裏指的是行政權,當然,如果皇帝單獨分權的話,他也是要聽兵部調遣的。


    隻是到了宮門口,卻被守衛告知自己可以迴家了,因為兵部今日無人辦公,等稍晚一些的時候,他可以代替李靖去兵部那邊說一聲。


    急於見到親人的李靖也沒有多想,在外麵待了那麽久,那還能記的朝廷今日是不是休沐日?


    迴到家中,見到了久違的妻子與孩子,李靖終於是露出了笑容,隻是心中總覺得好像差了點啥。


    “娘子可知最近城裏發生了何事?為何為夫迴來的時候,禁軍都已經戒嚴到了城外?”接過紅拂女遞來的一杯熱茶,李靖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兒。


    “夫君竟然不知道?難道那些戒嚴的士兵沒有告訴夫君,今日是杜如晦出殯的日子嗎?”紅拂女顯的有些驚訝,這可是個大事,皇帝親自下了命令的,要以國禮厚葬,今日整個兵部都去送葬了,就連皇帝,也親自派人送去了一幅題詞。


    “什麽?杜如晦?”李靖大吃一驚,杜如晦年紀也不大,比自己還小了十四歲,今年也不過才四十有五,而且記憶中杜如晦的身體也還不錯啊。


    “哎,到底還是沒有熬過這個冬天。”紅拂女暗歎了口氣,多少也有些惋惜之意:“半年前身體就不行了,當時陛下命其在家休養,並且派出很多名醫前去為其治療,妾身聽說單是那些珍貴的藥材補品,都是成車成車的往杜府拉去,入冬之前,還特意為期改造了幾間暖氣房子,結果還是沒有熬過去。”


    李靖沉默了下來,他跟杜如晦的關係很一般,事實上他跟所有人的關係都很一般。


    他走的路,與李勣是一樣的,不拉幫結派,不效命除皇上以外的任何人,不幹預職能以外的任何事。


    就算自己是蜀道行軍總管,自己在這一年多的時間裏,也從未幹預過蜀地任何事情,除了軍事以外,他很清楚自己的任務是什麽,也從不會去搞什麽節外生枝的事情出來。


    震驚,僅僅隻是因為杜如晦如此年輕便去了,其次是皇上竟然以國禮厚葬。


    國禮厚葬,這是天下間除了皇族葬禮以外,規格最高的葬禮,一般很少有人能夠享受這種待遇。


    但不管怎麽看,李靖都覺得杜如晦好像並沒有這個資格去享受這種待遇。


    想了許久,李靖還是搖了搖頭,以什麽規格去處理後事,那是李元吉的問題,自己並不需要考慮,也不必去猜疑。


    “派人送些薄禮去吧,好歹同僚一場。”歎了口氣,李靖緩緩說道。


    “妾身早就讓人送了十兩黃金過去。”紅拂女微微一笑,李靖雖然不在家,但長安城中各個勳貴家裏有個什麽事,紅拂女都會讓人送些禮物過去。


    十兩黃金很多,折合下來就是二十兩白銀,二百貫錢。


    但是放在他們這個位置上,這點禮金也並不算多,紅拂女讓人送去的這十兩黃金,隻能算是中等級別的,多如房玄齡,直接送了三十兩黃金過去,一些天策府老將最少的也送了二十兩黃金,諸如李靖,李勣這些中立派,倒是很有默契的送了十兩。


    李靖點了點頭,算是認可了這個數字。


    但心中也在不斷的想著一些往事,如今自己年紀也是越來越大了,一眨眼的功夫,已經五十九歲了,李靖不禁暗暗的想著,自己又能再活個幾年?


    當年打天下的老夥計們,如今是病的病,死的死,雖然這隻是一小部分,但還是不免刺痛了還活著的這些人。


    突然間,李靖有了種想要退休的想法。


    倒不是他怕死,而是覺得自己這輩子好像還沒好好看過什麽呢。


    整整一日的時間裏,李靖一直沉悶不語,到了夜間,也更是罕見的失眠了。


    即便是身心疲憊,可無論怎麽著也就是睡不著,每每閉上眼睛,腦子裏總是會出現那些征戰的畫麵,想起李世民的身影。


    直到天色快亮的時候,李靖這才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然而沒過多久,便再一次的醒了過來。


    不論昨日發生了什麽事情,日子還是要繼續過下去的,國家大事也決不能放下。


    起床,洗漱,吃飯,入宮,對於常年待在軍中的李靖來說,一夜隻睡一個時辰,似乎並不是什麽不可忍受的事情。


    述職,說是述職,可實際上要幹什麽,李靖早已是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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