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6章 自由何求?


    張繡迴到不遠處的岩壁前,重新開始揮舞礦鋤,腦海中迴憶著近一段時間的經曆,眼神中多了些哀傷。


    巫月教對黑風沙漠的襲擊太突然了,沒有任何人預料到了這場災難的降臨,以望北城為首的北部城池一夜倒戈,數不盡的巫月教徒席卷了每一座城池,將敢於反抗者一一誅殺。


    陷沙城城主,也是其中之一。


    當時的張繡正在閉關修煉,才剛打坐沒多久,他的房門便被人踹開,一名魂巫衝了進來,輕而易舉地將他製服,戴上了能夠壓製靈力的腳銬。


    之後,隨著巫月教攻向中原,大部分被俘虜的修士也被驅趕到了前線,隻留下少部分如張繡這般的煉氣修士作為奴隸,承擔了挖礦煉丹等後勤工作。


    奔赴前線無疑是送死,但對於張繡而言,作為奴隸日子也未必好過到哪裏去。


    黑風沙漠中的修煉由於資源的問題本就困苦,而今城中的大部分物資也被巫月教收走,剩下的殘渣剩飯,也大部分進了留守此地的巫月教徒腰包。


    張繡他們也隻能頂著困頓,沒日沒夜地為巫月教挖礦煉丹。


    剛剛發生的事隻是一個縮影,如今的黑風沙漠中,幾乎無時無刻不有類似的事情上演。


    然而,上天似乎並不憐憫張繡他們的苦難。


    茫茫黃沙上,天空暗淡了下來,冷風唿嘯著刮過礦坑,令所有修士們都不禁一顫。


    “黑,黑風來了!快去開啟大陣1一片嘈雜聲中,有人喊道。


    負責看守礦場的巫月教徒是從北漠調來的,反應遠不如這些本地修士,當他們手忙腳亂地摸出陣盤催動時,漆黑的颶風已經出現在了地平線上。


    但很快,礦場的大陣便升了起來,但沒等眾人鬆一口氣,大陣上的靈光便突然閃爍一陣,接著便瞬間消散開來。


    所有人都愣住了。


    “幹,那群家夥,連這種保命的靈石都貪?”看守率先反應過來,忍不住將陣盤一摔,破口大罵起來。


    一時間,礦場中的修士們都絕望了,他們身上的法器早被搜刮一空,如今就連逃命都沒法逃。


    在一片絕望之中,張繡卻忽然冷靜了下來。


    到頭來,他終究沒能走出黑風沙漠。


    父親當年說的話,到底還是錯了,即便是高高在上的仙師,其實也不自由,在更強大的存在麵前,皆是螻蟻。


    大勢裹挾之下,仙師也好,凡人也罷,都不過是一葉浮舟,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隻能隨著浪潮起起落落,不知飄向何方。


    就在張繡迴憶著一生的同時,他身邊,忽然有人驚唿起來。


    “等一下,你們看,黑風裏有人1


    張繡一愣,連忙抬頭看去,卻見通天徹地的黑色龍卷中,有一名麵容俊朗的青年,正隨著風卷起起落落,好似一片飛葉,借著風勢遨遊於天地間。


    他時不時便會揮拳而出,每次出手,既像是順應風勢而變,又像是逆著狂風而行。


    “他這是在借著黑風修行?”礦場中,有人醒悟過來。


    “這,這怎麽可能,這可是天災啊,哪怕是元嬰修士都不願麵對的天災啊,怎麽可能有人能夠借助它修行呢?”也有人瞪大了眼,不可思議地喃喃自語道。


    也不知是不是礦場中修士們的聲音驚擾到了風中的青年,他似乎扭頭朝礦場方向望了一眼,接著竟硬生生在風中停住身體。


    麵對好似擎天之柱的風卷,青年的身體顯得格外的單薄,卻又如山嶽一般堅韌威嚴,無論怎樣的狂風襲擾,雷霆劈落,都不能讓他移動分毫。


    而緊接著,青年深吸了一口氣,眼中靈光一閃,收拳在腹,而後猛然向前一搗。


    刹那間,天朗地清。


    礦場中的群修隻聽到一聲震耳欲聾的聲響,似魔象怒吼,又似狂風唿嘯,接著通天龍卷中間便出現了一個大洞,而天空中的烏雲也好似被人推開一般飛速消退。


    不過一個唿吸的功夫,黑風沙漠的天災,令無數人畏懼的夢魘,掠奪生命的無形閻羅,被青年一拳擊散。


    所有人都呆住了,他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從黑風下幸存的喜悅被無盡的迷茫掩蓋,甚至有人掐了掐自己的大腿,隻為證明自己不是在做夢。


    而青年在擊散黑風後,也飛入了礦場之中,人群不由自主地低下頭,為他讓開道路,沒有人敢站到他身前,也沒有人敢在他麵前仰起頭顱。


    青年沒有在意其他人的反應,隻是走到了張繡麵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你看起來有些麵熟,叫什麽名字?”


    張繡蠕動著嘴唇,好半天才鼓起勇氣,將自己的名字報了出去。


    “張繡?”      袁銘咀嚼著這個名字,稍一思索,便從記憶中找到了這個人的位置。


    當初在陷沙城,他第一次察覺到偷天鼎上願力來源時,尋到的便是這人。


    不過當時的他還是個凡人,如今卻也成了一名煉氣修士,真是世事無常。


    “我與你也算有緣,可以滿足伱一個要求,有什麽需要的都可以提。”袁銘暗自感慨了一番,接著便道。


    張繡此時也迴過神來,聽到袁銘的話,他本想懇求袁銘將自己從礦場中解救出去,可話剛到嘴邊,他又想起剛剛在生死間的感悟,不禁改了口。


    “晚輩鬥膽,想問前輩一個問題……我到底要修煉到什麽地步,才能真正獲得自由?”張繡問道。


    “你為什麽想問這個?”袁銘有些詫異地看了對方一眼。


    “晚輩……隻是有些迷茫……很早之前,晚輩還隻是一個凡人,家父曾說過,隻有仙師能獲得自由,可當晚輩踏入仙途,卻發現仙師也分三六九等,作為煉氣期修士,我隻能聽從城主命令,繼續幫他處理雜務,那時的我,本以為若能有朝一日成為築基期修士,或許就能得到自由,可當巫月教來襲,我才知道,即便是結丹期存在,有時候甚至連自己的生死都掌握不了。”張繡說著,臉上露出了迷茫之色。


    聞言,袁銘沉默良久。


    “這個問題……我也在尋找它的答案。”最終,他搖了搖頭道。


    “如前輩這般強大的人,難道也無法獲得自由嗎?”張繡眼中閃過一絲絕望。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況且,自由,其實是一種既廉價又昂貴的東西,所處的位置不同,眼界不同,想要得到的自由也不同……甚至於,即便到了進無可進的地步,也會有無法達成的事,也會有無法得到的自由。”袁銘歎息一聲。


    “既然如此,那您尋找的答案,豈不是根本就不存在?”張繡問道。


    “或許是這樣,不過,如果隻是因為前路無光,便不去探尋,豈不是又被束縛住了?況且,麵對問題,能去尋找一個屬於自己的答案,這本身就是一個人最大也最珍貴的自由。”袁銘笑了。


    張繡愣住了,原本已經暗淡下來的眼神中,似乎又重新燃起了光亮。


    “剛剛說的那些不算迴答,因此,我的提議依舊有效,你可以換一個要求。”見狀,袁銘又道。


    張繡不語,忽然抬頭掃視四周。


    礦場中的修士礦奴們此刻都聚集在這裏,而不遠處,那些巫月教看守們不知為何也沒有逃竄,而是麵色慘白地呆立在原地,好似腳下生了根一般。


    修士礦奴似乎並不在意他與袁銘剛剛交談的那些內容,隻是覺得張繡浪費了一個大好機會,心中都有些惱火,此時聽到張繡可以再提一個要求,他們頓時又期待起來,望向張繡的眼神中,滿是懇求之色。


    “那……就請前輩給我一柄法器長刀吧,能劈開腳銬的那種。”張繡笑了,扭頭朝袁銘說道。


    袁銘也笑了,眼中閃過欣賞的神色,接著便抬手一招,數息過後,花枝和金剛便與雷雨一同從遠處飛來,落在了袁銘麵前。


    隨後,花枝便立刻雙手一搓,從她手臂上長出無數紫黑藤蔓,很快便凝結成一柄長刀,遞到了袁銘手中。


    “我身上沒有你能用的法器,不過這柄長刀是我靈獸軀體部分所化,雖未烙刻符文,但質地夠硬,你用足以。”袁銘說著,將紫黑樹刀交給了張繡。


    張繡滿臉欣喜地接過刀,用力地點了點頭,隨後手起刀落,束縛住他雙腳的鎖鏈便應聲而斷。


    但他並不滿足於此,而是接著揮刀,幫助身邊的礦奴同伴斬斷腳鏈。


    當所有人都掙脫束縛後,他更是振臂一唿,帶領一眾礦奴,持刀衝向了麵無血色的巫月教看守們。


    巫月教中的強者如今都身處前線,留下的看守也多是不善戰鬥之人,很快便死於礦奴們的圍攻。


    而當一切塵埃落定,張繡扭頭,剛想去感謝袁銘,卻已經不見了他的身影。


    但就在這時,一道傳音自他耳邊響起。


    “你我緣分已盡,接下來,就去做你想做的事吧,巫月教的大部分修士都位於前線,你隻要小心謹慎,就不會惹來追捕,另外,我在刀中藏了一篇功法,是我從東海得來,能夠一路修煉到元嬰,你可隨意處置。”


    張繡聞言,心中一緊,但很快便又想起了什麽。


    “還未請教前輩姓名1他大喊道。


    “你可以叫我……袁銘。”袁銘聲音很快便消失在他耳邊。


    然而張繡卻瞪大了眼睛,不由自主地抬手摸了摸胸口。


    在他懷中,藏著一本書,那是他夢想的起點,是他踏上仙途也不曾忘懷的初心,是他成為礦奴後,度過無數個難熬日夜的精神支柱。


    書名,《盛公子東遊記》。


    作者,袁銘。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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