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逍遙很喜歡這裏,很難得能夠在這裏感受到真正的安靜。


    這與他在苦海中感受到的安靜是不一樣的。


    苦海更像是被世界遺棄的廢墟,但偶爾也會有人前來,他們抱著僥幸的心裏,希望能夠在這裏得到一些寶物。


    一百年來,李逍遙看見了許多人,也殺了許多人。


    後麵的九十九年,來的人,卻出不去了。


    陣法也曾閃耀出更加奪目的光彩,那是危險的。


    李逍遙選擇遠離,希望找一處無人打擾的安靜之地。


    但沒有哪裏,能比這裏更加的安靜。


    他來到這裏已經有好幾天了,除了羅輯每天會過來與他說幾句話,便沒有其他人打擾。


    羅輯沒有說太多的事情,他隻告訴李逍遙,過幾日會有一場考驗,如果通過了,就能留下來。


    李逍遙很久沒有出現憂慮的心情,但是現在,他卻有了憂慮。


    他不想離開這裏,他想一直待在這裏。


    他的腦袋裏生出了一個很荒謬的念頭。


    把他們都殺光,自己就可以永遠留在這裏了。


    “逍遙,陳姑娘,你們和我來。”這一天,羅輯又來了。


    李逍遙知道,決定自己是否能夠繼續待下去的一天,到了。


    他們跟在後麵,羅輯似乎看出了他的憂慮,安慰道:“別擔心,考核因人而異,不已修為為重要的標準。隻要掌門覺得你可以留下來,那麽就沒有問題了。而且,你們是法明大師介紹來的,應該不會有問題。”


    “嗯,謝謝。”李逍遙道謝。


    陳瀟沒有李逍遙那樣強烈的留下來的欲、、望,但這裏近乎天堂一般的存在,讓他也很不舍。


    滄溟派非常的大,有一條青灰色石板鋪就的長道,從大門處,一路延伸,大約有一千米長,穿過前院,直至廣場。


    廣場的中央是一塊高約百米的巨大黑色石頭,石頭造型奇特,沒有規則,四周也沒有石碑記錄文字。


    仿佛就隻是一塊普通的石頭。


    東西兩側是弟子們的住處,北邊有一座兩層高的建築,建築拉開足有三千米。


    羅輯說,那裏是弟子們平日修煉的地方。


    這裏的一切都充滿著善意,李逍遙感到好奇,但又覺得貿貿然的提出要求,有些不妥。


    隻好將一切都壓在心裏,等塵埃落定之後,再去想這些事情。


    掌門的住處與他的住處並沒有不同,單層的小房子,青竹編排的屋頂,茅草與泥漿混合砌成的四壁。


    這些不會讓李逍遙感覺他們是在刻意追尋簡樸,而有一種將俗世外的不必要東西一一丟掉的清爽感。


    就好像,少了一些麻煩的累贅。


    這是李逍遙第一次見到滄溟派的掌門,他有著所有掌門那樣蒼老的麵容。


    他的麵容很平靜,時刻掛著一絲淡淡的笑容,不像賈院長那樣可以偽裝,給人感到真誠。


    羅輯帶著他們來到這裏,道:“逍遙,陳姑娘,我在這裏等你們。”


    “多謝。”


    掌門對二人招了招手,轉身走進屋子。


    幾張凳子,一張方桌,幾杯清茶。


    掌門名為清空道人,真名無從得知,羅輯也隻是這樣介紹,大概他也不知道吧。


    “這裏住著還習慣嗎?”清空道人笑嗬嗬問道。


    “我很喜歡這裏。”李逍遙用肯定的語氣說道。


    陳瀟也點頭:“我也很喜歡。”


    “喜歡就好,就怕你們不習慣,畢竟這裏太清淡了,沒什麽有意思的東西,每天除了修煉也隻有修煉。”清空道人的語氣說不出的複雜。


    好像是有些遺憾。


    “法明與我說了,你中了詛咒,似乎是關於七情六欲的詛咒。”


    李逍遙:“掌門有辦法嗎?”


    清空道人搖了搖頭:“沒什麽辦法,還是得靠你自己,我說的再多也沒用,詛咒是一種比較古老的東西,你可以將它看成是一種持續性的法術。”


    李逍遙有些失望。


    清空道人:“有時間去靜思室坐一坐,或許能有些效果。”


    “靜思室?”


    “我聽羅輯說了,你進入幻真界時,看見了幻真界的過往,是嗎?”


    “看見了一些,但並不是全部。”


    “那就是全部。”清空道人:“幻真界永遠這樣的持續著,輪迴在變,幻真界不變,量劫獎勵,幻真界不滅。這是幻真界的全部,每一次新生都是結束。”


    “好了,你們迴去吧。”


    李逍遙:“我們可以留下來了嗎?”


    “如果你想離開的話,隨時都可以,但需要與我說一聲,我需要從你的腦海裏抹去一些東西。”


    “我明白了。”


    “從今天開始,你們就是滄溟派的新晉弟子,有什麽疑惑的地方可以去問羅輯,如果他也解答不了,再來找我。”


    “是。”


    二人離開了屋子,看見站在天空下的羅輯。


    微風吹動他的發絲,讓他臉上的笑容看上去多了幾分親切感。


    “看你們的表情,似乎很順利。”羅輯打趣著,他們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


    “你是掌門的親傳弟子嗎?”


    三人邊走邊說:“師傅坐下有三百七十二名親傳弟子,我是其中一人。”


    “這麽多的弟子,掌門不會很累嗎?”


    “你覺得師傅的責任是什麽?”羅輯沒有迴答他的問題,而是反問道。


    李逍遙略沉吟幾秒:“教授。”


    “也對,也不對。”羅輯說:“教授什麽呢?教授法術?神通?這些其實不需要教授,修為到了你我這般境界,一切都憑個人機緣。”


    “那……”


    “師傅給了我們一條新生的命運,我們為什麽還要奢求更多?”


    “新生?”


    羅輯指指天空,這裏的天似乎比古仙界要更清澈。


    “我們和你們一樣,也是從別的世界來到這裏的,是師傅收留了我們,維持著這裏的幹淨,不受世俗的汙染,不受外界的幹擾。”


    “你或許也感覺到了,這裏的人對你們都很善意,他們之中有許多的強者,非常強非常強。”羅輯搖搖頭:“我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大約相當於一個世界的帝王吧。但是他們放棄了原有的一切,來到這裏重新開始。”


    “師傅教導我們寬容,用善意去看這個世界。凡間界有句話,人之初性本善,師傅相信這句話,他認為每一個人生下來都是善良的,惡的是人力之外的東西。在這裏,我們隻需要保持赤子之心,其它的都不需要。”


    “如果有人要傷害你們了?”李逍遙很想知道他們是不是要用善良去感化惡人。


    “傷害我們?”羅輯哦了一聲,沒有停頓道:“那就殺了他們。”


    “殺了?”


    羅輯笑著看他:“你是不是覺得,我們這裏是一群聖母?不存在的,所謂的善良也是相對的,隻對這裏的人,隻對對我們也心存善意的人,比如你和陳姑娘。但如果有人試圖顛覆滄溟派,企圖傷害我們,那就拿起我們的神兵,殺光他們。”


    “掌門是一個很厲害的人。”李逍遙輕聲道。


    “的確是。”


    “滄溟派之外呢?也和這裏一樣嗎?”


    羅輯想了幾秒,道:“有些是一樣的,有一些也不能免俗,有人的地方就有紛爭,有勾心鬥角。在這樣的環境裏,惡念會被放大一百倍,在和平的對比下,更加真實。”


    “但是我們有共同的願景,有共同的底線,那就是保證幻真界不被外力侵害。”


    “可以帶我去靜思室嗎?”


    “是師傅建議你去的嗎?其實我之前有想過告訴你,但那時你畢竟還沒有確定去留,所以我不好多說。走吧,我帶你去。”


    靜思室位於背麵那一排三千米的修煉室中。


    沿途遇見的弟子,都很熱情,他們會上來詢問二人的姓名,有男人看見陳瀟時,會驚歎她的美麗,但目光中隻有驚豔與欣賞,沒有猥瑣和邪惡。


    這樣的一群人,與其說他們懷揣赤子之心,不如說是他們更加的自律。


    他們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麽,更明白自己的所作所為會給滄溟派帶來什麽樣的麻煩,會給自己帶來怎樣的麻煩。


    這是一群聰明人。


    靜思室在最邊角,是一個七十平方左右的方正屋子裏。


    屋子裏有一塊黑色的石頭,李逍遙走近了,看著黑色石頭上的細小紋路,問道:“這塊石頭,和廣場的那塊石頭,是一樣的嗎?”


    “是。”


    “這裏有書籍可以看嗎?”


    羅輯點頭:“我其實更建議你與其他的弟子多多交流,他們的學識,所見所聞,比書本上記載的死知識要更加的廣。”


    “那……有些困難,我還是先看書吧。”李逍遙猶豫了一下,還是拒絕了。


    “困難嗎?”羅輯笑容莫測:“或許吧。”


    “修煉室的另一角就是藏書閣,你可以隨時去借閱。”


    “好的,謝謝,我先在這裏待一會。”


    羅輯離去後,陳瀟看著李逍遙,眼神說不出的複雜。


    李逍遙在她的眼睛裏看見了一絲掩藏不住的驚喜。


    “你怎麽了?”李逍遙問道。


    陳瀟輕輕吸了一口氣:“你變了。”


    李逍遙不太明白。


    她說:“你還沒有發現嗎?你腦海中的那個聲音,還在嗎?這一路,你很放鬆,沒有了警惕,我能看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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