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蛇不說話,目光深深的凝望著她,似乎在判斷她說的究竟是真是假。


    溫茶忍不住啐他一口,“幼稚鬼。”


    小黑蛇的喉嚨發緊,他覺得心口悶得不像話,有什麽東西,在一點點脫離他的掌控。


    明明他已經成為了世上最厲害的妖怪。


    可為什麽——


    為什麽他還是這麽難受。


    溫茶伸手抱住他,“你還記得龍宮嗎?昏迷期間,有一迴做夢,我夢見你了。”


    “夢裏你躲在宮殿的門後,小小的一隻,縮著身體,也像現在這樣,一言不發,暗自生氣,看起來陰翳的很。”


    小黑蛇身體一僵,她夢見的是……


    “我夢見的是你小時候,”溫茶笑著說:“那時候,我就在想,這個小家夥真可憐,受了那麽多委屈,跟個受氣包一樣,真讓人心疼。”


    小黑蛇鼻尖發出輕輕的唿吸聲。


    溫茶繼續道:“我就想啊,要是我能陪在這個小鬼身邊的話,我一定會安慰他,給他帶甜甜的糕點,對他說,這世上還有一個人非常非常需要你,你不要傷心,要好好活著,你很快就會遇見她,到時候這些難過,都會被她消弭,你會過得很幸福。”


    你會過得很幸福。


    那些過往,不會是你的拖累,不會讓你墜入無盡深淵,那些是你的勳章,見證你成為更好的人。


    “所以啊,你對自己多點信心嘛。”溫茶抱著他的手臂搖了搖,“你看我這麽喜歡你,你還有什麽好怕的。”


    小黑蛇還是不說話,他抬手用力的抱住了溫茶,就像是抱住了山洪裏的浮木,可以帶他度過刺骨黃泉,牽他上岸。


    好像隻有這樣,他才會有絲毫的安全感。


    溫茶輕輕的拍著他的後背,無聲的給他安慰。


    良久,小黑蛇終於清靜下來。


    手臂微微鬆開,卻仍然以不容置疑的力量擁著她。


    溫茶靠在他懷裏,看著頭頂皎潔的月亮,心裏酸澀又甜蜜。


    “陳懷堇,你看天上,是新月,好亮啊。”


    此時正值盛夏,月華剔透明華。


    來迴撐篙的船家言笑晏晏,不停的和船上的賓客說著什麽。


    側耳聽去,身為妖怪的兩人聽的一清二楚。


    “明日便是乞巧節,屆時集市上熱鬧的緊,不僅有來來往往的俊男美女,還有猜燈謎,曲水流觴等樂子,各位客官可不要錯過了啊。”


    乞巧節,是古時候的七夕,牛郎織女,人間男女相會的日子。


    溫茶愣了一下,目光在自己的手上劃過,她能感覺到自己靈魂在慢慢變薄,這代表她已經沒有多長時間了。


    但她還是舍不得,至少,她不想在這個時候離開他。


    “今夜,我們就宿在船上吧,明日一早,便出去逛集市。”


    小黑蛇自然是依她的,隻要她不離開自己,她做什麽都行。


    溫茶安心的躺在他懷裏,沒有再繼續之前那個掃興的話題。


    小黑蛇垂眸看著她的臉,目光幽深,似乎要將她整個人看到靈魂裏去。


    溫茶忍不住捂了下耳朵,“別這樣看我,我都睡不著啦。”


    小黑蛇喉嚨裏發出一聲喟歎,意味不明道:“你現下的年紀,在人間已及笄了。”


    溫茶眨了一下眼睛,啞然道:“你還知道及笄是什麽意思?”


    小黑蛇:“及笄便是,你可以同我成婚了。”


    這個解釋讓溫茶想笑,又有點害羞,“你什麽時候還知道人間的風俗了。”


    小黑蛇沉默片刻,“你喜歡。”


    溫茶自然喜歡,她在成為貓妖之前,一直以為自己是人。


    “你喜歡的,我都喜歡。”


    溫茶輕咳一聲,“那你想同我成婚嗎?”


    “我想,”小黑蛇沒有猶豫,怔怔的看著溫茶,“你願意嫁給我嗎?”


    “不願意。”


    小黑蛇眼睛一暗,嘴角微微沉了下去。


    “什麽都沒有,”溫茶攤手,挑剔道:“沒有鮮花,沒有戒指,沒有浪漫的氣氛,這種情況我是不可能同意的。”


    小黑蛇:“……”爛漫月光下,碧波蕩漾間,還有徐徐微風,和最愛的人,這樣的場景,他以為很浪漫了。


    溫茶:“那是你以為,大豬蹄子!像你這種直男怎麽可能理解女孩的虛榮心。”


    氣氛瞬間消失殆盡。


    “我知道了,”小黑蛇伸手在溫茶額前的碎發上輕輕的撥弄了一下,“是我不好。”


    “本來就是你不好,”溫茶鼓起腮幫子,“這可是一輩子的事,妖怪的一生那麽長,絕對不能敷衍。”


    小黑蛇聞言頓時也覺得自己不夠鄭重,成親一輩子隻有一次,他這麽簡單的就約定,似乎真的太輕慢了。


    溫茶:“不過看在你還算有誠意的份兒上,我可以再給你一個機會,你自己好好把握吧。”


    小黑蛇暗自鬆了口氣,心裏卻盤算著怎樣布置求婚現場。


    隨著夜色越來越深,湖上船隻一點點迴岸,湖心隻剩下了溫茶和小黑蛇兩人。


    溫茶精氣神不好,月上中天後,就忍不住打哈欠,沒多久就偎在小黑蛇身邊,沉沉的睡了過去。


    月光下,少女的眉眼白皙幹淨,漂亮的有些透明,像隨時都可能乘月消失。


    小黑蛇不自覺的抱緊她,再抱緊她,直到她發出抗議的呢喃,才稍微鬆了一點點的力氣,目不轉睛的看著她的臉,舍不得移開分毫。


    到後半夜時,湖上的風變得有些冷,船隻隨風輕輕搖晃,小黑蛇用靈力固定船身,下巴落在了溫茶的發梢,心裏終於得到了短暫的安寧。


    第二天一早,天微亮,溫茶就睜開了眼睛,百無聊賴的伸了個懶腰,看向抱著自己的男人,嘴角帶著絲絲笑容,“早上好。”


    “嗯。”小黑蛇低頭在她額上蹭了蹭,伸手去解她已經淩亂了的發髻,手指靈活的在她發絲間穿梭,很快就利落的為她盤了個靈蛇髻,紅色的珠花綴在她發間,讓她看起來美麗又明媚。


    直男的審美,永遠都是偏鮮豔的。


    這打扮讓溫茶蒼白的臉上,多了幾分血色。


    小黑蛇讓她靠在自己身上,另一隻手撐篙,很快就迴到了岸邊。


    黎明熹微,炊煙嫋嫋,街道兩旁的早食鋪已經打開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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