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後,溫茶帶著兩隻離開了槐樹村,去了就近的集市裏生活。


    她在集市邊找了處房子,三隻就這麽住了進去。


    她在集市邊擺攤掙錢,轉眼就到了陸真四歲這年。


    四歲之後,陸真就不怎麽粘嵐清了,他被教育的很好,跟在溫茶身後,像個乖萌的小大人,端茶倒水,嘴巴賊甜。


    溫茶開始教他讀書識字,暗地裏琢磨應該送他去學堂了。


    到五歲這年,一日夜裏,下了很大的雨,陸真受寒,生了一場很大的病。


    整隻渾渾噩噩的,高燒不退,嘴裏夢話一堆,恍若夢魘。


    溫茶和嵐清連夜帶他去找郎中,郎中看後開了幾服藥,叮囑幾番,陸真的病倒是好起來,不過身體卻落下了病根,一到刮風下雨冷氣太重的時候就咳嗽不停,夜不能寐,胖嘟嘟的小身子很快就瘦成了火柴棍。


    溫茶看在眼裏,疼在心裏。


    一心努力掙錢,給陸真補身體。


    然而就算這樣,陸真的身體也藥石無效的破敗下去。


    溫茶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明明在原主在的時候,陸真從沒有什麽病症,唯一的大劫也隻是最後被……


    溫茶想不清楚,眉頭卻一天比一天皺的緊,身子骨竟也不大好了。


    一日迴家之時,嵐清卻是不在了。


    他留了封信,說是找到了心愛之人,要迴去準備聘禮。


    溫茶:“……”沒想到,少年也是很上道的嘛。


    沒過幾日,外麵來了一個送東西的青年,他遞給溫茶一個檀木盒子,說是一位公子托他送過來的。


    溫茶打開,裏麵有一塊龍形玉佩,色澤溫暖,散發著勃勃生機,玉佩下壓著一張紙條,字跡縹緲熟悉。


    溫茶看完紙條,把玉佩戴在了陸真身上。


    自那以後,陸真的病一天天好起來,又變迴了白白嫩嫩的團子,但溫茶沒有再見過嵐清。


    時間一天天過去,等到年關,溫茶帶陸真去就近的長青寺燒香,捐了些香油錢,兩隻慢慢往下走。


    走到門口,寺裏住持叫住她:“女施主,請等一等。”


    溫茶迴頭,身著袈裟,手持佛珠的住持正站在門口,慈眉善目,很是和藹,見她迴首,主持正色道:“貧僧觀施主印堂寒氣堆積,鬱色難掩,恍若置身極冷之地,似沾染了什麽髒東西,不知施主近日可見過什麽不同之人?”


    溫茶怔了一瞬,十分自然的拂過手腕,廣袖低垂下去,她搖搖頭道:“近日雖身體疲乏,卻並未見過什麽生人。”


    住持目光落在袖口,爾後道:“施主不必恐慌,貧僧見施主麵善,與俗世外有莫大的機緣,不免覺得親切,想同施主說一聲。”


    說罷,他將手放到袖子裏,取出一串開光的佛珠遞給溫茶,“施主樂善好施,功德無量,貧僧雖不能扭轉命數,但這佛珠可保施主躲過一劫。”


    溫茶雙手接過,隻覺手心一暖,手腕上的冰冷消減不少,她略帶虔誠道:“多謝主持。”


    住持還了一禮:“施主與貧僧不過一個緣字,今日我助施主,也是修行的機緣,施主不必多禮,迴去以後注意,莫讓陰穢邪祟之物近身,如此可平安一生。”


    溫茶趕忙迴了一揖。


    住持罷罷手,“你且去吧。”


    溫茶卻是沒動,道:“有幾件事情,還想請教住持。”


    “施主請說。”


    “前些年,出現過一種名為水猴的河怪,主持可知道,這水猴究竟緣何而來?”


    住持有些詫異這個問題,麵上卻依舊慈和,解釋道:“這便是邪祟的一種,死在水中之人,靈魂若生貪妄,貪妄即為怨氣,生起害人之心,如害死無辜之人,便會化作不人不鬼的邪祟,此邪祟不人不鬼,隻能依靠食生肉吸人血吃人內髒為生,麵目醜陋,作惡多端,死後會化為一灘臭水,灰飛湮滅,世稱水猴。”


    “若是靈魂並無害人之心,又當如何?可會去轉世投胎?”


    “非也,死在水中之人,若無機緣,靈魂便會一直停留在水裏,偶有能力出眾者離開了水麵,也會很快迴到死去的地方,無法掙脫。”


    “那他們如何轉世投胎?”


    “這便要看他們的機緣了。”住持微微輕歎:“若是機緣巧合,有了功德,便可入輪迴,否則,隻能成為孤魂野鬼。”


    “沒有其他法子?”


    “法子?”住持思索片刻,搖搖頭,“倒是有其他法子,不過法子太過陰損,世間所知甚少,並不提倡。”


    想來這法子應該十分棘手。


    溫茶沒有細問究竟是什麽辦法,說了另一件事:“住持可知這附近有地方叫水苑居?”


    住持握著佛珠的手一頓,這個問題有些出乎意料了。


    他道:“施主如何會問這個問題?”


    溫茶:“做夢時夢到了,卻不知地方,想到主持,便隨口一說罷了。”


    住持目光凝落在她身上,見她眉目天真,恍若真的隻是好奇後,才道:“這個地方,貧僧所知不多,傳承下來的異誌中偶有提及,應當是千年前,一位皇子的舊宅。”


    溫茶仍舊沒有細問,她愣了片刻,又對住持施了一禮,道:“多謝主持解惑,小女子告辭了。”


    住持還禮後,溫茶牽著陸真的手慢慢往外走,走到一半,住持又叫住她:“施主身上功德無量,本應是身處高位,貴不可言之人,便是半路出了岔子也應當大富大貴,鵷動鸞飛,貧僧不知施主究竟如何會投身此處,不過一切因緣而生,自有其存在的道理,施主且放寬心,保重身體。”


    溫茶沒有迴頭,道了聲謝,拉著陸真下了寺廟。


    迴屋之後,溫茶將那串佛珠放在了陸真的枕邊。


    當夜就做了一場夢。


    她夢見嵐清孤零零站在水邊,一身湖綠色長袍,上麵綴著絲縷白花,很是昳麗,他長發及腰,廣袖低垂,麵色蒼白而瘦削,一雙狹長的眼眸靜靜地注視著她,眉眼清澈,眼角妖冶,宛若水中精怪,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譎。


    他朝著她伸出手,手指纖長脆弱,仿若一折就碎,好看的眼睛裏盛滿了數不盡的哀傷,仿佛春日被雨打散的海棠,他說:“我不想離開你……”


    他的聲音低進了塵埃裏,淅淅瀝瀝,卻沒有開出一朵溫暖的茶花。


    溫茶醒過來,外麵下了很大的雪,靜謐裏,她聽見大雪壓斷樹枝的聲音,腐朽蒼老,一地寒霜,屋裏的火爐,怎麽也推不散滿室陰寒。


    她披上外袍起身,推開屋門,厚重的積雪,觸目冰冷,讓她想起好幾年前的那個夏夜,她轉身碰到少年冰冷的胸膛,那感覺真冷啊,比最冷的冬天還冷,她那時多嫌棄啊,碰過後再不想碰第二次。


    可現在,歲暮天寒,瑞雪豐年,她站在原地伸出手,喊一聲,“那就別離開啊。”


    也再找不迴她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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