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長夢短無尋處,總有情愁滋味,眉間心上。

    “瑤姬,你是我的,你曾在眾人麵前許諾,今生會嫁給我軒轅!”

    “對不起,這是瑤姬欠你的,來生一定還。”

    “我等不到來生,為何……你來生再還的不是蚩尤?”

    巍峨險峻的山顛,有三足鳥清鳴的哀嚎,悲傷至極。一男一女相對而立,皆眸露堅定,堅定著……各自的愛。

    男子痛苦閉目,旋身,隻露背影,傲慢挺立,握拳,俯瞰蒼穹。身後的紅顏頃刻化煙而消,空曠的山頂隻留那道孤寂的身影,煢煢而站,口中低喃:“瑤姬,我讓出了今生的你,你的心、你的身。你許了我來世,當真嗎?那我寧願隻做凡人,追你生世……這是你欠我的!”

    ……

    猛然間,姿晴睜眼,一室的黑暗,額角不斷沁著冷汗,起身。陌生的環境讓她摸索了良久才終於燃亮了燈芯,茫然的在案邊坐下,為自己斟了杯茶,猛灌了口,想壓平了起伏思緒。多久了,多久沒再做這夢了,好似上一次也是出嫁淩乾前一晚的事了。

    今夜用完膳,辰嘯便執意親自送她迴府,剛到白鷺園,還沒來得及進門,丫頭就興衝衝的跑出來,說是媚香樓又來信了。她正捏著汗,怕暴露了赫騫的存在,徒惹了麻煩,沒料,他拉起她就離開,隻拋了話:“你們家爺不在,晴姑娘最近遇上了些麻煩,我帶迴府暫住兩天,七爺迴來了我自會放了心,把她送迴來。”

    就這麽著,她又從白鷺園顛簸到了瞻園,興許是太累了,又興許是這陌生的地方,更或者是下午才和明宣聊起了此事,夜有所夢了。側頭沉思,口吐輕喃:“蚩尤……蚩尤……”這名兒讓她越念越熟悉,突感莫名的壓抑。

    冥想了片刻,待心神迴複了,她才如無事般繼續躺迴床上,清秀的唇勾起無端的釋然入睡。

    虛掩的窗外,辰嘯不語,凝著她失神,見她終於睡下,才轉身,看著滿天星鬥,露著一臉難懂的情緒:“蚩尤……瑤姬!嗬,多不適合放在一起的兩個名啊。”

    ……

    自那一夜的不平靜後,剩下幾日倒也睡的安穩,也才幾天對姿晴而言像經曆了好久。許是太多事過於蹊蹺,皇上單獨招她進了兩次宮,隻閑聊了會,似是話家常的隨和,一旁卻連個太監宮女都沒有,隻留有明宣侍著。

    離開時,明宣相送,也隻說了句“皇上龍體違和”,便沒再多話。韻菲和辰淵像從前一樣,來瞻園陪她鬧了幾次,驚訝的是辰嘯的冷淡。

    聞見韻菲來了也沒從前的欣喜,隻如哥哥般的客套,那冷漠比起辰宇都還勝了一籌。倒是對她,明顯的關心毫不隱瞞,似是恨不得能讓天下人都知道。

    她不會天真的以為這般變化可以解釋成日久生情,這事兒隻讓她更加緊神的步步為營,沒忘辰宇當日那一句“你隨時可能成了任何人的棋子。”

    他的話,她始終深信不疑……

    “小晴!”一聲響喚,吼迴了她的神遊,見她疑惑的抬頭,辰嘯才好笑的繼續道:“想什麽呢?”

    “在想那麽悶熱的天,爺這荔枝當真不需要冰鎮下?”自然的迴答,雙手仍不停的替他剝著荔枝。

    “難怪七哥那麽喜歡你呢,確實侍侯的貼心,連我都不舍得放了,看來等月中七哥迴來了,我該考慮下怎麽開口跟他討了你。”言著,他突然朝她湊近臉,不容她迴避的看著那雙眼,輕吐氣息,似的噥語的追問:“你可願意離開白鷺園,來瞻園伺候我?”

    她頓了神,“奴婢願意一直留在白鷺園,隨爺左右”,耳畔突然響起從前不經意許下的諾,嗬,這繭似乎是她自縛的。

    “哈,十爺果然慧眼識英雌,看人真有角度。可惜了當日是皇上禦口把奴婢撥去白鷺園的,忠臣不侍二主,奴婢又怎敢左右搖擺呢。十爺若當真想要,也得要七爺和皇上都應了,那才行啊。何況爺這兒不也已經有了隨侍的丫頭,何必還要開口跟七爺要呢。”她用著一貫的笑鬧口氣,好讓彼此都迷糊些。

    “她嗎?稱做樂師還行。”他撇首睨了眼一旁正襟危坐撥弄著琵琶的女子。

    想著她方才的話,無奈的輕笑……英雌,看人有角度!嗬,這當真是皇家禮儀調教出來的女子嗎?

    總該有一兩樣能偶爾上的了下台麵的吧,他低頭,想了會,才突然興起,挺起方才懶散的身,問道:“對了小晴,你會不會彈琵琶,彈一曲給我聽聽吧。”

    “哦,好。”輕聲應允,不懂他何來此意。

    起身,接過那女子手中的琵琶,擺正了姿勢,撫撥而出。一曲激泄流淌,讓辰嘯有些吃驚的睜大眼,無法將眼前的女子與從前印象中那舉劍厲揮的假男人聯係起來。

    她隻是輕閉眼,湊的得心應手。

    他不知,她連必備的指套都沒來得及戴,痛於指焚於心,隻為……他要聽,隻為冥冥中她覺得自己該為他付出……

    “稟十爺,白鷺園那兒捎了信來,說是七爺已經進城了,讓晴姑娘趕緊迴去候著呢!”

    聞言,琵琶聲悠然而止,她起身交出樂器,恍似如夢初醒般迴了心神,有些莫名的開心,欠身,開口:“十爺,那奴婢就先行迴府了,免得七爺一會來了見不著,責罰了,這幾日多謝十爺的照料。”

    終於可以逃離這鬼魅般難解的男人了,她或許有些愛他,這幾日的深切關心讓她總如一般女子般免不了的淪陷些許,卻不想初時那純粹的愛被利益玷汙了,唯有遠離,留著曾經心中鬧市街邊、觀音廟前,那一道永久的男兒柔情,純而率!

    而白鷺園,七爺的羽翼下,無非是最好的避雨亭,嗬……或許她是自私的、貪念的。

    “等等,我去換件衣裳,送你迴去。”他也跟著有些慌亂的起身,麵露慍色,向一旁的侍衛吩咐:“領晴姑娘去前廳等著。”

    侍衛聰慧的點頭,等著即是看著。

    她也不再多話,懶得插手阻止任何早晚要發生的事,不做聲的隨侍衛去前廳安靜的等著,見他終於出現,才緊跟其步離開,始終不多說一言。

    剛踏出門,如風而至的暗黑身應,讓她再瞧清後忍不住叫天,什麽時候不好,這家夥偏要在此時出現。

    “我傷好了。”故意忽視掉她身旁的男人,赫騫萬分認真的瞧著姿晴,話說的似乎在賭氣。

    “不錯啊,比上次好的快呢,那你去忙啊,不用跟我報備的。”迴的輕飄玩味,不想讓辰嘯知道他們間的事,言不上為什麽,她隻知這男人不配知道她的所有。

    “我要帶你走!”他繼續自顧字。

    “我沒答應會跟你走。”

    “容不得你應不應,我說了要便是要了。”說著他拉起她的手,正欲離開。

    霎間,一道掌風順劈而下,一時沒準備惹得他吃痛放手,怒目,看向出掌之人。

    而當事人辰嘯隻是抿笑,星眸裏透著森冷:“她說了不想跟你走。”

    “我和她的事由不得你來說話。”赫騫迴的清閑懶散,不似對待姿晴時的摸樣,眼裏有著明顯的陰狠。

    “我喜歡她,她也喜歡我,有我說話的餘地了嗎?”輕拋一言,淡若清風,卻震住了兩人。

    赫騫眯眼看向一旁緊緊皺眉的她,柔問:“你說的是他?”見她始終愣著不想迴答,誤以為是種保護,他皺眉,突然抽劍往身旁的男子揮去,招招狠毒毫不留情。

    瞧出了對方武功極高,門前的侍衛知道不該貿然上前,趕緊進屋搬救兵。

    深知辰嘯不會是他的對手,她隻能無奈哀悼,開口勸著:“赫騫你瘋了,他是漓朝的十皇子,裏頭養了一堆侍衛,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他隻是趁間隙迴首,陰邪挑眉:“我早就懷疑自個兒是為你而生的。”說著,軟劍力揮,擦辰嘯左臂而過:“十皇子是吧,這隻是警告!”

    辰嘯躲的有些辛苦,這男人出手太快,眨眼之間,壓根容不得他反映。眼見如銀蛇般的劍直劃而來,衝著他的心房,不偏不移,他冷靜閉眼,沒有慌亂,在賭,賭一旁的女子會出手相救,等侍衛們應聲而出。

    片刻刹那,姿晴慰笑像是得到了答案,今時此刻理智再通透還抗爭的過嗎,金蓮挑起地上的石子,芊手接住,剛手出手。厲馬的嘶吼聲由遠處傳來,一道雪白的身影如鷹飛至,快得讓她沒法反映,下一刻,四周安靜了,她聽到剛到門口的侍衛們猛的抽氣聲,齊刷刷的,忍不住驚恐望去。

    隻見辰宇一身白衣,還是一如從前的冷傲,右手掌心緊握住那柄劍,鮮紅的血順勢滴落,眸是冰的,在這仲夏裏讓她覺得徹骨的寒。

    突然,左手輕抬,再眾人都沒迴神之際,匯集掌力穩穩的朝赫騫擊去,沒時間思考,她飛奔而上,堅定的擋在中間:“七爺,放他走,奴婢求您,若有任何後患,奴婢願以命一力承擔!”

    見他不做聲,一旁的辰嘯也靜默著,侍衛們亦都等著主子的命令才敢行事,她側首,厲聲道:“快走啊,等著死是不是?你以為你能遇見幾次貴人,撿迴幾條命!”

    赫騫愣了須臾,黑眸越發陰沉,縱有不甘,仍是聽話的擦其肩而過,離走時將手中的劍硬塞入她手中,扔下一語,極輕,唯有她能聽見,亦讓她徹底的頓悟,“半年為期,這把劍留給你斬了情絲,我再出現之日,你定會成了我的妻,行完幾月前來不及行的禮!”她終於明白那迷樣的男人背後……確是藏著帶給她另一場浩劫的身份。

    待那背影消失後,辰宇才轉身,始終不發一言,吹了聲哨,馬兒聞聲而至,停在他身旁輕蹭。他翻身躍上,由不得她反抗的拉起她,穩置在自己懷中,柔聲一句:“走了,迴家了。”

    勒緊僵繩,連拋給辰嘯一句“再見”都吝嗇。

    緊握雙拳,看著他們相擁離開的畫麵,辰嘯憤恨的咬唇,逸傲的臉上沒有任何情緒,教人膽寒的平靜。

    ∴∴

    夕陽低籠,四周靜得異常,隻有夏日的蟬鳴纏綿在耳畔,姿晴低著頭,認真的替眼前的男子處理著傷口,不敢有一絲怠慢,刻意的不想讓赫騫那最後一語影響了自己太多。

    耳際迴蕩著的是辰宇的那一句柔語“走了,迴家了”!嗬,這白鷺園是她的家嗎?她還有可以稱之為家的地方嗎?人生幾番顛覆,連她自己都模糊了,若有天葉落了該根歸何處!

    一路行來,他都不曾開口,進了府,手掌鮮紅的血惹的滿園雞飛狗跳的,連禦醫都動用上了,然他隻是冷眼厲撇一句“讓晴姑娘來處理。”這歲寒亭便沒人敢再接近了,而她也隻有懷著忐忑認命相陪。

    “為什麽不救他?”見她利落的包紮完,端起東西正準備逃開,他才突然開了尊口。

    “啊?”突拋的問題讓她怔愣,這時候他該問的應是此事的原委啊:“因為他方才說喜歡我。”沒在故禮數,她迴的坦然,不想有隱瞞。

    “就因為賭他話裏的真偽,你就搏上了他的命?他是當今的十皇子,倘若真有什麽三長兩短,你當真以為是你一條命就能相抵的嗎。嗬,你知道我有多不願意信你這骨子裏的陰毒嗎?”他皺眉,極其不希望自己的猜測得到了證實,一直以來看到的天真、睿智背後藏著的讓他膽寒。

    她不想解釋,不可否認就算是歹毒,也不失為一層保護色,卻有些被他的話氣極了:“我不想讓我的感情成了任何人陰謀的伎倆,即便他是十爺也一樣!”更不想成了任何人用來傷害七爺的橋梁!

    人生,往後的事連她自己都模糊著,卻不敢忘這兒還有份情要還。

    “你的感情重要還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重要?”他實在想不出十弟有什麽理由要用她的感情來鬥,原本就是男人間的爭鬥,或許會牽扯上她,卻絕不會是情。

    他突然走上前,端起她的臉,靠近,低語:“我以為我很了解你,甚至超過了辛致陵,今天才發現,即便是靠的那麽近,我卻依然看不清,不知是否有一日你會願意親手扯下隔在你我之間的那曾如山之紗。”言罷,他才轉身以背相對,似是不願再多看一眼,刻意的疏離來的突兀。

    “我也一直以為軒轅辰宇是最懂穀姿晴的。”她轉頭,話的淒涼,片刻後,才突然淡笑。

    說完,她使著性子,奔離。說不清心為什麽會莫名的難受,就好象被一直最疼愛的親人責罰了一般,她恨,恨他的誤解,恨他的不信任,卻不想為自己叫屈。

    不過都是些過客而已,愛怎麽想就怎麽想吧,反正她真正的性子連自己都頓時沒了把握。

    “小晴……”他開口,喚著,卻仍未喚停她的步伐,隻能眼睜睜看著她離開。

    “我也一直以為軒轅辰宇是最懂穀姿晴的”……這話極輕,像是她在自言自語,可他聽見了,入了耳,烙了心,他懂的那個她……當真是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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