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蔻梢頭舊恨,十年夢屈堪驚。  顛簸了數日,進了關,熟悉的風土人情總算是慰了慰鄉思。一路行來也多少聽到了些議論,終於明了了當今時世,難免的哀傷扼腕,到底還是亡了。老皇帝的死舉國上下非但沒有緬懷,而是大肆慶祝,看來軒轅氏在百姓們的心中才是真正的民心所向。

    有些事兒倒是也不得不承認,雖是戰俘,但這一路她始終被那些士兵禮遇著,壓根一點苦都沒嚐過,試問這般的仁德有幾人能不甘心臣服的。今日天色晚了,不能連著趕路隻好找家客棧住上一宿,幸好邊塞之地少有人煙,那麽多的大軍也都可以勉強安頓了。

    夜深了,心卻念的太多,始終無法安眠。她索性披上衣躲在大院裏看月亮,聽說致陵哥哥逃了,不知現在是否安全了。軒轅氏會放過他嗎,又或許一個亡了國的少年天子也難在有作為了,他們也未必會在為難。摸出懷中的塤,輕笑吹著,太久沒碰了倒是有些生疏了,但那哀傷婉約的曲調還是一如當日。

    這是從前成修自己做的,她瞧著好玩便也討了個,一直覺得那種悲傷的調調對極了自己的胃口,自從成修死後雖一直隨身帶著,卻不敢在拿出來瞧了。現在想來,除了這種音調可以拿來形容她此刻的心情,再也找不著更合適的了。

    臉上端著笑,淡淡的苦澀,心卻是不想外露的痛,突然響起的掌聲讓她警覺的迴首,看見那一臉頑皮笑意的男子後,也迴以他天真一笑,難掩的嬌。

    “這是什麽東西,很好聽啊。”辰淵大步走向她,興奮的問著,像是終於找到可以拿來解悶的事兒了。

    “是塤,一種樂器。”輕輕的迴著,不敢與他多做交談,幾日的相處她已經太了解這十一爺了,一對上他的話題,接著便會沒完沒了,讓人消受不起的煩。

    “你吹的好好聽,教我啊!”完全不在乎她眼裏刻意的疏遠,反正他就是喜歡鬧她了,看她被煩的發燥,便會跟著覺得開心。

    “下次在教你吧,夜深了,明兒還要趕路,我先去睡了。”看他眼裏流露出的興味,她才想到難怪古人會說逃為上,真是太對了。她隻是剛才有些睡不著,並不表示今夜不想睡了。

    聞言,他突然不顧禮數的伸手拉住她,用力一拽,讓她穩穩的在自己身旁入坐後,才舉起手中的酒壺,繼續興奮:“我剛才在窗口看你在這坐了很久,想你大概是睡不著,還特地帶了酒菜想來陪你聊聊呢,這份苦心你不珍惜倒也算了,也不至於一見著我就逃吧!”說完還不忘適時的扮下無辜。

    “嗬……你怎麽就不反省下我幹嗎要逃的……”看他像是越來越受傷的眼神,她才勉強吞了後頭的話,改口道:“好啦,那謝謝你,陪你一起吃得了。”

    “那才對嘛!你是戰俘啊,我這般對你,你因該很感激的才是。”看她又一次無奈的低頭,他很是得意。從拉她上馬的那一刹,他便開始喜歡拿她鬧著玩。

    她那像極了韻菲姐的性子,是惹他生眷的原因,唯一的不同,許是他從不敢這麽惹韻菲,隻能時時被她當孩子似的鬧著,可她卻不知當日的辰淵早已長大,不再是傻傻的孩子了。甚至有一日他也能長成象七哥那樣有擔當的男人……

    看他突然有些落寞的眼神,她甚覺好笑,不肯放過的捉弄著:“在想哪家的姑娘,原來你這毛孩子動了春心啦?”

    “哼!想我儀表堂堂、氣度非凡的,誰能折了我的心啊,我隻是在想今天月亮很圓罷了。”有些心虛的迴著,他的心事從來沒有人知道,他不想讓大家夥笑話了。

    姿晴蘊開笑,抬頭再次確認後,她斜著眼:“以後撒謊的時候記得先看清楚周邊環境,那弦月彎的很呢,這句謊話留著十五的時候再說吧。”

    未了一竄銀鈴似的笑聲,惹得辰淵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心卻倒也不怒,這樣的氣氛他喜歡。從來便沒有把她當成戰俘看,是她一直防備著,隱隱的讓他覺得不適,心底裏頭看希望能將她視做姐姐般。現下毫無顧及的笑鬧,才能讓彼此少了些不該有的煩惱。

    “你說天上真的有神仙嗎,那他們若瞧見了人間的不平,當真會施以懲戒嗎,看見了凡人的努力,會給他們好結果嗎?”玩笑了許久,見沒了聲,他才突然莫名的問著。

    “該是有吧,但是萬事也不能全賴給了天,看你怎麽著努力咯。”姿晴平淡的迴著,心卻難受,當真如此天上的那些神明們有見著致陵登基後的努力嗎?

    “那人豈不是活的很累?”

    “那你就率性而為,隨性而活咯。反正你爹爹和你那些哥哥們,有的是本事。”

    “好啊,那你什麽時候教我吹塤?”

    “以後吧。”

    頓了會兒,他繼續興致昂昂的道:“這酒菜不錯吧,是我向廚房特地囑咐的,我們的家鄉菜呢。”

    “不錯。”

    “你想家鄉嗎?”

    “當然!”

    “那你什麽時候教我吹塤!”

    一人一句的言談停了片刻,她突然起身,運足內力劈向一旁的樹,看它應聲倒地後,才帥氣的轉身離去。臨走前不忘指著那已被摧殘的不成樣的爛樹,狠狠的瞪向辰淵予以警告。

    沒換來預期的效果,反聽見身後猛然揚起的郎笑聲,她隻能繼續前行,憤恨的咒罵。暗自發誓:若他日逮著了這小鬼的辮子,非把他製到求饒。

    數日後京陵急召,國已定了說是隻等著十一爺迴宮了,便要封禪。這一路他們便再也沒法像前幾日那樣悠閑了,趕著迴宮,都不知累死了多少匹馬。然這忙碌似乎隻是底下人的是,跟那十一爺壓根就沒關係般,自從那晚之後姿晴才知悔恨到及至該是如何的滋味了。

    他幾乎一有空閑便纏上了她,這次不單單隻是塤,甚至還嚷嚷著要學武功。難道他那些哥哥們個個那麽好的身手就找不著一個教他的嗎,就這樣居然還放心讓他出來打仗的。軒轅氏是嫌孩子太多,準備著犧牲一兩個嗎?日後的相處才知,他這小爺一說要打仗,軒轅持澤幾乎派出了手下最好的兩個將領尾隨,還真是被寵的緊啊。

    閉目,懶得在多想,看著身旁已越來越熟悉的景致,她拖著疲倦的心身靠在全似囚車的馬車上,任顛簸繼續,不想再動一下。若不是還算的上均勻的唿吸,一旁的看守幾乎會以為她已經亡了。

    猜想著該是靠近京陵了,她突然出人意料的嗤笑出聲,居然還真迴到了這兒,以公主的身份風光出城,卻已戰俘的名迴來,實為可笑。

    “她不會突然瘋了吧。”

    “我看有可能!”

    搞不懂她突現的笑容,一旁的兩個看守忍不住偷偷咬耳交談。不敢大聲了,這姑娘的脾氣他們算是領教過了,偏偏偶爾倒也討喜的很,又有十一爺特地囑咐了要好好對待。

    “你才瘋了呢,我肚子好餓,趕了好久的路給點東西吃好不好?”瞪大了眼,頃刻間千變萬化的表情,最後還是沒誌氣的軟下來,開口笑著。

    兩人隻能相視無奈一笑,打開一旁的包袱,取出兩個白乎乎的饅頭遞上,見她接下狼吞虎咽著,全無女子嬌氣,更覺好笑。那張素淨的臉,不修飾的性子,坦率的叫人無法勾通適應,甚至偶爾難掩的嬌縱脾性,累人的很。相處久了便也慣了,無聊之時還常會陪他們叨嘮消遣;見他們思鄉,更會言一兩個笑話讓他們錯了心緒。本是百姓出生的他們,自是端不來官架子。

    “丫頭,吃慢點兒,小心噎著了,我們可沒水給你了。”剛過而立之年,三十餘歲,做為軒轅氏的一名大將,時常跟著各將領率的軍隊打仗,他是名軍師。

    忘了多久沒迴家了,現下看見這丫頭俏皮的模樣,總像見著了自己的女兒般,忍不住淡淡的寵。偶爾想她入京後多逆的命運,頗覺惋惜。

    “文叔,沒事兒……噎著了我……就拿自個兒的口水……當水喝了。”滿滿的腮幫子,她還偏不信邪的迴著。

    那可笑的樣子逗的車內三人齊齊發笑,朗朗笑聲滲出窗外,驚動了辰淵,忍不住迴首瞧了眼,心裏說不清的難受,期盼著阿爹不會拿她怎麽了。夕陽下的影,有著無奈的淒楚,那聽似潺潺的女子嬌笑中夾雜了無言的落寞,叫人心痛。

    ∴∴∴∴

    一路下來時間倒也算得剛好,夕陽快隱沒於山影下時他們便到了。戰俘曆來是不會被優待的,為防有異心,一入皇城她便被人直接壓進了地牢裏,默不作聲的盤膝蜷在角落,消想著不知致陵、致沁他們如今是否安好。方才試探的詢問了牢房邊的護衛,隻換來一聲嗤笑,結局……似乎她早已猜到。

    另一邊的宴上則是熱鬧的很,古人曰:虎父無犬子,看著自個兒的兒子們全都不負眾望,安好歸來,軒轅持澤揚了許久的笑。這小兒子他向來最為寵愛,始終不敢委以大任,怕他傷著了。這一次他自己請命,聽一路隨行的老軍師文忠說完成的漂亮,自是讓他更合不隴嘴。

    “十二弟,我敬你一杯恭喜你首戰大勝!”二皇子舉杯看向對麵的弟弟,應景的笑。

    父皇舉兵入主京陵之際,正逢著妻子臨盆,沒能陪著父皇見證那一刻始終是他的惋惜。如今看著弟弟們一個個都那麽爭氣,長兄如父,他也不免跟著開心。

    “二哥言重了,全是平日大夥愛護的緊,這一次迎親的隊伍幸好不精銳,怕是淩乾以為大辛難有作為掉以輕心了,我才能取勝,以後還要多向哥哥們學習呢。”他笑的謙卑,開心。終於有一迴他被當成大人看了,騎馬迴城、夾道歡迎,心裏更篤信再過幾年他也一定能像七哥那樣。

    嬉笑著上前勾住他的肩,辰嘯也心情大好:“迴來就好,父皇一直等著我們人全齊了才辦封禪大典,正式稱帝呢!一直念叨著,那麽重要的場合怎麽能少了十二。”

    “對了,兒臣都還沒來得及恭喜父皇一統天下!”敬上一杯後,他支吾了半天卻還是開了口:“父皇,那前朝公主您打算怎麽處治?”

    這一問讓原本甚為祥和的場景冷卻了些,始終靜默著的辰宇突然挑眉:“你該不會是少年心動被那公主迷了吧?”

    “當然不是……七哥你多心了,我……隻是覺得那祥玉公主人不壞,性子倒還有幾分像韻菲姐姐,一路上確是覺得投緣的很,然也牽扯不上男女之情。”慌亂著,對上七哥那雙冷漠的眼他總是會亂了陣角,最後還是選擇實話實說了。

    “像我!”韻菲忍不住玩心大起興奮了起來,不顧一旁阿爹的臉色,湊上前去:“那一定很好玩!”抽搐了下臉,辰淵皮笑肉不笑的應著,她這妖孽般的性子能算好玩嗎?不搭理最好,省得得罪了她,繼續鼓起勇氣遊說:“父皇您是以仁愛得天下的,若真就讓她一生老死監牢,怕是給後人留了話柄子。”

    “是啊,皇上,那姑娘年歲尚輕,也才和我家那丫頭一般大,這麽著……”文忠也跟勸著。

    “也是,父皇那就放她出來發配去洗衣庫,日後若被哪個功臣看上了就許了吧。”辰嘯興味的提議,洗衣庫那殘忍的政策是前朝遺留下來的,體恤征戰的將領們,名字正統了些,實則不過是個官妓院,是該讓她嚐嚐老祖宗們曾經的殘忍了。

    “得!就這麽辦了。”未等其他人反駁,軒轅持澤才想起正事兒,看向一旁一直信任重用的七子:“宇兒,一會兒替父皇挑個吉日,就近些的,該是舉行封禪的時候了,這事兒交給你辦父皇才放心。”

    “是,兒臣領旨。”起身恭敬一拜不再多言。

    這番似是無心的話,卻讓眾皇子記入了心底,眼神交錯傳遞這各自才了的心事,辰嘯緊緊的注視著沉默不語的辰宇,想瞧透了這悶葫蘆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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