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陽城牆的正牆高三丈,正牆上還有輔牆,輔牆上再砌磚垛,磚垛間的垛口是守禦將士的了望孔和射擊口,城牆上還建有雄偉的城樓、角樓、望樓,間隔而立,樓頂是重簷九脊歇山式,外有廊柱圍繞,下臨馬道。


    這些高高低低的建築在城牆上構築了一道立體防線,可以觀察、隱蔽、機動、射擊、接應、防禦等,所以有兵法上記載:用兵之法,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分之,意思是兵力是敵人的十倍時就可把敵人團團包圍起來,五倍兵力主動進攻,兩倍兵力就要把敵兵調動分散,以便集中優勢兵力消滅敵人,現在杜青雲的兵力不占優勢,又非攻城不可,所以根本無法圍城,隻有正麵進攻!


    “殺~”城下的蜀軍怒吼著,騎兵開路,後麵攻城車、塔樓、折疊橋、爬梯、衝車一股腦兒全線湧上,下麵的弓箭手和弩機手不斷向城頭射,掩護潮水一般架著雲梯和攻城戰車的人馬向前推移,瞬間如螞蟻一般密布地攀爬上去,黑壓壓的全是人頭和鋒利的兵刃銀光。


    “射下去,給我殺~”一名川軍大將在城牆垛口後麵,揮舞著寶劍,下令加強反擊,遠用拋石、弩箭,近用滾木、擂石、燙油,居高臨下占有優勢。


    遙遙望去,不斷有攀援到一半的人體墜下城頭,摔成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屍體,殘破的雲梯、燃燒的攻城戰車散落各處。


    城上城下,旌旗飛舞,城頭代川軍士卒忙著搬運器械的,遊走射箭的,持著鉤鐮推拒雲梯的,向城下不斷投擲滾木擂石的,但在這樣密集猛烈的攻防中,仍有一撥撥悍不畏死的蜀軍精銳和巴、苗兩族的勇士不斷攀爬城頭上,又在一輪反撲後變成一堆肉醬。


    城門口一輛碩大結實的撞門車在數十名蜀卒的扶持疾推下衝向關門,前端露出一丈多長的尖銳頭端撞擊厚重結實的城門,撞門車上安裝了扇形護頂,石塊砸上去、弓箭射上去都不能傷及下邊的士卒。


    交鋒片刻,城頭城牆下就是一片死屍,血氣衝天,殺氣凝聚,一股強烈的陽剛血腥之氣,席卷整個方圓數裏的空間,似乎整個德陽城的上空孤魂咆哮,血雲如染。


    “將士們再猛烈一些,向上衝啊~”


    衛鎮東負責帶兵攻打左麵城牆、楊暄業負責帶兵攻打右麵城牆,孔、張典、魯謖等先鋒將帶兵攻城門,並組織弓箭手向上反擊掩護,唐世寒坐鎮前線蜀軍的中央,總體指揮。


    杜青雲、蘆笙等人坐騎在三百步外,凝神觀戰,那衝車一下下猛烈的撞擊,把後方眾人的心也提了起來,隻要能撞開城門,這一戰就有七成把握破關了。


    這時城頭上擲下了十多個陶罐,砸在撞城車護頂上摔得粉碎,隨即川軍士卒擲下數支火把,整個撞城車轟地一聲燃燒起來,幾個身上濺了油的蜀兵因為身上都穿著布衣,鎧甲質量差,頃刻間變成一個個火人,嘶吼著滿地打滾,想將烈火壓滅,大火之下,後麵又一輛撞城車毫不猶豫地衝頂上去,要接著火勢將城門撞開。


    城牆上揮刀舉盾攀上去的士卒與城頭的川卒搏殺在一起,幾乎沒眨一下眼,上麵的戰士就如熟爛的葡萄啪嗒啪嗒都摔下來,摔得爛泥一般血肉模糊,分不清哪方士兵的屍體。


    “太殘酷了。”杜冰月貝齒咬著櫻唇,她是第一次參加這種殺伐猛烈的戰場,以前學劍,隻是劍術,都說沒有殺過人的劍術沒有真正的威力,但看過這樣的場麵,使她單純的心理受到了極劇烈的震動,神情莊重,似乎這一刻她不在是個潑辣小蠻的小郡主,而變成了一尊哀世間苦難的女菩薩,心智一下子成熟了不少。


    戰爭是殘酷的,盡管男兒都把沙場當做建功立業的好地方,但是一將功成萬骨枯,一個將領的崛起,要踩著無數的屍體,出生入死,男兒殺人行!


    這一幕,即便連曾揮軍數十萬的龍天羽,心中也是一顫,畢竟他來自未來,沒有從小就習慣這個秦末社會,古代的戰場太熱血了,簡直就像屠戮豬狗一樣,輕輕一歎:“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兩個同父異母的兄弟,為了權力和仇恨,不死不休,令人反思,正所謂戰場無父子,野心大了,仇恨多了,血脈兄弟之情,顯得微乎其微,這就是王室的悲哀之處。


    龍天羽忽然想起了自己,如果將來自己做了天子,以後又生了孩子,他們之間會不會因此奪權而骨肉相殘?還有雉兒,她會不會有朝一日變成曆史上的呂後,對其它王妃和子嗣大開殺戒?想到這,渾身聳起雞皮疙瘩,這是他的一個心病,畢竟曆史上的呂後兇名太霸道了,每次讓他與呂雉歡好行樂之時,都有些不自然,覺得有些看不透她。


    不過自己不是劉邦,曆史的潮流和方向都被自己逐漸改變,他相信也能改變一個人,尤其在雉兒還不完全成熟的時候,灌輸一些仁愛的思想,再說,曆史上呂雉顛沛流離,被楚軍囚禁多年,又被劉邦數次拋棄,所以產生了陰影,才會熱衷權勢,相信現在的雉兒根本沒有成為呂後的客觀條件。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杜冰月喃喃念著龍天羽的詩句,淚滿珠簾,輕歎道:“大哥原來不是這樣的,可是後來就變了,太熱衷權勢了,還對二哥屢次出動刺客,甚至淩辱了二哥最心愛的女子,這一切都是王權惹得禍,還是跟著蕭大哥浪跡天涯、做在行商大賈自在,今後不用為這些權力分爭所困擾。”小郡主邊說邊含情脈脈地盯著龍天羽。


    我倒!龍天羽差點跌下馬,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要是告訴玉人自己是漢王,將要殺伐天下,逐鹿中原,甚至統一西域和突厥,建立一個大大疆域的漢王朝,不知會不會震懾住這個小妮子?


    這兩個身份的反差實在太大了,將來自己要麵對的內宮和朝廷政權,也會是權力的集中處,他不擔心自己當政的一天,卻擔心子嗣和長遠展,未來的事不受他控製。


    城樓上杜嘯川等人退避三舍,在層層盾牌之後,透過縫隙觀望城下廝殺,也是有些激動,畢竟這麽大規模的殺伐戰場,數十年內都沒有生過,當地蜀民並不擅戰,但在戰場血殺之氣的感染下,都喪失理智地勇往直前。


    範增舉起羽扇,指著前方道:“派出古羌大軍,死死咬住敵軍主力,再派斥候從西門趕出,去通知峽穀的伏兵,準備偷襲後方敵營糧草,這一戰,就能完勝收場擊潰杜青雲的大軍了。”


    “喔,不等明日偷襲了嗎?”


    範增微笑道:“不必了,兵貴神,不變應萬變,此時杜青雲已經派出全部主力攻城,一時無法退兵,正好先燒其後方糧草,令其前線軍心大亂,到時必敗無疑……”


    杜嘯川虎目一亮,朝著身邊諸將道:“還不快依照範先生的意思去辦?”


    “末將得令!”兩名校尉當即提劍退出城樓,依命行事。


    這時衝車不斷撞擊城門出咚咚咚的巨響,忽然城門主動開啟,從城內轟然殺出一支騎兵,馬背上的騎士們身著祟皮戰袍,頭戴祟毛氈帽,身材魁梧高大,深陷的眼神帶著狂放的藍色,的鼻子像是突厥民族的性格一樣桀驁不馴,這些騎兵臉上洋溢著興奮與貪婪,無數雪亮的彎刀高舉在他們粗壯的手臂中,在日光照耀下,閃爍著幽幽寒光。


    “是羌人!藏原上的蠻橫民族,終於出戰了。”杜青雲吼了一聲,目光死死地盯著城門處的戰鬥,現在攻城戰到了最關鍵的一刻。


    喊殺聲和兵器戰馬混合成一股轟天價地的無限巨響,一撥又一波的人潮和兵器在相互傾軋著的聲音清晰地注入耳鼓,雖然隔著三百步,但是那種濃烈的殺氣似乎近在咫尺的一般。


    “殺蠻子!”彝族、苗族、白夷族的勇士見到羌人出現,立即掉過頭殺過去,他們對這些蠻子的仇恨遠大於川軍,數月來,羌人從藏原侵入蜀川,四處燒殺搶奪,火燒村莊、剖腹取嬰等等,令當地民族很是憤慨和仇視,今日沙場對戰,這些部落勇士都瘋狂地衝過去,誓與蠻子決一死戰。


    雙方激烈廝殺,藏原羌人不斷的折戟身亡,也有無數的彝族、苗族勇士和蜀卒就此倒下,胸前的汩汩鮮血,染紅了城牆和護城河。


    “啊——”驚天的長嚎響起,一名苗族勇士殺紅了眼,竟是一把甩開早已被羌人砍斷了的,鮮血汩汩中他仿佛染血的戰神般單腿起跳,狠狠將那羌人壓在了身下,張口就朝著羌人脖子動脈咬去,那羌人暴吼一聲,一柄彎刀刺穿他胸膛,刀尖一挑,竟是將他腸子都挖了出來,血光灑了一地。


    杜冰月畢竟心性還小,感受這樣的殘酷血腥場麵,再也看不下去了,轉身柔聲道:“蕭大哥,月兒想迴營了,陪著月兒好嗎?”


    龍天羽感受著小妮子的懇求的目光,心中一歎,這場戰鬥廝殺下去已經使雙方兩敗俱傷了,為漢軍入蜀統一全境奠定了基礎,此時也不想多看了,朝著小郡主點頭道:“走,咱倆迴營去吧,做些有意義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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