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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伽藍一人一騎,如風一般越過轅門,衝進行帳。


    烈火驟然刹住身形,前蹄高高揚起,激烈嘶鳴。


    伽藍身懸半空,戰旗淩空插地。烈火前蹄落地,伽藍端坐馬上,右手長刀橫舉,森然目光掃視全場。


    五十步外,莫賀設阿史那泥孰高踞馬上,頂盔貫甲,手端鐵槊,威風凜凜。


    百步外,大葉護阿史那翰海與其僚屬昂首而立,龜茲、焉耆等西諸國使節扈從兩翼。


    西域都尉府都尉長孫恆安與鄯善郡丞等官員駐馬於北方,一副隔岸觀火的架勢。長孫無忌和李世民隨在長孫恆安之後,目不轉睛地望著單槍匹馬殺來的伽藍,麵露欽佩之色。唯此等英雄,方能縱橫西土。


    龜茲寶山王催馬而出,直奔伽藍。這是生死對決,必要的場麵話還是要交待一下。


    伽藍脫下金狼頭護具,將其放在旗幡的矛尖上,跟著舉起角號,望空而吹。


    “嗚嗚嗚……”角聲激昂,氣勢雄渾,帶著一股擋者披靡的殺氣。


    衝鋒號,這是衝鋒號。


    阿史那泥孰毫不猶豫,張嘴一聲怒叱,“殺!”戰靴踹上馬腹,黑馬厲聲痛嘶,矯健身軀驟然爆發,唿嘯而出。鐵槊橫空而起,人馬瞬間合一,如離弦之箭,直射伽藍。


    寶山王駭然止步,緊勒馬韁,急速調頭離場。他沒有想到,伽藍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來了就打,其速度之快,氣勢之烈,殺氣之盛,讓人不僅膽寒,更覺窒息。


    先聲奪人。


    伽藍放下號角,起刀,霍然抬頭,長發舞動,殺氣凜冽,“走!”


    烈火轟然射出。


    五十步,轉瞬及至。阿史那泥孰高舉鐵槊,雷霆砸下,重若千鈞,“殺!”


    長刀劃空,帶起淒厲嘯叫。


    “當”一聲金鐵交鳴,鐵槊迸開,長刀蕩去。兩馬交錯,電閃之間,鐵槊再度發力後擊,長刀則借力迴旋,再度相擊,“當”,火星四射,兩馬瞬息間拉開距離。


    烈火狂奔五十步。伽藍長刀掄起,一刀剁進地麵,身隨刀走,騰空而起。烈火急刹,調頭,轉身飛馳。已經落地的伽藍縱身而起,一把抓住韁繩,如靈猿一般翻身落於馬背,長刀倒拖,唿嘯而進。


    兩騎相交,長刀挾帶驚天風雷,從天而降。阿史那泥孰的鐵槊則如出海蛟龍,槊刃發出森寒厲芒,飛刺而入。風雷下,厲芒入,“當當當”連發三聲。伽藍三擊皆阻,長刀力盡,掠空而去。


    “咚咚咚……”戰鼓驟然擂動,“嗚嗚嗚……”大角衝天而鳴,驚天動地的呐喊聲轟然爆發。


    太快了,伽藍的衝鋒號打亂了突厥人的部署,其瘋狂的攻擊更是讓突厥人措手不及,直到兩擊之後,突厥人才霍然驚醒,鼓號齊起,呐喊助威。


    伽藍衝到轅門邊上,長刀再度剁進地麵,身形再度騰空飛起,烈火再度調頭。


    龜茲的寶山王望著伽藍飛身躍上戰馬的英姿,眉頭緊皺,“伽藍隻帶了一匹馬。”


    焉耆的裴三王子微微頷首,“他有意節省戰馬的體力。”


    “伽藍無意久戰。”


    “他要速戰速決。”裴三王子看到兩騎再度相交,伽藍還是同樣的招數,還是雷霆一擊,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轅門,試圖穿透列陣於轅門之外的大隋衛士,在天際間尋找到什麽。


    “伽藍的獒犬沒有來。”寶山王順著裴三王子的目光望向遠處,“伽藍的疤臉駝也沒有來,他隻帶了一柄長刀,兩把橫刀。”


    “他連鎧甲兜鍪都沒有佩戴,純粹是自尋死路。”


    “自尋死路?”寶山王的神色漸漸凝重,“或許,他想死在這裏。”


    裴三王子冷笑,與寶山王互相看了一眼,不約而同地望向大葉護。事出反常必為妖,誰能讓金狼頭死在這裏?唯有大葉護。大葉護就像潛伏在黑暗中的狼,正在一步步逼近目標。


    =


    伽藍第六次舉刀,第六次雷霆劈下。


    “當……”驚心動魄的一擊,一擊之下,鐵槊砰然斷裂。


    阿史那泥孰厲聲怒嚎,雄健身軀在馬上搖晃了幾下,差點翻身墜落。黑馬四蹄如飛,馱著阿史那泥孰躍空而起,霎那間衝出了長刀的攻擊範圍,急速而遁。


    伽藍駐馬停於戰旗之側,伸手拿下矛尖上的金狼頭護具,戴在了臉上。


    戰鼓震天響,大角連雲鳴,幡旆繽紛舞,突厥人殺聲雷動,聲浪如潮。


    大隋人默默地望著伽藍,所有人都知道他今天肯定要死在這裏。


    伽藍是不是叛逆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大隋官員們需要一個替罪羊。伽藍午時踐約,心甘情願做這個替罪羊,那麽他就必然要死在這裏,這是他的選擇,也是他的宿命。他雖然功勳顯赫,但終究是草芥蟻螻,是一粒棋子,他無法決定自己的命運,他的命運始終掌控在高踞這個世界巔峰的權貴手中。


    阿史那泥孰再取鐵槊,縱馬狂奔而來。


    伽藍迎了上去,烈火開始加速,加速,數息之後,已是風馳電掣,疾如閃電。


    鼓號猛烈,呐喊聲驚天動地。


    阿史那泥孰瞪著一雙血紅的眼珠子,如嗜血猛獸一般縱聲咆哮,似狂飆一般厲嘯而進,人馬槊漸漸合為一體,如裂空巨箭,以無堅不摧之勢,一擊而至。


    長刀高高舉起,就似張開血盆大嘴的惡魔,撕裂了風,吞噬了雷,摧毀了一切阻礙,轟然而下。


    兩騎交錯。


    鐵槊挾帶著無可匹敵的力量,以匪夷所思的速度,以擋者披靡的氣勢,直刺伽藍。


    “殺!”


    伽藍一聲怒吼,烈火一聲怒嘶,人馬驟然間爆發,閃電在瞬間加速。


    鐵槊刺空了,擦著伽藍的腰肋厲嘯而去。


    長刀雷霆而至,風雷轟然炸響,“當”,火星四射。阿史那泥孰張嘴發出一聲悲憤厲嚎,連人帶槊從馬背上倒飛而起。


    鼓號聲霎時停止,呐喊聲倏然靜止,所有人的心都在這瞬間驟然收縮。


    窒息,強烈的窒息。


    火焰在燃燒,長刀在咆哮,伽藍在怒吼,殺!


    “當”,長刀雷霆而下,再擊鐵槊。


    阿史那泥孰張嘴發出一聲淒厲慘嚎,其騰飛身軀再遭重擊,下墜之勢立止,再度騰空而起,倒飛而出。


    目瞪口呆,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所有人都被這驚心動魄的一刀砍中了,感覺渾身僵硬,感覺痛疼難當,感覺生命正在急速流逝。


    “殺!”


    伽藍在咆哮,烈火在奔騰,長刀在陽光下發出奪目寒光,森冷殺氣衝天而起,如驚天狂飆卷起漫天風雲。


    “不……”大葉護厲聲狂唿。


    “不……”長孫恆安駭然驚吼。


    阿史那泥孰落地。長刀席卷而至。“當”。阿史那泥孰就像秋風中的落葉,一路翻滾著,重重栽落於地。


    一隊黑突厥衛士唿嘯而出。


    長刀止,風雲息。


    烈火驟然刹住身形,直立而起,激烈嘶鳴。


    伽藍飛身下馬,倒提長刀,傲然而立。


    阿史那泥孰翻身躍起,掀掉兜鍪,露出獰猙麵目,眼裏怒火滔天,殺氣噴湧,戰意盎然。


    =


    黑突厥衛士看到莫賀設重新站起,當即勒馬停下,但也不再撤迴。


    阿史那泥孰的實力明顯差了一籌,他的自信來源於周圍僚屬的阿諛和奉承,一個統領右廂弩失畢五姓黑突厥的大首領有多少出生入死的搏殺經驗?年少輕狂的代價是可怕的。右廂弩失畢五姓剛剛失去老莫賀設,如果再失去小莫賀設,那對弩失畢五姓來說就是一場災難,所以黑突厥衛士們雖然無力勸阻莫賀設,但可以在關鍵時刻救下莫賀設。


    金狼頭是大隋的叛逆,是西土諸虜的敵人,此時此刻,在這塊比武場上,他孤立無援,殺了便就殺了,就如碾死一隻螞蟻,不過為了維護莫賀設的臉麵,這場對決還要繼續下去。


    黑突厥衛士們舉起了弓弩,虎視眈眈地盯著金狼頭。


    李世民義憤填膺,情急之下衝著長孫恆安叫道,“二哥,他是我大隋的叛逆,身上流的是我中土人的血液,即便要殺他,也該由我大隋人出手,死在我大隋人的刀下,還輪不到胡虜越俎代庖。”


    長孫恆安神情專注的看著前方,聽到李世民的叫聲,舉起手中馬鞭搖了搖,示意他稍安勿躁。


    “二哥,不要讓親者痛仇者快!”李世民看到長孫恆安的冷漠態度,怒火頓時上湧,忍不住厲聲喊道,“大隋衛士就在轅門之外,他們都在看著你。倘若今日金狼頭死在這裏,他們的心也就寒了,老狼府的顏麵和威信也就蕩然無存。”


    長孫恆安麵無表情,置若罔聞。


    李世民氣得大吼一聲,一腳踹上馬腹,戰馬痛嘶,撒蹄狂奔,如利箭一般射向伽藍。


    “二郎!”長孫無忌急切勸阻,但李世民已經打馬衝出,幾個家將侍衛扈從左右,如風卷去。長孫無忌無奈,隻好拍馬追上。


    “無知小兒。”長孫恆安目露鄙夷之色,不屑地撇撇嘴,輕蔑說道。


    “年少輕狂,人之常情。”鄯善郡丞撫須笑道,“明公苛責了。”


    “這不是輕狂,這是狂妄。”長孫恆安冷笑道,“豎子紈絝,不知天高地厚。”


    =


    李世民策馬衝出,當即吸引了滿場目光。


    大葉護的臉色驟然陰沉。


    長孫恆安打算幹什麽?出爾反爾,背信棄義,敢在這個時候下黑手,是不是太過張狂了?


    大葉護毫不猶豫,當即向左右揮了一下馬鞭。衛士們心領神會,各自戒備。


    李世民飛一般趕到伽藍身邊,拱手為禮,“隴西李世民,為將軍壓陣!”


    伽藍戴著護具,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但從眼神裏看得出來,很漠然,沒有絲毫的情感波動。他衝著李世民微一頷首,算是打了個招唿,然後轉目望向阿史那泥孰,手上的刀緩緩舉起。


    阿史那泥孰的鐵槊已經彎曲,不得以再換長槊。新槊剛一到手,鼓號震天而響,突厥人齊聲呐喊,以振聲威。阿史那泥孰氣勢再壯,一聲雷吼,槊指伽藍,飛撲而上。


    伽藍不動,如石雕一般,任由長發飛舞,任由震耳轟鳴鋪天蓋地而來。


    近在咫尺。


    鼓號驟止,喊聲驟停。


    伽藍驀然抬頭,目射森冷寒芒,長刀裂空而起,雷霆劈下,“當”,金鐵交鳴,“當當當”刀槊連續相擊,如密集雨點一般,猛烈敲擊著眾人的心弦。


    “殺!”阿史那泥孰如暴怒狂獅,手中長槊更如狂風暴雨一般瘋狂攻擊。


    “殺!”阿史那泥孰一槊刺入伽藍的腰肋。


    伽藍急退,長刀拖地,帶起漫天泥草。鐵槊如厲嘯蛟龍,奮起直追,猩紅的矟毦如吞吐蛇信,一次次射向伽藍的胸腹。


    鮮血滲出,染紅了黃色戎袍。


    “殺!殺!殺!”阿史那泥孰越戰越勇,氣勢如虹,殺氣四溢。


    黑突厥衛士催馬相隨。


    李世民一聲怒叱,拉開了五尺巨闕長弓。長孫無忌和十幾名扈從侍衛弓弩齊出,對準了黑突厥衛士,阻止他們繼續進逼。


    伽藍退過了赤金色的大隋戰旗,再退十步。


    突然,厲嘯衝天而起,長刀如驚虹貫日,咆哮而出,“殺!”雷霆一刀。


    “當……”阿史那泥孰無法抵禦這驚天一擊,一步後退。


    “當……”長刀掠空而過,帶起驚天風雷,又是雷霆一刀。阿史那泥孰再退一步。


    “當……”長刀縱橫捭闔,上下飛舞,帶起片片殘影,電閃過後便是一聲驚天雷鳴。


    阿史那泥孰咬牙切齒,拚死反擊,但長刀太快了,太重了,他隻能舉槊相阻。


    “當……”火星四射,鐵槊顫抖,阿史那泥孰連退三步,虎口震裂,一口鮮血湧出,血流如注。


    “當……”長刀如虎嘯,如龍吟,如雷吼,如嗜血猛獸破空而出,一擊而下。


    鐵槊悲鳴,砰然斷裂。阿史那泥孰淒厲怒嚎,口吐鮮血,踉蹌後退。


    =


    大葉護舉起了手。


    戰馬厲嘶,藍突厥衛士唿嘯射出。


    黑突厥人齊聲怒叱,打馬飛奔。


    “射!”李世民一聲怒吼,巨闕厲號,長箭射出,撕裂了空氣,發出驚心動魄的嘯叫。


    “射射射!”長孫無忌和扈從侍衛們顧不上許多了,先阻止一下黑突厥人,免得他們一擁而上,連調轉馬頭的時間都沒有。


    長孫恆安舉起了手,向掌旗兵輕輕揮動。令旗高舉,迎風狂舞。


    江成之抬頭望著令旗,頗感驚訝,“比完了?這麽快?”旋即感歎道,“旅帥的刀越來越快,當今天下,誰能擋其鋒銳?”


    “嗚嗚嗚……”號角吹響,江成之一馬當先,衝進轅門。


    馬軍第一旅的將士們緊隨其後,唿嘯而進,一時間蹄聲如雷,殺聲震天。


    =


    伽藍飛身撲上,長刀雷霆劈下。


    阿史那泥孰橫刀出鞘,竭盡全力阻禦。


    “當”,橫刀不堪一擊,淩空而飛。


    長刀卻逆勢而起,刀隨人動,人隨風動,伽藍就如胡楊林中金黃色的落葉,在風中飄舞,旋轉,長發如絲,長刀如虹,帶起無盡的蕭瑟和綿綿寒意,畫出驚心動魄的一抹殺氣。


    “當……”長刀剁進了重鎧,仿若偃月擊中朱球,阿史那泥孰發出驚天慘嚎,騰空飛起,如飛舞的落葉,帶著片片猩紅的血花,墜落在枯黃的草地上。


    =


    “莫賀設……”


    黑突厥人驚駭欲絕,悲聲慘唿。


    “殺了他,殺了金狼頭……”藍突厥衛士睚眥欲裂,殺聲震天。


    “射馬,射馬……”李世民怒不可遏,手中巨闕厲嘯,長箭如飛,拚死阻止突厥人。


    “將軍,走,快走!”長孫無忌舉起長弓,狠狠抽打在烈火的後臀上,衝著伽藍聲嘶力竭地叫喊著。


    =


    伽藍倒提長刀,站在赤金色的大隋戰旗下,抬頭望向李世民,望向長孫無忌,微微躬身,以表謝意。


    轉身。


    江成之和馬軍第一旅的將士們飛馬而至,弓弩齊舉。


    長孫恆安用力一揮手,令旗再舉。


    “殺!”江成之厲聲怒吼。


    箭矢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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