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李之識海內一陣光影擁簇,他眼前突然出現了一片白玉石鋪成的地麵。


    周圍仙氣繚繞,鑲金嵌玉的盤龍柱成行排列,一望無邊。


    那盤龍柱上巨龍的每一片鱗片都清晰可見,甚至隔著老遠都能感受到巨龍的威儀。


    他繼而駭然驚覺,這哪裏是雕刻出的盤龍,而是真真切切地盤著一條條已經融化進鑲金玉柱的金龍。


    不見自己身在其中,視線卻已進入其內,隨後是三十三層白玉台階,一個案牘就橫在最高一層的台階上。


    案牘上金樽玉杯,美酒佳肴,龍肝鳳髓,案牘後放著一張鑲滿奇珍異寶的巨大龍骨椅。


    這一切真是道不盡的奢華,想不出的風流,然而卻無人來此享受,這讓此處更顯出一份詭異來。


    案牘之後的巨大錦織屏風後,忽然轉出一人,那是一個已經快要看不出具體形象的人,隻能隱約看出對方穿著寬袖大袍,頭上似乎帶著什麽東西。


    整個人影灰黃一團,仿佛被烈火燒灼過似的,大概知道有人在窺探自己,那人影五官的部分轉向李之的視角方向,分明露出了一個模糊的詭異笑容。


    就在此刻,白玉階忽然彌漫起白霧詭異,整個空間扭曲了一下,接著一道道珍珠白的半虛化人影,從白玉階上緩緩冒出。


    先是頭再是肩膀手臂腰肢,隨著冒出的部分越多,他們的形象就越清楚。


    等到雙腿邁出白玉階後,他們就從珍珠白的幽靈影子,變成了一個個真實完整的人。


    這些人統一的長袍玉帶,頭戴一色玉冠,端著滿盤的珍饈佳肴,在白玉階上來來往往。


    與此同時,整個金碧輝煌的宮殿終年不散的霧氣也消散了,歡聲笑語霎時間充滿了李之的整個視線之內。


    李之越看下去,越是令其膽顫心寒,隻因這座一眼望不到頭的巨大宮殿,竟是淩空泛生於無盡虛空裏。


    在它四周充溢著飄飄渺渺的極度仙靈之氣,仿佛遙遠在天邊的一角,隱隱顯出一道山脊的模糊影子。


    “這裏難道是神話裏的天宮?這些人的裝扮,也像極了傳說裏的那等裝扮!”


    這是李之的首先反應,但此時顯然不是猜疑之時,盡管眼前情形將他震撼得渾身發毛。


    此時歡聲笑語陣陣中,從白玉階上冒出的珍珠白身影也越來越多,也讓他瞧見仿似仙界仙庭內的繁華盛況。


    場景切換,他好像是換做了一定的高度上向下看,能看得到下麵密密麻麻地跪著許多生靈。


    那些生靈每一個都有著強悍而奇怪的力量,有生靈抬起頭,焦急地看著已然高坐之人,口中道:”帝君三思啊!”


    另有一個年輕俊美的女性神靈神色複雜地看著他:”帝君,大限到了。”


    李之忽然感覺心髒猛的一緊,像是被什麽攥住了,接下來,他看到那個年輕神靈的臉上同樣充滿了痛苦。


    再有一個絕色的宮妃模樣之人在流淚,她哭的異常傷心,看的李之也心中難過不已。


    他聽那個絕色的女人說:”帝君,真的要如此嗎?”


    場景又變了,那是一個昏暗朦朧的黃昏,紗幔被風吹的起伏飄動。


    李之此刻正在瑤床上看著窗外愣愣出神,他知道自己不會這樣下去,但會怎麽樣,他也不清楚,心裏朦朦朧朧的,什麽都混沌不已。


    劇痛的朦朧中,他聽到那個隱約有些熟悉的聲音在在望向自己的方向,歎息道:”迴來了,終於迴來了。”


    幾個斷續的片段,如電影畫麵的精選一般,在李之的眼前閃過,其中根本沒有絲毫相互連接之處。


    他就在一種神情呆滯裏,再一次望見之前宮殿變得越來越熱鬧,越來越繁華,各式彩衣的侍者們在端出美酒佳肴後就紛紛散去。


    白玉階下方,漸漸坐滿了姿容衣著各異的疑似神仙們,此時宮殿也終於體現出它的神奇來:


    這麽多的神仙同聚在此,竟然毫不擁擠,它似乎有奇特的容納力,能夠根據人數多少來改變自己的大小。


    下方一個銀甲俊美天神,那神腳下臥著一條細腰犬,眉頭間生著一隻神異的眼睛,此時正在跟旁邊一個白胡子老道士談笑風生。


    “這......這不會是那個什麽傳說中的二郎神?”


    李之此刻身上痛感早已不見,卻在為見到的那個人物險些失聲叫出口。


    不僅如此,各色神仙裏,也陸續被他看出來有很多均與傳說裏的人物大體類似。


    他下意識地就認定了,這裏就是天庭,居首高坐之人豈不就是玉帝本人?


    聯想到此處,李之抬頭朝白玉階上方看去。


    隻見方才冷冷清清的案牘後,正坐著那個頭戴琉璃玉冠的黃袍男人,這人與他之前在瑤床前窗外看到的是同一人。


    男人消瘦英挺,卻滿身氣勢,此時正與他下首一位華冠華服的女仙傾身說著什麽,臉上滿是柔和笑意。


    說來也奇怪,這白玉階三十三層,每一層都有一丈高,三十三丈遙不可及的白玉階上方,竟然站在下麵也能清清楚楚地看見帝王。


    看來這神仙處與凡人處的終究還是不同,天上帝王的宮廷都比凡間帝王宮廷神異得多。


    那位年輕的帝王同下首女仙說完,就抬起身,他眼中仍帶柔和笑意,舉杯道:”眾卿輔助朕治理三界,辛苦了。”


    下方眾仙見天帝敬酒,頓時停下所有動作,同樣齊身躬身道:”陛下萬福,為陛下分憂臣等之職責。”


    疑似玉帝與一眾仙人飲完祝福酒後,眾仙人就分席坐好。


    三十三層白玉階的下方延伸出了無限廣遠,得以讓仙人們分成相對的兩席坐好,酒宴擺了無數丈遠,仙人們盤腿坐在蒲團上按照地位高低決定座位。


    為首的靠近三十三天帝君席,最末的隻怕快要坐到天庭之外了。


    待眾仙坐好,熱鬧歡騰的酒宴就開始了,有仙娥數十名踏著舞步在中間旋轉飛舞,仙樂聲聲仙妃隨之而舞。


    李之默默感念著,這是不是有某種方式,將未知年數後的後人麵前,緩緩展開了天庭當年的熱鬧盛況?


    不知過了過久,一片喧鬧中開始出現一絲細微的異狀。


    天庭宮殿內宴飲的神仙們毫無察覺,依舊歌舞升平個個歡聲笑語,然而身為旁觀人的李之,卻清楚地看到最外圍,那些小仙的坐席中有位小仙人突然就趴倒在了宴席上。


    他旁邊的仙人,還以為這名小仙是貪多了瓊漿醉倒,不由哈哈大笑起來,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然而這一拍,可怕的一幕出現了,那名小仙整個人竟然瞬間變成粉末隨風飄散了。


    不等這個拍人的仙人反應過來,那小仙倒下的地方突然出現了一泓黑水,濃鬱的黑暗涓涓流淌出,瞬間將拍人的仙人吞噬。


    那名仙人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變成了一個驚恐的灰色石像凝固了。


    上天帝王的宴會,大家都抱著喝的痛快的心態來,誰會想到會有這樣的危險。


    所以這一人粉碎成灰,一人化成石像時候,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依然喝得嘻嘻哈哈,痛痛快快,更有許多人幹脆抱著玉壺醉倒在各自身前的案牘上。


    黑色細水在不聲不響吞噬下幾名仙人後開始擴大,終於有人注意到這個異狀。


    一名紅衣仙人脾氣似乎挺硬,祭出仙劍就要迎戰,然而劍剛剛拿出,就被黑水無情地變成了灰色石像。


    他旁邊的仙人更是驚恐地大叫起來,拚命地向三十三層白玉階的方向跑去,可哪來得及,很快就被黑水追上吞噬了。


    石化前,他臉上痛苦的表情依舊清晰可見,已然凝固在石像上。


    宴席的尾端騷動起來,因反應快而僥幸沒被吞噬的仙人,瘋狂地朝三十三層白玉階的方向跑去。


    而三十三層白玉階旁的仙人,卻尚未意識到後麵發生了什麽,依舊在跳舞飲酒作樂。


    直到那些逃脫的小仙,跑到三十三層白玉階前,甚至試圖朝帝君的帝位跑去,這些仙人才都反應過來,紛紛嗬斥這些小仙。


    然而此時這些人哪裏還顧得上什麽規矩,逃命要緊,竟是沒有一個小仙搭理他們,都玩命似的朝白玉階上方跑去。


    這一番騷動,引得帝座上的君王,也低頭奇怪張望起來。


    可一切都遲了,涓涓細流般的黑水已經席卷壯大了,逐漸匯成了恐怖的黑暗潮,鋪天蓋地地湧來。


    白玉階前的仙人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黑水吞噬成靜態的石像,他們生前的表情甚至栩栩如生地凝固在臉上。


    一瞬間,原本噪雜的宮殿內安靜的如同死域,隻有幸存的人在拚命逃離。


    等到帝君起身看的時候,整個黑暗潮已經席卷了三十三層白玉階下,隻有百餘名仙人還在頑強地朝白玉階上方逃去。


    或許因為白玉階曾下過禁咒,仙人們為了體現對帝君的尊敬,三十三丈高的白玉階隻能靠肉身去爬。


    因此這些仙人們,毫無形象地手腳並用朝白玉階上爬去,身後是安靜沉默卻又可怕之極的黑暗,在一點一點迅速地浸染。


    有爬得慢的,被黑暗稍稍浸染吞噬了後腳,下一刻整個人就一下子被黑暗卷了起來,變成了凝固了恐懼表情還在拚命往上爬的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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