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見李之看著自己有些直眼,太平公主心下一陣歡喜,但麵對滿屋子人,她可不想表現出什麽來,於是摘下帽子來向主人家問東問西:


    “承洙族長,這帽子極暖和,而且我看到你們部落裏有很多貴重皮毛,為什麽不舍得給這裏的小孩子縫製一些?”


    一路上他看到不少人,尤其這處院子的裏裏外外,有更多小孩子在怯怯觀望著客人們,一個個小臉凍得通紅,有零星頭戴皮帽的,也是那種質地極為低廉的狗皮帽子。


    乞乞承洙笑道:“公主殿下有所不知,狐狸皮、貂皮帽子孩子就戴不了,它產生的熱量高,容易傷害孩子的眼睛。狼皮、貓皮、兔皮帽子也是毛掉得厲害,盡管毛皮鬆軟,顏色漂亮,一樣容易進入眼裏!”


    不僅是太平,關內來客均是一臉地恍然,什麽事都有它的門道在其中,這就是經驗的好處。


    目前所在的屋子是典型的東北獵戶院落,屋門開在東側而不在正中,進門的一間是灶房,西側居室則是兩間或三間相連,室內南北炕與屋的長度相等,俗稱連三炕。


    因是供人起居坐臥的,炕麵寬五尺多,又叫“南北大炕”或“對麵炕”,正麵的西炕較窄,供擺放物品之用。


    炕之間的空地稱為“屋地”,實際上,室內的大部分平麵空間都被炕占據,所以人們的室內生活主要是在炕上。


    家裏進來客人,首先請到炕上坐;平日吃飯、讀書寫字都是在炕桌上。


    此刻,主要客人都擠在南邊一張碩大的火炕上,中間擺著張矮腿方桌,什麽榛子、鬆子、山核桃、粘豆包、凍梨、黏玉米之類的,足有二十幾種。


    火炕在這裏一直很盛行,它既是寢息的設施,又是取暖的設施,建房子時,並不滿足朝南一方築炕,而是四方皆築之。


    這裏的人都是老少幾代同居一室的大家庭中,南炕因向陽溫暖,是家中長輩居住之處,靠近連炕鍋灶的一側,是其最熱乎的“炕頭兒”位置,供家中輩份最高的主人或尊貴的客人寢臥,北炕則是家中晚輩居住,或作烘晾糧食之用。


    所以,西炕為尊,是供神和祖先的地方,不許任何人坐;南炕為長者臥處,李之一行人就被引到了那裏。


    太平公主也不矯情,脫下鞋子來,就擠到了李之的身邊,並摘下整張狐狸皮製作的圍脖,向他顯擺著。


    見僅僅一個照麵,乞乞承洙就送出這麽珍貴的東西,隻是太平公主這一身置辦,怕是也有幾千兩銀子了。


    李之也不避人,讓人搬去了方桌上的食物,翻手就倒騰出一大堆金銀、玉質首飾,將桌麵堆得如小山一般:“老爺子,讓門外的女眷都進來,每人挑上兩件!”


    太平不等乞乞承洙謝絕,就招手喊過來剛剛陪自己置換衣物的那幾個婦女,乞乞承洙隻好閉嘴不再言語。


    門外立時傳來一陣嗡嗡地議論之聲,夾雜著驚歎與歡笑,這些首飾對於他們來講可是好東西,即使能夠進入院子裏的,都是族長一係的貴族階級,也難得有人手上存著一兩件。


    那幾個婦女很懂得禮數,首先是讓年長者挑揀,其實也沒什麽好挑的,任何一樣都不是尋常人家能見到的上等貨色。


    隨著越來越多地女人圍上前來,現場氣氛很快就熱烈起來,山裏人認生是必然的,但相互熟絡起來也是很快。


    乞乞承洙指著其中一位剛剛二十出頭,懷裏還抱著一個嬰兒的女子,向李之介紹:


    “李先生,這是老二家的,原先隨顯赫住在鶴衍宗那疙瘩,有了後再呆在哪兒橫是不便利,就擱這兒留下了!”


    他又指不遠處的一個稍長些的女子,“那是老大家的,老大在老二他大爺那裏做事!”


    李之趕忙取出兩整套金首飾,其中一套遞給了老二家的,老二媳婦也趕忙招唿過來老大家的。


    他心裏可是有數,老大就是乞乞祚榮,與老二乞乞顯赫隻是堂兄弟,但按照靺鞨族的叫法,親兄弟的後輩都是統一起來排序的。


    乞乞祚榮與他父親乞乞仲象就是未來渤海國創始人,一代軍事家,李之有理由重視起來。


    老大家的身邊也有個四、五歲大的男孩,老二家懷裏的也是個小子,李之於是又翻出來兩個玉墜,分別送給兩個孩子。


    乞乞祚榮的半大兒子年齡還小,分不清東西好壞,但被李之手裏層出不窮的東西出現深深吸引住了,渾不知已有清鼻涕流了出來。


    見老大家的隻顧了一臉驚喜地端詳手裏金飾,李之再取出幾包紙巾,抽出一張,將半大小子抱過來,幫他拭去鼻涕。


    有婦女看到李之手邊的紙巾,便與身邊人指點著說著什麽,李之的耳朵可是好事,索性一下子取出上百包紙巾堆在地上,招唿著女人們各取上幾包。


    太平見此可不示弱,翻手也是一堆十色小箋出現在火炕上,不顧形象的兩膝跪在上麵,招唿年輕女孩子上前挑選。


    離其、伏辰等人在北炕那邊,卻是早與一群青壯年漢子喝起了酒,是那種土法釀製的純糧食酒,因沒有添加酒曲,沒什麽甜香氣,度數卻是極高。


    那時候還沒有引進玉米,著名的東北苞米酒還未出現,此時的東北白酒實在是隻有酒精味道,絕無醇厚一說,但在寒冷天氣裏卻是種絕佳的取暖方式。


    隻是嚐試著飲入一些,伏辰就有些受不了了,也顧不得禮數,直接取出了西鳳高度酒。


    二者之間可沒什麽可比性,即使那些東北漢子喝慣了本地產的劣質糧食酒,也能瞬間品出來西鳳酒的好賴來。


    於是北炕那邊一時間氣氛很是火熱,東北人性情又是豪爽,不多一會兒,就有人吆五喝六的大了舌頭。


    撒舍爾的西域性格其實與東北人很像,也是身心投入其間,再加上左三那副江湖性子一攛弄,那勁頭也是興奮得緊。


    留在李之身旁的楊高澹笑著不住搖頭,不過也有些羨慕那一炕上的熱烈,幹脆騰出方桌來,也是取出幾瓶酒,與同樣好酒的老吳頭、乞乞承洙,以及幾位靺鞨人族中老輩推杯換盞起來。


    而乞乞承洙又是極善於嘮嗑,很快這一邊的炕上,同樣多出來婦女們喜歡的氣氛,於是慢慢有人被太平招唿著就擠到炕上來。


    太平就像李之的幾位夫人一樣,很喜歡乞乞承洙講上一些山裏的狩獵故事,聽到興奮處,喝著取出來的果酒,再加上炕上人多,她竟是不知不覺偎在了李之懷裏去了。


    好在現場拋開李食沒有官麵上人物,除了靺鞨人就是身邊人,李之也沒打算遮掩,更是不去理楊高澹偶爾投過來的調侃眼神。


    還別說,暖烘烘的火炕,熱切的靺鞨人,各種南方少見的山間幹果、野味,再有微醺的情緒,所有客人們居然一下子喜歡上了這裏。


    太平公主的隨行人員都在另一處院子裏,直到有人前來查探,李之才找借口離開她,順便去外麵唿吸點新鮮空氣。


    這處部落很大,占地足有十裏,乞乞承洙一係在附近有七十多家院子,均聚集在一個向陽背風的開闊地上。


    他們的房子毗鄰而建,遙相唿應,為了防止野獸侵襲,孩童走散,族人們合力在村子的外圍堆砌了一道高高的石牆。


    石牆共開了四個出入口,一扇厚實的樺樹木門嚴嚴實實地終年把守,不過因為李之一行人的到來,這個穩固安寧的村落就被打破了平日裏的波瀾不驚。


    門口處有位老婦人,就與他說起了這裏的風俗,因為戰亂,靺鞨人自古以來,無論遷徙到什麽地方,都始終沿襲著這樣的居住格式,代代嫡傳,相安無事。


    李之的注意力,很快就被院子角落處圈養在圍欄裏的馴鹿吸引了,據說這些馴鹿已經圈養了好幾年,起先是在打獵時活捉迴來的幼鹿,經過飼養,至今已經繁衍了兩代。


    他在意的不是鹿肉,而是想逮上一大批野生鹿放養到朝元秘境當中去,典型的草食性動物,吃草、樹皮、嫩枝和幼樹苗,性格又是極溫順,這要保護得當,秘境內的確需要些生物來提升裏麵的靈性。


    而且他對鹿有偏愛,是因為在江家大院他曾聽到一件實事。


    說是與三舅江諒相熟的一位當地獵人,由於他涉獵百發百中,是個遠近聞名的好獵手,獵人也以此為豪。


    有一天,獵人像往常一樣步入森林打獵,他忽見一對母鹿和小鹿在森林裏漫步,母鹿在前,小鹿緊跟在後。母鹿不時地迴頭,仿佛是催她心愛的小鹿:“快快走,別走丟了”。


    就在這時,獵人毫不猶豫地舉起他的弓,一劍射中了小鹿的脖子,頓時鮮血如注,小鹿慢慢的倒下而死,母鹿見此也慢慢的倒在了小鹿的身邊。


    獵人快速的走近了母鹿和小鹿,隻見母鹿也死了,且神情尤為悲傷。


    獵人覺得很奇怪,他根本就沒有射母鹿,母鹿怎麼就死了。就一刀打開了母鹿的腹部,母鹿的心,肝和肺都已裂開,這時他才驚覺,母鹿是因為小鹿悲慟欲絕而死。


    獵人看了後,覺得十分難過和內疚,埋葬了母鹿和小鹿。從此他再也不打獵,並歸隱山中修道。


    李之記得自己當時聽了,心下也有幾分觸動,但一眾夫人卻是個個眼中噙著淚,因為那時她們剛剛從皇家獵場尋鹿大會上歸來,很是獵殺了一批。


    自那之後,幾位夫人極為聽不得獵鹿,便是正清文綺堂的相關鹿皮製品,她們也淡了經營的興趣。


    所以李之很想在朝元秘境內養上一些,更主要是為了紓解一下夫人們的心中愧疚。


    他不會限製四小隻們對鹿的獵殺,因為自然生態下的優勝劣汰乃自然生存法則,以希望借此來調整夫人們對鹿所獨有的慈心相向。


    因為這種心態會對自身修行有很大影響,也是修真界強者環境裏的大忌,心慈麵軟之輩,必然達不到多高的道行。


    同樣的,義不主財,慈不主兵,乃是天下至理,類似心態之人也絕非是修煉者該有的修行態度,任何人類世界一樣存在著優勝劣汰,隻有在生存競爭中適應力強的才能保存下來,適應力差的被淘汰並非僅存在於人類間的相互傷害,還有天道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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