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否認李先生所說的弊端存在,但沒有高尚的思想品德存在,再強大的國家或個人,與整個社會來講又有何意義?與我們的文化血脈傳承有何傳衍的必然性?”


    王煥堂的麵色也很正常,並無明顯變化。


    李之搖頭道:“儒家思想忽視自然科學,缺乏理性的科學精神,把科學發明視為奇技淫巧,難道也屬於道德範疇之內?道教的羅盤不止被用來算命,它還能細化二十四節氣,指點南北方位;民間紙張的發明不僅可用來寫八股文,還能著書立傳,標識圖樣尺寸;火藥也不止被用來戰事爆破,還可煉製丹藥,開山辟路。而且儒家要求人們清心寡欲,甚至存天理滅人欲,就是社會的進步?不進步,你要求它就此故不前,墨守陳規?要我說,道、佛、醫三門就鮮明在試圖改變,並在積極進取,尋求突破,道家煉體修行同樣是個尋求不斷突破的艱苦過程,所以他們中高人無數,進而研製出可延長壽命的丹藥,關於這些儒家的單純念誦能夠做到?”


    “我們還有祭祀,像你們道家、佛家的做道場!”


    “我們的道場不僅是誦經禮拜的儀式,還是把修法行道之功德迴向神祗,稟報業績,而不是你們儒家隻是一種文化意義上的祭祀,那是一種單純的修行禮儀而已!”


    看到王煥堂的表情還是不理解,卻在努力壓製住自己的情緒,不讓這場爭論變為不歡而散的緊張感,李之忽然展顏接道:


    “老爺子,我從不否認儒家的偉大,並一直對儒家思想懷有敬畏與尊重,我所說的貴教的缺陷和不足,也僅處在一名體修修煉者的角度而言,一些關乎政事或人文方麵的個人理解,您老隻當一名異教徒的偏見就是了。”


    他說這番話,已是竭力在小心謹慎,麵對這般歲數的長者,上述數番犀利的言辭,的確有些偏激過度了。


    王煥堂果然聞之平靜了很多,“我並不否認道家自身能力強悍的好處,但武力永遠不是最正確的解決方式,而且極不認同李先生口中的所謂民主化,這與我們固有的社會秩序是背道而馳的!”


    這一次輪到了李之有些哭笑不得,顯然王煥堂老人儒家思想已經深銘骨血,自己若是試圖說服他,不僅僅是強人所難,而是癡人說夢了。


    不過他也沒有太過在意,而是忽然向王衍問道:“王家大院院門處的大銅鍾,距離此間有三裏地吧?”


    盡管奇怪李之為何突兀有此一問,王衍還是照實迴複:“因我們王家大院的地理位置原因,大銅鍾隻能擺放在繞道的後門,相隔多重大小院落,算起來應該有個三裏左右!”


    李之含笑點點頭,轉過頭向王煥堂說起:“老人家,且聽小輩給您老敲個響聲聽聽!”


    也不待有所以迴應,李之的身子徒然越向高處,一把飛劍也在轉眼間憑空出現,如有靈智一般,承接住李之下落的兩腳。


    下一刻,咻地一聲如風一般唿哨而出,轉眼間就失去了蹤影。


    眾人不及麵麵相覷地互投疑問眼神,那口大銅鍾居然已傳過來敲動後的穿透之音。


    餘韻悠長,尚不及繞梁盤旋十息,李之竟是又咻地現出身來,驚得一眾王家老者,均是目瞪呆滯。


    隻因他們此刻細想起來,盡覺李之的身形一出一入,來迴不過十幾二十息長短耗費。


    要知道那口大銅鍾可是有三裏的直線距離,更有重重院落需要繞行,身手再是敏捷之人,來迴半柱香的時間至少要有的。


    但李之的一趟來迴,僅用掉了百中其一,謂之以神奇,實在是半點也不過逾。


    他們卻不知,李之其實已經在有所掩飾了,以他目前修為實力,雖然仍離不開飛劍的借助,若想一心顯擺,身形一晃即可原地消失,完全沒必要當著眾人麵施出飛劍。


    即便是如此,也是令大部分人就像受到電擊一般,精神處於半癡半呆的狀態之中。


    而王煥堂更是驚駭得像半截木頭般愣愣地戳在那兒,甚至半邊屁股已經離開了座椅。


    現場隻有太平公主雖然同樣一臉地不可置信,但眉梢眼角的興奮扭曲,在顯示著她對於李之的喜愛甚之又深。


    崇拜之念也適時自她心頭繁衍,這還是她第一次親眼見到這個男人的神奇能力,盡管之前早有猜測想象,卻還是遠遠超出她的認知。


    李之再一次落座之際,飛劍已經詭異消失:“老人家,這就是道家神通,而我所展現的僅為一鱗片甲,喻之以皮毛也不誇張。這就是我方才一番論點的關鍵之處,以儒家的理解,單純思想上的升華,可有這種能力最直接效用?”


    “敢問一句,李先生所展現實力,就是傳說中修真界的尋常可見?”王煥堂小心地開口問尋。


    李之搖搖頭,“我的實力進入那間會被瞬間秒殺,對他們而言我麵前算是俗世中的高手而已!老爺子,眼下世界絕不是我們肉眼所看到的那些,神人奇事無所不在,眼界再固於一隅,很快就會被曆史的洪流湮滅,但絕不是在質疑保守傳統的意義,而是應該對接受新生事物抱有積極的態度!”


    “可是,以李先生的身手,是對傳統的一種巨大的威脅、隱患,是這個社會所不容的!”


    “老人家,像我等樣人也無意滯留在此間世界,因為我們的眼界更高,若想尋求更長遠發展,隻能跳出此間世界的枷禁,融入更廣闊的大自然!崔叔也是修行人,他應該與我有類似感知,所謂的天人合一,絕非單純意義上的冥想亦或神離,而是令自身唿吸、氣息流轉、血脈流勢、思想狀態均應順乎自然規律,方能達到人與自然和諧。儒家強調篤敬、慎獨沒有錯,但修行絕不僅僅是祭祀!於道家看來,七十從心所欲而不逾矩隻是講求了道德原則的境界的那一部分,而並非修行的全部!”


    “關於這一點,老朽絕不認同,你今日之表現,也的確讓我見識到了道家神通修行的切實存在。但不能僅因為此,而忽略了道德原則的追求,不然空有個四肢發達,而無有思想內在,就如同人與朽木又有何不同?”還別說,王煥堂的儒家修為確實很深了。


    李之笑道:“老爺子,我們隻是親朋故交之間的隨意交流,可不牽扯道、儒兩家的是非辯駁。其實要我說,您老這番話恰好是兩家教義的最大不同之處。道家講究個絕聖棄智,也就是棄絕智慧聰明,返歸於人的天真純樸,這就是老子無為而治的思想核心。更深入理解,是指把頭腦中的權威概念消滅掉,讓自己不迷信任何人的觀點,拋棄自作聰明、自以為正確的主觀性見解。此乃破崇論,原文是:絕聖棄智,民利百倍;絕仁棄義,民複孝慈;絕巧棄利,盜賊無有。此三者以為文不足,故令有所屬。見素抱樸,少私寡欲,絕學無憂。”


    說罷,他舉起酒杯,向王煥堂以及在場諸位敬過,一口飲入,才再一次說起:“我看關於兩教義理容日後有機會再做深談,此類分歧可是存在了無數年,可不是我等凡夫俗子能夠解決的!”


    王煥堂借勢哈哈大笑,也是就此不提,其實他心裏很明白,孰是孰非暫且不論,在體修方麵,道教早已遠遠將儒家甩在身後了。


    而且似乎他們的眼界的確更長遠一些,但不是說道家就高明多少,儒家的思想核心沒有錯,通過冥想悟出大道者也有記載,遠不如道家修行那麽見效明顯就是了。


    在其他王家人看來,李之已經做得很不錯了,難得他身上少見絕強身手者的傲氣,以及年輕人的恃強心性,很懂得尊老敬老。


    至於兩教之間教義上的分歧,他們才不會在意,各自有優劣,各自閉門修行就是了,口舌之爭近千年裏都沒分出個上下,與他們何幹!


    這頓飯僅是臨時午餐,真正的接風洗塵是在晚飯時間,因而考慮到客人們的舟車勞頓,很快就結束了。


    李之、太平被安排在一棟樓,卻不是也另有意味,而是上下兩層足有二十餘間,更是呈圍樓一般地四角樓,建築布局乃中軸對稱,由上而下四道走廊,層層迭落,主次分明。


    而且樓的東、西、南、北四個方向都有樓梯通向各層,每層樓都設有門廳一間,二層以上內圈設“走馬廊”聯係各個房間,房、廳的位置不同作用也不同。


    這樣一來,更像一個北方傳統意義上的雙層四合院,李之、太平各自的親近隨從,都被安排在了這裏。


    其他下人、兵丁、宮女們另有安置,並非他二人想象中方便行事之類的齷齪思想。


    於是,一行人中的女性都被安排在了二樓,樓梯處有崗哨,雖說並不能給李之帶來多大困難,但顯然李之也不想那般饑不擇時。


    太平等人是普通人體質,連續兩日兩夜的趕路,也是疲倦了,就早早倒下休息。


    李之等人則在各自房內修煉,天色剛一擦黑,就有王家人大批到來。


    不需旁人叫醒,眾人已被外間的越來越嘈雜給影響到,離其探出探識力打量過,笑道:“好家夥,至少有個三百來人,這是王家大院的所有主要人物都出現了!”


    李之笑著迴應:“還沒算上官府中人,他們也在趕來,也有個六、七十人,再算上仍源源趕來的附近鄉紳,估摸著統共會有六百多人!”


    王家大院實際位置,應該算是還未完全脫離鄉村的近郊,士族又是封建社會一種特有的階層,像是王家這樣的人源、門生無數的超大家族,依附在周圍的各層人士多不勝數。


    這些人主要由科舉及第未仕或落第士子、當地較有文化的中小地主、退休迴鄉或長期賦閑居鄉養病的中小官吏、宗族元老等一批在鄉村社會有影響的人物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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