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彩銷金嵌寶的銅鏡置在木製的梳妝台上,有古琴立於一側,頭頂是一襲一襲的流蘇,因房門的打開,正隨風輕搖。


    馬士革是個風城,這在李之一行人轉過城外的最後一座沙丘,就深深體會到了。


    盡管當時的馬車關得嚴實,再關上厚厚木窗簾,尖厲風聲仍像是在耳邊咆哮,風大得仿佛隨時要來席卷入雲天,讓初到乍到的一行大唐人有了幾分心驚。


    此刻風勢最是不顯的時候,打開門卻也能感受到如過堂風般地嗚嗚聲,因而阿菲法的房間裏,竟多出來那個年代很少出現的風鈴,與房頂垂下的流蘇,泛揚起叮叮當當的玉振清脆之音。


    “你這裏還有風鈴?這可是衍自於佛教的法器,此間不應該有佛教的東西啊?”李之奇怪道。


    阿菲法笑道:“我可不知道什麽佛教法器,這還是我自己編製的!那時候父親送給我一堆碎玉,某一日突發奇想,就用細繩串起來懸掛於風中,效果出人意料的好聽。很長時間,我就一直在積攢各種碎玉,就成了現在樣子了!”


    她的語氣輕柔,似有小時候的無盡迴憶,臉上的意猶未盡裏,顯示著她的童年生活是快樂的。


    阿依莎像還是第一次進到這間房子裏來,眼神裏充滿了好奇,脫了鞋就爬上圓床,張開手去觸弄堪堪夠到的幾串風鈴。


    “要不今晚我們就歇息在這裏吧,也嚐試一下圓形大床的妙處!”李之的話裏充滿了期待。


    阿菲法羞紅著臉,推他去隔壁房間換衣,“還是免了吧,好好地一屋兒時美好記憶,怎能,怎能讓其味道變了質!”


    李之邊換衣邊在奇怪地道,“怎麽能叫做變了質?沒有那樣的行為,哪裏來的童年!”


    房外的阿菲法啐道:“不許你再說,這裏承載著我小時候的無憂無慮,往往三兩天足不出戶,就喜歡房裏的清淨與風鈴脆響!”


    李之立時閉嘴不言,卻忽然想到一事,終是忍不住再開口:“不如我們把清綺她們也喊了來,一起見識一下這裏,等以後我們的孩子生下來,也打造類似的童年環境!”


    口中“呀”了一聲,阿菲法驚喜道:“這個主意不錯,或許可以將這裏整體搬入秘境,我也能時時見到它!不過,此時清綺姐她們出現在這裏,有些不好解釋了吧?”


    “晚上吧,今天您就是說什麽我也不會放棄這裏的,真的很想嚐試一下這張大床!”李之的態度很堅持。


    阿菲法像是躊躇半天才開口:“晚上不迴秘境離去不好吧?我們已經好幾天沒露麵了!”


    “我們可以先嚐試,再接她們出來!”此時,李之已經換好衣服走出來,剛好看到阿菲法的那副羞澀狀。


    猛地裏見到李之出現,阿菲法兩頰更紅了些,飛快地點下頭,就轉身去響應阿依莎的求助。


    望著一大一小半跪在床上,解開纏繞風鈴的身影,李之竟是一時間看得有些癡了!


    迴到前廳時候,阿依莎又鑽到了李之的懷裏,就這樣一路抱著她,望見了相當喜意的一幕。


    王後依茲迪哈爾出現了,因為突然間變了一副年輕的可怕的麵孔,身邊圍滿了女眷們的身影。


    便是馬赫迪等幾位小叔子,也一個個口中嘖嘖聲音不斷,很是滿足了依茲迪哈爾的巨大虛榮心。


    這裏的皇室成員中的尊卑意味,遠遠沒有大唐皇室中嚴格,此時的依茲迪哈爾身上,也少了往日裏的雍容,嘴裏絮叨個沒完,與身邊嘰嘰喳喳的大小婆姨也差不到哪裏去。


    、


    阿丹甚至能在旁邊偶爾遞上幾句玩笑話,似乎能讓依茲迪哈爾不時投過去一眼半嫵媚半嗔怒的眼神,感覺到很是開心。


    明王就在李之來到後低聲道:“其實我就很仰慕這樣的家庭氛圍,隻可惜我們大唐,自皇室中就已經形成了涇渭分明,等級如嚴律,哪裏還有一絲李姓同族人的親情!”


    李之不在意的笑道:“越是完善的君主製,這等階級分明才越會嚴苛,不管您老適不適應,卻是曆史走向,容不得再如此等狀態下的隨意了,否則就是開化倒流!”


    明王深以為然,“君王之威不容褻瀆,無威不可以震懾天下,是不可逆轉的曆史洪流,我的確是有些想當然了!”


    “所以說,我不會強迫自己的後代踏入官途,政治於我而言是充斥著虛假與殘酷的冰冷,再是權勢滔天,也遠不如寄居於一角一隅,與家人共享天倫之樂!”


    李之一番話,不帶絲毫的意氣用事般地偏激,而是平淡如微風,麵色舒然。


    明王歎道:“那是你沒攤上那樣的家庭氛圍,就像麥利克帝王的十六位堂弟,眼見帝兄身邊危機四伏,還能沒心沒肺的袖手旁觀?當然有個前提,他們兄弟間能一直這樣緊抱成團!”


    “老爺子,我也就是隨口一說,即使非皇室出身又不愁吃穿的富家人,有幾人能真正過得上那種理想生活?它同樣是我的一個未來祈願而已!”李之笑道。


    這時候的依茲迪哈爾終於有機會找上了他家的姑爺,“正文,君王要我來問問你,今晚的盛大宴會會在逄格宮舉辦,是不是連訂親儀式也一起了?”


    知道了這種儀式在穆斯林國家的重要性,李之當然不會拒絕,而且三天後就是大婚日,總不能明日裏另行召集參與人員,不然連續幾天的興師動眾,便是修煉者也不堪其苦。


    他本來意願就是如此,卻不好針對此事施加影響,如今有女方家主動提出,那是再好不過了。


    得到響應,依茲迪哈爾很滿意的找上了明王,明王也很快招唿過來撒舍爾、伏辰、左三、馮四,以及幾位大唐官員。


    而依茲迪哈爾更像個管家婆一般,事無巨細的詳盡介紹,不知情者,是絕看不出她的王後身份的。


    這些事就與李之無關了,到時候他僅需按照司儀的引導從事即可,法瓦茲這才有機會前來致謝。


    馬赫迪在旁讓他行大唐的跪拜禮,被李之很堅持的拒絕了。


    如今的法瓦茲不僅成功晉階大師級,未來還會有無限發展可能,但若無李之的後續靈物提供,三級大師巔峰就會是他的修為重點。


    他目前也不打算將其提升至宗師境,畢竟兩國間的結盟看似處在蜜月期,但政治上的原因,會瞬間讓這種表象化為虛無。


    尤其是幾十年後的安史之亂,那個年代也是倭馬亞王朝曆史上的被終結年代,大唐內外,戰患重重,勢力紛爭日囂塵上,正是天下大亂當頭。


    他可不想為大唐培養出一位強大的敵國強者,至於阿明卻無這種顧慮,此人絕不會公然與大唐為敵的。


    那時候怕是自己引領著修煉界高手,進入了修真界,怕是宗師境在那時真的成為了傳說,這等緊要之事,他是不得不防的。


    法瓦茲可不知李之瞬間就有諸般心理變化,他此刻正沉浸在無邊喜悅當中。


    不止他絕沒想到自己能有進入王者層麵那一天,還在於與家人之間的嫌隙消弭。


    在體質改造時他並非一無所知,門外的馬赫迪淚流滿麵時的緊張狀態,不可能毫無知會。


    於是在修行上的得償所願後,也感念到家人的良苦用心,而且修為開闊後,緊隨而來的就是心胸豁達,此時再要他迴想兒時十年修行經曆,已經是不可或缺的終身受益了。


    當然這一切的賜予者還是李之,本來在他眼裏就是高大上的存在,從此後更成為他永生難忘的恩澤降施。


    李之懷裏的阿依莎始終不言不語,卻在興趣濃濃的汲取幾方間的漢話交流,時不時揚起小臉,觀察一下李之的當時表情,那種崇拜眼神,不亞於當年的龐啼。


    不久隨著依茲迪哈爾的離開,便有越來越多的當地官員進出其間,是那種極低官位的具體操辦者,在為了晚上的訂親儀式,與大唐來人做各種風俗方麵的了解。


    而阿菲法也早早被宮裏接了去,為晚上的隆重儀式精心裝扮,阿依莎自然也被一起帶走,是在姐姐的好一番勸解後,才戀戀不舍而去的。


    現場的紛亂讓李之步向宮殿頂層,那裏可遙覽方圓十幾裏的皇宮外周邊。


    此時離其與莘景山,就坐在凸出去的平台山推杯換盞,當然不可能是那種高度白酒,即使是些果酒,也在盡量避諱。


    盡管風勢常年不斷,但這裏的高溫天氣,雖不如布林那般炎熱到極致,又是與大唐一樣的冬季,可也遠比大唐夏日不相上下。


    據說這裏的冬季在公曆二月後,不經過春季,一下就到了夏天。


    飲過幾杯酒,李之站在最高處探出神識,皇宮外不遠處,就是在建的倭馬亞清真寺,李之隱約記得,剛剛有譙樓似的高塔雛形的建築工地上,已具有後世存在了一千多年的馬士革的標誌性建築的大體輪廓。


    那裏在建成之後,一直是穆斯林禮拜和講解《古蘭經》的神聖場所,幾經戰事洗禮,依舊聳立如山。


    馬士革是人類文明最早的城市之一,優美的自然環境,早期的阿拉姆族選擇了這裏建造城市。


    她一度被羅馬人侵占,直到麥利克帝王率阿拉伯軍隊破城而入,把羅馬人趕迴了歐洲老家,並且在當地實行了寬容政策。


    因而馬士革各個教派勢力,一直對阿卜杜勒皇室尊崇有加。


    那座由皇室與那些教派勢力聯合集資建設的清真寺,從此以後,也就成為了一部人類宗教發展史,從原始社會的多神崇拜,進步到信仰唯一真神的基督教,最後發展成為伊斯蘭的神聖殿堂。


    來時路上李之已經注意到了它,盡管或許十年後,這座城池般大小的恢弘建築,才會現出它的永恆真容,但不妨礙他此時,用心來體會這塊未來建築瑰寶中的非凡。


    倭馬亞清真寺與皇宮之間是無數條小巷,小巷深處是一些老舊瓷器、樸實製毯、露天咖啡和小餐館聚集之地,還有悠閑坐著打發時間的人們,令時光一下子變得柔軟起來。


    李之手指那一片,說起來明日裏一探的打算,莘景山嗬嗬樂道:“離兄已拉我去過了一趟,但沒逛幾家店麵,就被人圍起來瞧個稀罕了,我二人又聽不懂這裏的語言,很是狼狽的逃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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