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把關尚書給你帶過來了,當然也少不了李奇那小子!”明王嗬嗬樂道。


    李之早已望見二人,此時見他望向自己,關銘與李奇趕忙起身走來。


    因為懿懿公主的原因,關銘與李之失了之前的相處隨意性,但顯然如今心理上已過了那道坎,此時麵上笑容一片:


    “正文呐,這一次你可是給整個朝廷帶了巨大震撼啊!從沒有人想過,渤海灣竟然可以這樣解決,一下就縮短兩千三、四百裏的路程,相關人士研究後,可是均驚掉了下巴!”


    關銘的態度倒是轉變過來,但稱唿也變了,或許他認為自己這個堂堂大舅哥,再稱李先生就有些掉份了。


    李之並不在意這些:“其實也沒多複雜,就是沒人想起來罷了!”


    “想不想得起來,與敢不敢想還是兩碼事,關於此點,即使朝中老爺們不熟悉其中道理,那些成年在渤海灣打漁的漁民還不知道此理?還是個敢不敢想的問題,不過據說那片海域風浪可是極大!”


    “那裏的風勢屬於季候風,季風氣候亦各有特征,針對此點向當地漁民求證,即可整理出大體風勢走向。那一期間,或是封港,或是嚴控,不過兩三個月的時間,這都不是問題!”


    “咦,怎麽困擾那些翰林院博士的問題,就被你三言兩語解決掉了?”


    這一次,關銘臉上的驚異表情不帶絲毫虛張聲勢,顯然同樣的問題曾引起過大爭論。


    “哈哈哈......”


    明王大笑:


    “剛剛你還講甚敢不敢想的問題,卻沒想到自己也犯了同樣錯誤吧?哪出海麵風浪不大?渤海灣也就是多出來三麵環陸的氣流倒湧而已,特殊性是有的,但不至於懼怕吧?不然咱們的老祖先在那片海域到了幾百上千年的漁,為何仍舊從未停歇?他們難道不知道害怕?”


    李奇跟著笑,但臉色很顯然不太自然。


    李之看出了問題,借機調侃道:“若我所猜不錯,昉化兄也是提出質疑人之一吧?”


    關銘立即明白過來,擠著眼故意壓低嗓音說道:


    “還真是如此,深信因渤海灣浪頭巨大,風勢不定,幽州、漁陽這兩個大唐門戶,不會受到外敵侵擾的就是他們軍方固有的思維!昉化兄弟倒不是反對登州與遼東三山浦通航,而是不認為對海防的重要性!”


    “嗯!”明王道,“到目前為止,曆朝曆代渤海灣從未遭受到過來自外敵的侵擾,但現在海上交通越來越得到發展,我們的眼界也不能僅放在來自於北方的新羅、契丹了!”


    李之向李奇解釋道:


    “要用發展的眼光看問題,曆史更是如此。東土朝代更迭史,即是一部華夏文明拓荒史。但如今我們大唐周邊的少數民族政權太多了。東部突厥、西部突厥、西域諸小國、契丹、奚、渤海、吐穀渾、吐蕃、迴紇、南詔、往西還有強大的阿拉伯帝國。”


    他話題一轉,“大唐建立有效國防並非僅為了一時之需,或是僅保佑大唐不受外敵侵擾,而是將軍事重地的思想永固在關鍵之地。以目前大唐國力軍力,東亞已經很難誕生出第二個可以抗衡華夏族群的文明了。但並不能從此注定隻能由華夏族群所主導,蠻夷包圍下的華夏平原,絕非幅員遼闊的鼎盛期永遠存在。安逸思想下會產生懶惰與傲嬌,鷹立如睡,虎行似病,地低成海,大直若屈,萬萬不可忽視,中華腹地最大的縱深短板,並屢屢吃虧於此。”


    幾人均聞之動容,短暫沉默後,明王示意他接著敘述。


    “隴西、巴蜀、河套、河西、西域等西向領土的首納和深度漢化,由都城方位於西的政權完成,比如秦、漢、隋、唐;閩越、南越、西南夷等南向領土的納入,比如秦、漢;由貼著秦嶺淮河一線的北方政權啟動,再由地處江南,或經濟重心在南方的政權完成深度漢化轉型,比如東晉、南朝、唐。但隻有北向的蒙古高原,和東北平原在此以前始終沒能真正化入我東土,這就是我們的縱深短板之處。”


    李之麵朝李奇凝重道,“隻是,決不能認為,隻有蒙古、東北、中原三方勢力始終得不到胡漢融合,與我們同樣強大的阿拉伯帝國,跨海吞並了多少國家,哪怕遠至歐洲!是的,我們曾在西麵邊境,有效地抑製住了他們的東擴意圖,但大唐衰落以後呢?”


    “你的意思是說,趁著我大唐有足夠實力,為後世穩固住將來之險?”李奇問道。


    李之點頭,“曆史上沒有任何一個皇權永遠昌盛,不會衰微凋敝!依靠一時無兩的戰略環境作為基礎,我大唐國祚多久是小事,超然的文明發展水平也隻在於一時,始終令外部力量不能染指我東土聖地,才是功在千秋之重事!短暫或長久的統一,終會因中央集權的時代性衰落,很快陷入亂局,一次五胡亂華,西晉就能滅亡,從而導致了經濟重心整體性質的南移,若前朝曆代在各個軍事重地早有防禦構架,何至於中原淪陷?”


    “李先生,我明白了!”


    李奇居然不由自主地戰起了身子,眼中同樣的凝重之色,顯示出他的透徹理解。


    明王撚須頻頻頷首,他可是知道自昨日起,長安城內相關府署內的各方反應。


    有李之類似深知卓見者,無不大力推舉渤海灣的通航規劃。


    稍有見地者,如李奇這般,更多僅意識到表麵的商業行為。


    更多平庸之人,對此計劃懷抱著無所謂的態度,但因李之的地位,也不會公然給出反對意見,事不關己才是他們的統一選擇。


    於是明王向李奇意味深長地道:


    “正文所講的是種深入理念,但畢竟是建立在個人推斷之下,沒有事實作為依據,絕少有人能感悟其中!隻是旁人尚且不論,你們軍方卻要有這種先天下之憂而憂的充分考慮,不要管他們怎麽說,你作為兵部尚書,理應有超然作為!”


    李奇迴以肯定地迴答:“從我做起,做事不能再局限於一時一隅,哪怕軍中會有人不理解,但這種憂患意識必須要在軍隊裏開展起來。”


    李之對他的一番論述再做總結性發言:


    “目前我大唐算是東亞第一帝國,但帝國積弊爆發,積重難返後,就會陷入長期的亂世內耗,減弱中華文明對周邊的絕對優勢!我們再拿隋朝的短暫出現做個比方,因為隋朝,我們完成了政權統一,新漢族統一之外,還有一個留給文明最大的遺產:大運河!大運河的開掘,勢必還會影響幾百甚至上千年,渤海灣其實就是軍事意義上的大運河,它能很大部分延續之前的那種絕對優勢!”


    “啪!”明王一拍大腿,“軍事上的大運河!正文,這個比喻十分恰當,我們此任朝中重臣,理應為後代兒孫留下更多的大運河!”


    關銘默默望著表情上始終寵辱不驚的李之,心中同樣百感交集。


    此人在個人感情上的確過於多情了一些,但他無論遠見卓識,還是明察智誌,均遠遠超過了自己。


    他心裏再也沒有了因妹妹懿懿所帶來的怨憤,這個人了不得,智力過人,心思敏銳,更難得那一份忠肝義膽。


    但接下來李之話風一轉,卻流露出另番啼笑皆非:“都是自己人,我也不相瞞諸位,渤海灣的通航可是個巨大商機,正清文綺堂要攬下整個海上通道運輸,到時候幾位可是要幫襯著。”


    他的話並沒錯,能壟斷渤海灣海上通道,會是個一本萬利的好買賣,隻要能避開了海難之類的自然災害,所帶來的利益不會低於正清文綺堂多少。


    而且麵前三位,切實把控著律法、軍事、政務三方,隻要他們意見統一起來,除非皇上一言否定,朝廷內的不同意見還真不會起到多少作用。


    隻是此類話題來得忒不是時候,旁人正在為他的一番遠見忠言而感到敬佩之時,卻轉眼被他自己與個人私利又聯係到一起了。


    於是,明王緊皺眉頭,李奇目瞪口呆,關銘張大了嘴巴驚詫,當然還有身邊幾女的捂嘴偷樂。


    “這...這高大形象也轉變得太快了些吧?”良久後,李奇忍不住喃喃道。


    “就是!正文,你的正清文綺堂已經是個采掘不盡的金礦了,再要那許多財物有何用?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關銘不解道。


    李之正色道:“我僅舉一個例子,在福州與鄂州兩地,我已經開始建立兩個先進農耕木器研製基地,一旦成品出來,經得起驗證,整個大唐我會同時設立幾十個類似木器場,這些不需要銀子?我可占用朝廷一毫一厘?”


    明王眼前一亮,“僅有這些?”


    “我會把丹江與灞水河相關交匯河道拓寬,大運河與渭水河所有狹窄處改造,令長安城可直通遠洋貨船,這些我一樣不會讓朝廷出銀子。”李之拍著胸脯道。


    “此話當真?”


    所謂老奸巨猾就是說的明王這一類,隨口的幾句反問,就讓李之盡吐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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