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飛虎莫名身死,林小詩失蹤,本就風聲鶴唳的飛鷹寨幫眾立刻看緊了他。江清流跟賀雷等人忙著查看地道。薄野景行忙著把所有珍貴的皮貨、藥材、肉幹等等全部擱筐裏。江清流迴來的時候簡直哭笑不得,她還吩咐齊大:“別忘了待會把老夫的戰利品帶走啊!”


    吳大頭的後院,是一座圓形大石磨,石磨的磨盤下卻是空心的。平時即使進入院中,又哪裏能看出究竟?這次也幸得賀家兄弟下令嚴查,方才發現了端倪。隻見石磨下一條地道,黑森森地不知通向何處。


    賀氏兄弟已經派人入內查看,薄野景行微眯著眼睛,出門對齊大道:“立刻前往那個赤腳大夫的住處,秘密看住葉和。不過此人可能武功高強,你可不要被他捉了。”


    齊大不動:“我又不是你下屬,你無權指揮我。”


    薄野景行嘿嘿直笑:“小娃娃,還挺有個性。老夫喜歡,晚上老夫來找你生娃。”


    齊大飛快地出門,留下一句:“我沒個性!我去監視葉和!”


    所有人都圍住了這條地道,賀氏兄弟平日裏鬧得不可開交,但是對於賀飛虎的死,幾個人還是真心想要查出真相。


    這條地道通往城西一個破廟,這廟宇十分破舊,又隱在蔥籠草木之間,平素根本不見人煙。吳大頭當然是咬緊牙關:“我一個獵戶,平素吃飽沒事,挖個地道幹嘛?況且看這個洞的光景,挖了指不定多少年了。說不定那時候我還沒到村裏。再說了,這次本就是為了搜銀子,證明我有沒有說假話。你們搜出個洞就準備定我的罪?傳聞飛鷹寨敢於仗義直言,平素我也是十分信賴的。可如今看來,不過是見江清流是個武林盟主,就巴結討好罷了。”


    局麵一時有些僵,賀氏兄弟看看江清流,又不好說什麽。江清流隻好看看薄野景行。薄野景行嘿嘿直笑:“小娃娃,還跟大人講起道理來了。你先在這等著,老夫帶另一個小娃娃來跟你講道理。”


    飛鷹寨這邊雞飛狗跳,沉碧山莊也出了件了不得的大事。


    六月六是當地姑娘迴門的日子,單晚嬋迴了一趟娘家。她娘家也是名門旺族,但年幼喪母,爹爹在她十歲那年娶了個填房。雖然表麵上對她不錯,但到底不是親生的。她嫁到江家的時候,嫁妝幾乎到了寒酸的地步。許多物件都是匆匆趕製,這還是因為她嫁的人家好,單老爺子實在不願得罪江家,這才臨時置辦下來的。


    江隱天本是要當時理論的,但江清流畢竟還是心疼單晚嬋,不忍令她難堪,壓下了這事兒。


    這次單晚嬋迴門,她的繼母卻一改往日,對她格外熱情。單晚嬋對她雖然不親,但畢竟是長房嫡出,也沒有受過什麽過分的虐待。故而對於這位母親的示好,她自然也覺得暖心。


    但一頓飯還沒吃完,繼母就提到她一個表弟在酒樓遇人調戲歌女。本是少年熱血之人,一時爭執,竟失手將人打死,隨後才得知對方是江北刀劍山莊的少主。這些個江湖人可不是好惹的,單家也怕飛來橫禍。希望單晚嬋這邊出麵,平了這事兒。


    單家是正經商家,本來單晚嬋結的這門親確實能讓江、單二家攀上關係。但是因著成親時嫁妝之事,江家族裏多少有些不痛快,這些年一直少有往來。


    眼下單晚嬋又剛跟江隱天發生了口角,江隱天沒治她忤逆不孝之罪已是難得,她又怎麽好開這個口。


    迴到莊子裏,她還愁眉不展,隻盼著江清流早日迴來,也好問問這事兒。對江隱天,她是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的。但是江清流那邊正是沒有頭緒的時候,她左等右等,索性派人傳了個信兒過去。


    飛鷹寨雖處深山,但快馬前往,十天半個月怎麽著也該到了。江清流自然接到了單晚嬋的書信,他這些年漂泊在外,單晚嬋一直甚少聯係,免得他分心。如今看到信,江清流也不以為意,言道他此時不便前往刀劍山莊,要過些時日。


    單晚嬋聽到信兒,委屈得不得了:“他的事總是比我的事要緊,若再過些時日,隻怕都沒有單家了。他再去又有何用?!”說罷,又心意難平,“他必是還記著當時我嫁妝微薄一事,不肯相助。單家不看重我,好歹養我十餘載。江家也不看重我,我不還是知冷知熱地孝順著?!”


    傳話的人嚇得一聲不敢吭,單晚嬋趴在桌子上直掉眼淚。那傳信的人卻又道:“屬下迴來之時,莊主身邊的景姑娘讓屬下帶話給夫人。”單晚嬋的眼淚這才收了一收:“小景她說什麽了?”


    傳信人躬了躬身:“景姑娘讓夫人把這張字張交給一個‘留在家裏的老東西’。恕屬下無能,不知此乃何人。”


    單晚嬋接過字條,這才擦幹淚上的淚珠兒,揮揮手:“你下去吧。”


    第二天,單家派人將刀劍山莊少主的屍首送迴去,刀劍山莊哪容自己少主躺著迴來,當即就怒火衝天。一百多武林人士披麻戴孝,手中寶劍磨得雪亮,眼看就是一刀一個小朋友的架式。單老爺子是正經的商人,哪裏見過這場麵,心肝差點沒嚇得蹦出來。


    一個灰衣老頭分開眾人走到前麵,隻見他臉上戴著眼罩,隻有一隻獨眼,手裏捧著個旱煙鍋子。他身邊一個清俊的青衫少年趕緊上前幫他把煙點上。老者抽了兩口煙,吐出一卷一卷的煙霧來:“別忙動刀動劍,容老夫為死者上柱香先。”


    刀劍山莊的人紅著眼睛,隻恨不能將他們大卸八塊:“待你歸西之時,我們也會替你上柱香!”


    灰衣老者果真上了柱香,又抽了幾口煙,這才轉身:“就你們這少主,死了是好事。趕緊地換個有德有能的,免得刀劍山莊遺臭萬年。”


    靈前作此語,刀劍山莊簡直大怒,就在諸人拔刀的瞬間,突然一陣兵器落地的鏗鏘之聲。灰衣老者一掀袍角,竟然就著棺材坐下,連單老爺子都皺了眉頭——晚嬋派了這個老者與他們一並前來講和。他隻道此人有些威望,但靈前做出這樣的事來,怎麽說這仇也是結大了。


    他有心想上前相勸,卻見刀劍山莊的人竟然如同站立不穩一樣,嘩嘩地倒了一地。灰衣老者手裏捧著煙鍋子,還在棺材板上敲了敲:“這就對了嗎,古語有雲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他看著滿地亂滾的人,順腳踩住一個滾到腳邊的,“看來諸位還是頗有慧根的。”


    他一把掀開棺材蓋,露出裏麵已經有幾分腐壞的屍首:“誰過來呸一聲,罵一句殺得好,我就替他把毒給解了,你們覺著如何?”


    刀劍山莊的人簡直是氣瘋了,單老爺子也給嚇瘋了,當即連滾帶爬地走過去,連連告饒:“先生,萬不可如此啊!他們是江湖中人,今日您在還在,哪天您若不在……他們還不把單家給生吞活剝了啊!”


    灰衣老者不耐煩,一腳將他踹開:“滾你大爺的,慫貨。要不是穀主有命,老子豈會為你這種軟蛋出頭!老子今日將他們全部毒殺於此,看他日誰敢尋仇?!若是真有漏網的將你單家滅門,老子天涯海角也必抓住漏網之魚給你們報仇不就是了?!”


    單老爺子哪料到他如此蠻橫,頓時連連叫苦。他走到刀劍山莊的莊主笑問天麵前,連連鞠躬:“笑莊主,失手殺人本是我們不對,多少錢財我們都願意賠償。還請笑莊主別跟單家計較,高抬貴手,貴手高抬。”


    笑問天沒理他,笑問天也在地上正滾著呢。


    ……


    這番談判,持續了一天一夜。直到刀劍山莊中庭的地都給人滾去了一層皮,終於有人受不了了。有個家丁模樣的先站起來,往棺材裏吐了一口口水,大嚷了一聲:“殺得好!”


    灰衣老者笑眯眯地讚了句:“識時務!”然後拿一個鼻煙壺樣的東西往他鼻端一掃,這人不過片刻功夫,竟然恢複如常。有了第一個,自然就有第二個,有了第二個就有第三個。


    很快,刀劍山莊的人一個一個都開始恢複了,隻可憐棺材裏的少莊主。古人有一言,道被唾沫星子淹死——他如果還活著,估計也就是這死法了。笑問天氣得火冒三丈,竟然暈了過去。灰衣老者一煙杆把他敲醒:“笑問天,還報仇不了?”


    他從懷裏摸出一個小玉瓶:“要還報仇你盡管說一聲,老子今天就把刀劍山莊的人通通毒死,省得他日還要奔波。”


    諸人俱都一凜,見識過了他方才的手段,這時候倒是沒人敢懷疑。笑問天如同喘氣的水牛,半天才咬著牙說了句:“我兒之死,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灰衣老者這才收起玉瓶:“早想開不就完了,害老子百忙之中還要抽空跑一趟。”


    單老爺子驚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不用賠款?!”


    灰衣老者也非常驚訝,似乎他從沒聽過這樣的事情:“賠什麽款?!”


    單老爺子合不攏嘴:“不需要跪地道歉?”


    灰衣老者一瞪眼:“是需要跪地道歉!”他一腳把刀劍山莊的莊主笑問天踹起來,“養子不教父之過,養出這麽個兒子,害老子沒事跑來瞎折騰,你知道老子的時間多寶貴麽?!還不給老子道歉!”


    然後……刀劍山莊就給單家鄭重其事地道了歉。


    單老爺子都快昏厥了,還是被身後眾人挽著,一路頭重腳輕,仿佛騰雲駕霧般走了。灰衣老者當然是苦蓮子,他一迴沉碧山莊就繼續埋在藥草和醫書堆裏,單晚嬋想找他道個謝都沒找著——藥草堆太高,扒拉不出來了。


    單晚嬋隻得找水鬼蕉道了謝,水鬼蕉倒也不怎麽放在心上:“謝穀主吧,如果不是她發話,師父才不會管這閑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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