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早上,雪停了,一張露在地麵的報紙碎片隨風而動,漸漸飛離了淺雪,飄進了洶湧的灰色河流中。數秒鍾後,喘急水流將報紙的碎片帶進了河邊一個大水車輪中,在鏽跡斑斑的鐵桶裏打著漩。


    沒過多久,水車轉了大半圈,將鐵桶帶到製高點,然後“嘩啦”的一聲,倒進了水槽。接著,河水沿著鐵皮和竹筒構成的水道一路向下,流進了不遠處一座石屋的水池中。


    隨後,一隻長滿老繭的大手伸進水池,將報紙的碎片撈了起來。


    “來自地麵鎮的荒野騎士其實是個幽默的紳士……唔……去年的報紙……還紳士……騙誰呢……”隨著自言自語的聲音,大手將報紙碎片揉成一團,隨意丟進了房間角落裏。


    借著昏暗的光線,可以看見大手的主人是一位胡子拉渣的胖大叔。他穿著吊帶工作服和短筒橡膠靴子,挺著圓鼓鼓的大肚子,看起來十分憨厚老實。他叫啊諾,鎮上的人都喜歡管叫他諾大叔,他是水車鎮唯一一間酒吧的老板。


    扔完報紙,諾大叔從另一個水池中打了桶水。由於汙水河的河水裏麵有很多泥沙,所以必須經過一個晚上的沉澱才能飲用。提著水,諾大叔輕輕推開側麵的木門,來到一間狹小的廚房。此刻,煤爐上煮著一鍋粥,正冒著騰騰的熱氣。諾大叔先用清水洗了點菜和蔥,然後切成碎倒了進去,再放了點鹽,接著用木勺子攪拌了一番。


    最後試了試味道,感覺差不多了,他就用個大木碗盛了半碗,放上把木湯匙,然後推開廚房的另一扇門,來到了酒吧中。這是一個二十平方米左右的小空間,一眼就看完了。左側是一個小吧台,吧台對麵是個石砌火爐,裏麵正燒著柴火,而中間擺著三張圓木桌和一些小板凳,火爐側麵角落裏放著一張小床,床邊有個老舊的小櫥櫃。


    此刻,床上有一條人影,從頭到腳都蒙在被子裏,隻能判斷出是個身材勻稱的人類。


    諾大叔端著菜粥來到床前,輕輕敲了敲床沿的木板,輕聲說道:“年輕人,早餐好了。”


    “嗯。”卷縮在被子裏的人應了聲,然後就沒了反應。


    “趁熱吃,對身體好。”諾大叔勸道。


    “嗯。”被子裏的人依然沒動,諾大叔見狀,隻好搖了搖頭,將大木碗放在小櫥櫃上,然後迴了廚房。這位年輕人,是他兩天前在路上遇到的。當時,對方躺靠在路邊的石塊上,全身浮腫,皮膚大麵積潰爛。看情形,是體內的輻射濃度過高所致。他原本以為是一具屍體,就想上去搜索一番,順便埋了。結果他一靠近,那人就睜開了眼睛,而且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拔出了槍,並將槍口對準了他。


    經過幾句簡單的交流,那人摸出一枚金幣丟給他,讓他找個安全的地方落腳。於是他就將對方帶了迴來,反正他是開酒吧的,什麽人的生意都能做。不過,南部墓園的酒吧一般都很小,他的酒吧也不例外,隻在角落放了張小木床,以供過往的旅人留宿。迴到來後,那人蒙頭就睡,除了偶爾吃點東西外,就卷縮在床上一動不動。若不是還會發出聲音,他肯定以為對方已經死了。


    接著,他又打了半碗菜粥,通過吧台裏的小木梯,爬上了閣樓。這是一個三角形的狹小空間,一左一右地擺著兩張小床。此刻,左邊的小床上正躺著一位身材嬌小的女孩。走近看去,女孩相貌姣好,臉上還帶著淺淺的笑容,似乎睡得很香甜。這是他的女兒蘇姍,今年十四歲,再過兩個月就滿十五歲了。


    看著唿吸平穩的女兒,諾大叔輕輕地歎了口氣。再過一段時間,他就要按約定將女兒送到水車鎮北麵的“灰塔鎮”,給那裏的流放貴族做女仆。灰塔鎮是個大型地麵鎮,有三十多萬的常住人口,由銀城世界派來的流放貴族管理。水車鎮是灰塔鎮的六個附屬鎮之一,主要任務是儲蓄、輸送和利用水資源,相當於灰塔鎮的水庫和水力發電廠。


    對於女兒的未來,他充滿了憂慮。成為女仆後,若是她運氣特別好,能嫁給一位流放貴族做妻子,當然是件好事,不過這個概率很低。這些被流放的銀城貴族通常怨氣很重,再加上蟲化者嗜虐的天性,他們的性格普遍殘暴,甚至還有些扭曲。


    如果蘇姍運氣不好,很快就會被他們折磨致死。而且就算能活到服務期滿,恢複自由民的身份,她也隻能到酒吧裏做墓園流鶯。除非能遇到合適的人結婚生子,否則這一生都會很悲慘。隻不過,在這片殘酷的土地上,能活著也算是一種幸福了……


    蘇姍是普通人類,沒有蟲化者天賦。五年前,她誤入重輻射區,為了救她,他欠下了“灰狼傭兵團”很大一筆錢,足足有三十個金幣。利滾利到去年,已經翻了兩倍有多,連本帶利高達九十三金。為了償還債務,他隻好向一位名叫“布朗·喬爾”的流放貴族借錢,並承諾今年冬天過後,如果無法償還債務就讓蘇姍前往灰塔做五年的女仆。


    可是,他根本沒有辦法在一年內湊到足夠的錢。他之所以借這筆錢,隻是為了延緩債務的時間,拆東牆補西牆罷了。在他看來,灰狼傭兵團的人和流放貴族之間並沒有什麽本質的區別,蘇姍無論落到誰手裏,迎接她的都不會是什麽好的命運。


    他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寄望於一位過路的旅人。幾個月前,他曾經和一位留宿的男子一見如故。兩人喝醉酒的時候,他向陌生的朋友哭訴了他的困境。


    結果,那位旅人聽完他的事情,就摸出一個鐫刻著狼頭的徽章給他看,聲稱自己是大地行者,願意幫助他,並和他約定好,明年冰雪消融之前,他就會趕迴來替他償還所有的債務。雖然他對此不抱有多大希望,畢竟他們隻是萍水相逢,但有希望,總好過沒希望……


    每當他想起那位朋友的話,心裏就莫名地升起了一股暖意。


    “我是行走於蒼茫大地的火,善良的人們最忠實的朋友,等我迴來。”走的時候,那人用力地摟了摟他的肩膀,讓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不由得相信了這個虛無縹緲的承諾。


    然而,冬天已經過去大半了,卻還不見那人的蹤影。隨著時間的推移,他愈發地擔憂起來。或許,該是夢醒的時候了,在這個冰冷的世界裏,從來就沒有奇跡……


    不知不覺中,淚已滿襟。片刻之後,他從思緒中恢複過來,擦了擦眼睛,然後輕輕敲了敲床沿,輕聲說道:“小懶蟲,起來吃早餐了。”


    女孩的睫毛動了動,卻沒有睜開眼睛。


    “小懶蟲,太陽曬屁股囉。”諾大叔微笑著說道。


    “不嘛~我要再睡一會~”女孩緩緩睜開眼睛,伸了伸懶腰,打了個嗬欠,然後翻過身,賴在床上不肯起來了。如果放在西部大陸,她長得不算特別漂亮,鼻尖上還有些雀斑,隻能算得上是清秀。但仔細看去,她那眉宇之間還有幾分淡淡的嫵媚,再加上豆蔻年華的水靈青嫩,小小年紀就別有一般風情。


    “再給你睡十分鍾,然後來起來吃東西,幹活了。”諾大叔板起臉說道。


    “幹什麽嘛?大冬天的,又沒客人。”女孩懶洋洋地說道。


    “那位客人等會要換繃帶,你去幫幫忙。”諾大叔說道。


    “他不是不要別人幫忙嗎?”女孩坐起來說道。


    “他那包紮技術,每次都把自己包成個木乃伊,我看著可憐。”諾大叔說道。


    “那是他自願的呀~”女孩嘟著嘴說道。


    “我們做人不能這樣,要多點替別人著想,別人才會對我們友善。”諾大叔語重心長地說道。


    “諾大叔……”女孩故意拉長聲音,像其他人一樣稱唿自己的父親,接著又說道,“難怪別人都叫你老好人,一點也不像個蟲化者。”


    “蟲化者怎麽了?蟲化者就不能是好人了?我可認識很多善良的蟲化者……”諾大叔說到一半,就被女兒打斷了。


    “那是少數,好嗎?”女孩有些不屑地說道。


    “其實很多蟲化者的內心都是善良的,隻是艱苦的生存環境讓他們不得不……不得不……”諾大叔想了好一會,也沒有想到合適的形容詞。


    “自私一點。”女孩提醒道。


    “對,自私一點……”接著,諾大叔大手一揮,說道,“好了,快起來洗漱,吃東西,然後幹活。”


    “遵命,我的老爸。”女孩站起來,垂著雙手,有氣無力地說道。


    大約半小時後,女孩刷牙洗臉,吃完早餐,然後穿著寬鬆的睡衣,踩著拖鞋,懶洋洋地爬下閣樓,耷拉著肩膀來到酒吧角落的床前。隻見她隨意地踢了踢床腳,叫了聲:“喂~”


    從頭到腳蒙在被子裏的人紋絲不動,沒有任何反應。


    “喂!”她提高音量,又叫了聲。


    “嗯?”床上的人終於有了動靜。


    “起來,幫你換藥。”她有些不情願地說道。


    “不用。”被子裏傳出冷淡的聲音。


    “好吧,我尊重你的決定……”女孩聳了聳肩,又說道,“但我必須告訴你,如果不好好處理傷口,就會發炎、化膿、發臭,然後我和父親就會把你丟出去……”


    過了好一會,床上的人終於動了動,掀開被子,露出了一張纏滿繃帶,隻露出兩隻眼睛的臉。


    “你叫什麽?”女孩好奇地打量著眼前的年輕男子,問道。隻見後者的眼睛動了一下,似乎瞄了她一眼,然後就蒙上被子轉過身,繼續睡覺。


    ps:


    看著兄弟們這麽支持,今天加一更。


    就算以後不寫了,今天的情誼,船長也會銘記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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