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體育會的諸位而言,今天是個既激動又喪氣的日子。


    激動的是,那個曾經三拳兩腳就打敗了會長梁永相的年輕人,終於如約來到了體育會。


    而喪氣的是,這個年輕人是坐著輪椅,被人推著過來的。


    梁永相確實是個高傲之人,對陳沐也仍舊是沒有服氣,但與自己的麵子相比,他更在乎體育會的生死存亡。


    早先那一次拳賽,體育會非但落敗,連他也被打傷了。


    若今次再慘敗,體育會名聲掃地,武行的聲望跌落穀底,又有誰能抬得起頭?


    他相信陳沐能夠反敗為勝,所以隻要陳沐願意出戰,他是可以放下麵子的,畢竟陳沐來拜過碼頭,說到底也算是武行的人了。


    但讓他沒想到的是,陸雲琛竟然主動要求去遊說陳沐,這倒是省去了他在陳沐麵前低頭,梁永相自是求之不得的。


    隻是沒想到,陸雲琛確實請來了陳沐,但陳沐卻受了傷,而陸雲琛則已經落馬。


    雖然不清楚這裏頭都發生了些什麽,但梁永相這等層次的人,隻要稍微打聽一番,再分析一下這些狀況,很快也就能夠得出個大概的真相來了。


    他不太情願,但也不得不把陳沐受傷,跟陸雲琛落馬給聯係在一起。


    因為他是高傲之人,所以他很清楚陸雲琛的脾氣,以這位總華探長的心性,萬萬是不會主動去邀請陳沐的,所以這裏頭必然有隱情。


    但無論裏頭有何等樣的隱情,如今都失去了意義。


    因為結果就擺在眼前,陳沐雖然受了傷,但到底是如約到了格鬥賽場來,而陸雲琛則落馬革職,估摸著從此要一蹶不振了。


    不過讓梁永相感到心安的是,陳沐抵達之後,陸陸續續有人過來聲援和助拳,竟是將體育會圍了個滿滿當當!


    即便拳台搭在了大街上,也足夠開闊,但到底是讓人圍了個水泄不通,這樣的場麵,與第一次相比,實在是天淵之別。


    梁永相經曆了慘敗之後,無論敗給陳沐,還是敗給洋人,都有了些自知自明。


    他知道這些人並非奔著體育會來的,否則第一次就該來了。


    他們都是衝著陳沐來的!


    他在人群裏頭見到了和合桃的山主黑骨紅,見到了王舉樓等過江的猛龍,也看到了本地本土大大小小諸多堂口的坐館大佬們。


    甚至於一直遊蕩於黑暗之中的殺手“郵差阿鬼”,都出現在了陳沐的身邊!


    陳沐坐在輪椅上,腿上蓋著薄薄的毯子,笑容和煦,不過人人見了,都要給他讓路,坐館大佬們紛紛上前來迎接,就好像每個人都跟他相交莫逆一般。


    陳沐自是一一迴應,並沒擺什麽架子。


    體育會這邊早先對陳沐並不友好,陳沐雖然插手港務,聲名鵲起,身價暴漲,但到底是受傷了,今日怕是無法出戰,體育會的人自是失望。


    他們也都是要麵子的人,所以沒有多少人上前來寒暄,反倒是最冷淡的一群人。


    體育會好歹是今次的東主,對陳沐這麽冷淡,那些來捧場的,也都非常不滿,隻是今日畢竟要一致對外,也就忍耐在心裏,誰都沒有發作。


    關鍵時刻,還是梁永相站了出來。


    他畢竟是體育會的會長,如果連他都沒有任何表示,未免寒了這麽多人的心。


    再者說了,陳沐雖然無法出戰,但這麽多來捧場幫襯的人,其中也不乏好手,若能夠爭取幾個上台打拳,倒也是非常不錯的。


    “陳爺,難得今日過來,招唿不周,還請見諒了。”


    一聲滿是江湖氣的陳爺,足以表明梁永相的姿態改變了。


    陳沐也不提過往那些齟齬,大大方方地抱拳迴道:“這陳爺二字可不敢當,梁會長若是不嫌棄,叫我一聲小陳仔就好。”


    梁永相這個人虛榮心很強,陳沐願意放低姿態,他自是驚喜萬分,當即朝陳沐道:“陳爺名揚香江,人人敬仰,當得起這二字,今日是中外拳賽,需是當仁不讓,陳爺就不要謙虛了,免得讓番鬼佬把咱們給看低了。”


    陳沐也就不在這個話題上多糾結,隻是朝梁永相道:“洋人方麵,今日來的是誰?”


    雖說陳沐受傷了,但號召力就擺在眼前,振臂一唿,說不得其他人都願意為他上台去打拳,梁永相自然也不會隱瞞什麽。


    “今天該是自稱鐵拳無敵的紮爾斯·卓別林,聽說總警長韓亞橋也會親自來觀戰……”


    “鐵拳無敵卓別林?”也虧得伊莎貝拉早就跟陳沐透露過,所以陳沐也並不驚訝,倒是梁永相有些疑惑起來。


    “陳爺聽說過此人?上一次我……我就是敗在了此人手下……”


    “這番鬼佬雖然並不算太高大,但頭腦奸詐,想法狡猾,下手狠辣,拳腳也很重……”


    “更讓人可恨的是,他對咱們的傳統功夫似乎有過研究,不按套路倒也無所謂,他卻仿佛能夠看清一切破綻一般,實在有些匪夷所思……”


    “我倒是聽說過這個名字,隻是您說他能看出傳統功夫的破綻?”陳沐也很好奇,梁永相為何會輸得那麽難看。


    畢竟陳沐與梁永相交過手,知道這個體育會的會長可不是浪得虛名的,尤其是八極拳的功夫,蠻橫霸道,剛勁短快,非常的了得。


    梁永相搖了搖頭,估摸著也是真的不明所以。


    正當此時,陳沐身後卻傳來了一道熟悉的聲音:“陳爺,我知道是原因!”


    聽得這聲音,陳沐也扭過頭去,頓時露出了笑容來。


    “杜大哥,林大哥,你們怎麽也來了!”


    杜星武笑了笑道:“黃先生那邊……確實是忙得不可開交,不過林宗萬老弟過江來,說是要來探望你,我如何也要帶過來不是?”


    作為龍記的雙花大紅棍,林宗萬迴到了廣州,輔佐林晟,倒也搞得有聲有色。


    今番是過來給陳沐送花紅的,沒想到正好撞見了這個盛世,便央著杜星武一起過來看看。


    “陳爺,你這傷不礙事吧?三爺可得心疼死了……”


    陳沐擺了擺手:“你迴去之後可不能跟契爺說起這個,免得他擔心。”


    林宗萬也點了點頭,笑道:“三爺一直想親自過來看看你,隻是黃師父每天給他治腿,所以未能成行。”


    陳沐頗為羞愧:“該是我迴去看他老人家才對的……”


    說到此處,氣氛難免有些壓抑,倒是梁永相朝林宗萬問道:“這位夥計不如先說說那個紮爾斯?畢竟一會兒人可就到了……”


    陳沐也好奇:“林大哥你怎麽會知道英國人的內幕?”


    林宗萬搖了搖頭:“我並不知道英國人的內幕,但我知道,有個日本武道家上個月到了廣州,沒多久就過江來了香港,所以猜想該是有點關係的。”


    “日本的武道家?”


    “是,這日本古道家名喚船越路珍,早年間一直在中國拜師學藝,對唐手道非常癡迷,也小有所成,迴到日本之後,接連打敗各地名家,聲名鵲起,該是眼下名聲最隆的武道家了……”


    “唐手道?”陳沐對南拳很是熟悉,但對於這個唐手道,卻有些陌生。


    梁永相所學駁雜,可謂師承百家,此時也是恍然大悟,猛拍額頭道:“這就難怪了!這位夥計你猜的該是沒錯,應該就是這個什麽船越路珍在暗中指點紮爾斯了!”


    梁永相與紮爾斯交過手,對他的路數最是清楚,他這麽判斷,應該是不會錯的了。


    “這唐手道麽,其實就是白鶴拳,糅合了形意、八卦、太極和少林各個拳種,內外兼修,日本人又叫做空手道,但其實是從福建傳到了琉球,再從琉球傳入日本的。”


    “日本人為了紀念這拳術的來曆,所以稱之為唐手,朝鮮人照著這唐手,改成了跆根,也就是他們說的跆拳道,其實都是傳承自我大中華的拳術!”


    陳沐聽完也是恍然:“難怪這個紮爾斯對傳統功夫了如指掌,原來有這個船越路珍在背後撐腰……”


    “不過會長你適才說,這唐手是福建南拳改良的?”


    梁永相點了點頭:“沒錯,是福建南拳,傳到琉球之後,糅合了琉球那霸手、首裏手以及琉球舞方,聽說還加了日本的猿臂、浪手、浮州,柳生新陰流的‘無刀取’,薩摩‘示現流’袈裟斬,林林總總,這才成為了空手道……”


    “這就是他能夠看破咱們功夫軟肋死穴的原因?”陳沐也有些難以置信。


    畢竟這個船越路珍不過是個偷師的家夥,雖說融合了各家所長,但讓這麽一個家夥坐鎮幕後,給紮爾斯這樣的家夥出頭,實在讓人氣不過。


    陳沐沉思了片刻,對梁永相的敗北,也就有些理解了。


    梁永相並非專攻一樣,而是博而不專,他與船越路珍應該是同一類人,希望能夠擷取眾家之長,但最終都隻能是花裏胡哨罷了。


    這唐手既然是從福建傳出去的南拳,應該沒有全部傳出去,畢竟南拳博大精深,而且分門別類,實在太過廣闊。


    武術家們從來都有著門戶之見,是萬萬不會將絕技傳太多出去的,所以這個船越路珍與梁永相一樣,隻知其一而不知其二,也虧得碰上梁永相,若是與陳沐這樣的人做對手,根本就討不到半點好處!


    念及此處,陳沐頓時有了主意。


    船越路珍不是在幕後指點紮爾斯麽,陳沐也可以在背後提醒梁永相,就不信還會輸給這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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