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昏暗,唯留一盞青燈。


    魏姑芷便如苟活於人間的陰魂一般,帶著一股莫名的陰冷氣息。


    陳沐見得此狀,心中也是有些發緊。


    初時到不覺得這魏姑芷如何,可如今是越看越玄乎,尤其是她用血肉蠱給紅蓮接駁了斷指之後,這種感覺便越發強烈起來。


    等了許久,魏姑芷到底是開口了。


    “想要我去洋鬼子的廟裏住幾天也不是不可以,那老鬼子打的什麽主意,我心裏也都清楚,你若答應替我辦件事,我將此道奧秘與他說道一二也不是不可以……”


    陳沐沒有立刻答應,因為他知道魏姑芷所提絕非易事。


    果不其然,見得陳沐沉默不語,魏姑芷也氣惱起來了。


    “若不是因為你,聖母也不至遭此厄難,如今讓你幫忙,卻是一聲不吭,你還是不是個男人!”


    陳沐終於是開口道:“若此事是為了幫助紅蓮,我願意去做。”


    魏姑芷臉色稍霽:“這才像話!”


    話音一落,她便從懷裏取出一個黑色瓷瓶來,遞給了陳沐。


    “把這個喝下去吧。”


    陳沐見過狗仔七那慘不忍睹的死狀,見得這黑色瓷瓶,腦海中浮現出來的,竟然滿瓶都是黑色毛蟲的畫麵,心頭也緊張起來。


    “這……這是什麽東西?”


    魏姑芷也不瞞他。


    “這是毒藥,但卻能治好聖母的手,你敢不敢喝,要不要喝?”


    “毒藥?什麽毒藥?”雖然她說能治好紅蓮的傷,陳沐也知道一些個中草藥以毒攻毒,也有奇效,但到底是不敢貿然服用。


    “這叫做無義草,最適合你這等無情無義的人服用,你讀些書就知道是什麽了。”


    陳沐聽得這名字,也是恍然。


    早先他讀書倒沒有這等見識,不過呂勝無教他配藥煉丹,陳沐卻是學了不少東西的。


    “無義草便是金燈花,一曰九形,花葉不相見,俗惡人家種之,又叫無義草。合離,根如芋魁,有遊子十二環之,相須而生,而實不連,以氣相屬,一名獨搖,一名離母,言若士人所食者,合唿為赤箭。”


    這隻是藥書上的記載,陳沐還從呂勝無那裏得知了更具體的信息,這金燈花名字很多,但最為人熟知的卻是“彼岸花”,這東西可是有毒的!


    魏姑芷也果真沒騙人,不過她是個煉蠱的女人,所用之物有毒也就不足為奇了。


    “所以,這彼岸花消腫止痛,鎮靜寧神,對紅蓮的傷勢是有用的,可我不明白,這難道不是給紅蓮喝麽,為何要我喝?”


    呂勝無其實早就告訴過陳沐,此物味辛、苦,有毒,入藥有催吐、祛痰、消腫、止痛和鎮靜的作用,經過萃取提煉,能用來煉製寧神丹。


    畢竟有消腫止痛的作用,給紅蓮用的話,也算是對症,可讓陳沐來喝,對紅蓮又有何幫助?


    魏姑芷冷笑一聲道:“讀書種就是讀書種,竟連這個也知道,既然知道,就更好了。”


    “這東西有毒,若直接給紅蓮喝,弊大於利,但如果讓你來喝,將你當成藥爐,藥效沉入血中,再用你的血來煉藥,便能去其毒而留其效,你明白了麽?”


    陳沐頓時恍然,原來是讓自己當藥篩子,將毒性都過濾了,再放血煉藥給紅蓮服用!


    陳沐到底是跟呂勝無學過的,煉丹術中,有時候也需要用到人血,所以他對魏姑芷的用藥之法,並無太多質疑。


    “我能拿去給師兄看一眼麽?”陳沐知道,黃飛鴻對藥物有著極深的研究和造詣,必然有法子祛除毒性,而提煉出能用的藥物,甚至能用更好的藥物來代替,又何必毒害他陳沐?


    這怕是魏姑芷故意給報複整治自己,終於是要跟他算賬了,隻是這也難免太過苛刻。


    魏姑芷聞言,也是大怒!


    “你信不過我就滾出去!洋人廟我也不會去,聖母若有個不測,我姊妹必要殺你以泄心頭憤!”


    陳沐也是無語,想了想,這彼岸花雖然有毒,但毒性不會太烈,大不了就吐一場,吐出來也就好了。


    思來想去,陳沐終究是拔了那塞子,嗅聞了一下,竟有一股甜絲絲的誘人氣味。


    那氣味便如無形的女妖一般,誘惑著陳沐,仿佛靈魂之中想起女人慵懶而勾魂攝魄的聲音,唿喚陳沐快點喝下去一般。


    陳沐鬼使神差便將瓶子湊到了嘴邊來,魏姑芷的嘴角也露出詭異的笑容。


    然而就在此時,外頭陡然傳來聲音。


    “別喝!”


    房門突然被撞開,呂勝無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外,紅蓮抓著他的刀鞘,便跟在他的身後。


    “你們怎麽來了……”陳沐也是一臉疑惑,再看這黑色瓷瓶,頓時也緊張起來。


    紅蓮想來該是知道魏姑芷的意圖,生怕陳沐吃虧,才會跟著過來,至於呂勝無,怕也是一直暗中保護陳沐,幹脆將紅蓮引導至此。


    “你……你不要喝……”紅蓮雖然這麽勸,但內心似乎也在掙紮,估摸著這藥對她確有奇效吧。


    陳沐心中也是愧疚:“若沒有我,你也不至落到這等地步,若果真能救迴你的五指,我喝了便是。”


    如此一說,陳沐又舉起了那瓶子,今次倒是輪到呂勝無開口了。


    “渾小子,你可不能喝!”


    魏姑芷也急了:“老雜毛,人家年輕人的事,你瞎攪局又是為了甚麽!”


    “年輕人的事?”陳沐也是一頭霧水,這怎麽就跟年輕人扯上關係了?


    呂勝無也忍不住,朝魏姑芷道:“你若隻是為了給紅蓮治傷,老道自是不會阻攔,這小小毒性,老道還不放在心上,可你夾帶私貨,未免太不厚道!”


    “夾帶私貨?這到底是怎麽迴事!”陳沐總算是聽出來了,隻怕這絕不僅僅是治傷藥這麽簡單了!


    呂勝無走到前頭來,朝陳沐道:“此花名獨搖,白花者易尋,紅花卻難得,湘西苗女或草鬼婆得之,便以血肉培植,三月開花,豔麗無比,采摘花朵以煉蠱,十年方成,花蠱之中最惡!”


    “此蠱種於鍾情男子身上,便不得思情欲,否則蠱蟲啃噬人心,痛楚難忍,每思一次,心痛更甚一分,唯有見到下蠱之女,方可解除,若無法朝夕相處,九十九日之後,心痛至死!”


    “以命飼蠱,以蠱養情,這便是兇名赫赫的*!”


    “甚麽?*?!!!”陳沐也是驚怒萬分,沒想到魏姑芷竟會利用自己對紅蓮的關心,夾帶了這麽惡毒的私貨!


    若果真吃了這*,他便隻能與紅蓮朝夕相伴,往後也不得再思想其他女子,否則便會心痛欲絕!


    “他說的可是真的?”陳沐朝紅蓮問道,又轉頭怒視魏姑芷。


    這*是用紅蓮的血肉飼養了十年才成的,她沒道理不清楚,或許正是知道,所以才來阻止的。


    魏姑芷卻一臉無所謂,朝陳沐道:“這老雜毛隻知其一不知其二,隻會挑撥罷了!”


    “聖母冰清玉潔,必須從一而終,早初給她煉蠱,也是不想有男人辜負她,可如今卻不是為了這個。”


    “老婆子我雖然接駁了她的斷指,但斷骨難愈,生長極其緩慢,又不得亂動,全靠蠱蟲從中維係,皮肉愈合之後,便沒法子再飼養蠱蟲,若不想方設法,蠱蟲萎靡之後,五指同樣是要壞死的!”


    “雖然不知道你修煉了什麽內功,但你陽氣十足,比尋常男子還要更旺盛百倍,最是適合飼養蠱蟲,但人的血種各異,若用你的血,就必須與聖母的血種相容,唯一的辦法,就隻有這*了。”


    “隻要你服下*的蠱種,你的血就能為聖母所容,每日以血喂養,不出三個月,聖母的手指必定完好如初!”


    魏姑芷一氣將內情說道清楚,陳沐也陷入了沉思之中。


    呂勝無沒有發話,便證明魏姑芷所言不虛,或許這真的是為了挽救紅蓮的五指而製定的權宜之策。


    “所以,這東西除了能治好紅蓮的手指,也果真是*,沒錯吧?”


    陳沐不知道傳說中的*是否真的那麽神奇,但中醫西醫都無能為力,魏姑芷卻憑借蠱蟲,將斷指接駁起來,這是他親眼所見的事實。


    若喝下這東西,紅蓮或許真的能治好,但能治好紅蓮,也就說明*的功效是真的,難道自己這一輩子,果真要與紅蓮綁在一起?


    他與紅蓮也算是朝夕相伴出生入死,若說他半點不動心,那是七月十四說假話——騙鬼。


    可他心中對紅姑還留有懷念,對遠走他鄉的宋真姝,也並未徹底放下,若與紅蓮在一起,想起其他女子,豈非要受到心痛的折磨?


    更何況,他還要去殺特裏奧,屆時必然是九死一生,難免要殃及紅蓮,但凡親近他陳沐的女人,又有幾個是有好下場的?


    這小小的一個瓶子,一口悶下或許都不一定能夠品嚐出什麽味道來,可此時,陳沐卻遲遲無法做出決定。


    紅蓮的五根手指,和他下半生最重要的決定,二者選其一,可以說是陳沐目今位置,遇到過最難抉擇的一個問題。


    陳沐在遲疑掙紮之時,紅蓮也深深埋著頭,她的眼睛已經徹底看不見了,但她的心,卻比誰都要敞亮!


    “我從不會強人所難,更不會委曲求全,這手指,不要也罷!”


    話音一落,她握著刀鞘的左手,突然往後拉扯,露出了刀刃來,右手便往刀刃上抓!


    為了斷絕陳沐的遲疑,為了不讓陳沐為難,她竟然要自廢五指!


    這五根斷指好不容易才接駁起來,狗仔七已經死了,她若再割斷,怕是再沒機會接駁起來,更別提這其中的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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