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南方北方,天大地大,過年最大。


    在雒劍河的田莊休養了一陣,也終於到了年關。


    孫幼麟和蘆屋晴子等人好些了之後,便時常出去打探消息,無論是洋人亦或是官府,甚至於龍商會館的人,都在搜尋追捕陳沐等人。


    當然了,呂勝無施展神打之術的傳奇故事,也早早傳了遍地,甚至於整個嶺南都轟動了,連洋人的教堂都派出裁決所的神甫來調查真相。


    嶺南各地的人慕名而來,天後宮儼然成了聖地,甚至有人要出錢重修這座破廟。


    雖然這並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但畢竟已經成為焦點,鹹水妹住在天後宮裏,多少有些影響口碑,加上龜公四處打點,官府方麵終於鬆了口,終於是讓鹹水妹們搬離了天後宮,縉紳和土豪資助,又建了一座水寨。


    這些人來探訪,神打是沒太多眉目,倒是讓鹹水妹迷得昏頭轉向,水寨很快就熱鬧起來,甚至比以往還要熱鬧。


    不過這些都是旁枝末節,陳沐也不去關注太多。


    許是慶長履行了約定,又許是到了年關,官兵上下也都懶惰了,官府方麵的追捕寬鬆了不少,龍商會館一直暗地裏調查,也不敢聲張,如今明火執仗大動幹戈的也就隻有洋人了。


    這些洋人穿街過巷,時常鬧得雞飛狗跳,百姓反感萬分,天天找了些鄉中耆老和老學究去衙門投告,洋人的壓力也非常的大。


    聽說與洋人約定的條款也已經公布出來,洋人沒了戰艦,也沒底氣,朝廷方麵強硬了一迴,洋人並沒有討到太多好處,為了此事,慶長還記了一筆功勞,據說北京方麵有意讓他北上,如今也是紅人了。


    這些都是孫幼麟等人打聽迴來的消息,陳沐一一記在心裏,但並沒有太多的幹預,算是無心無力,目前最要緊的是抓緊時間療傷。


    畢竟躲在此處也絕非長遠之計,雖說是燈下黑,越危險的地方越是安全,但隨著搜查追捕的範圍越來越大,無功而返的敵人們,一定會重新考慮和劃分範圍,到時可就麻煩了。


    外頭熙熙攘攘,但日子到底還是要過,年更是要過。


    雒劍河為官多年,又是西閣大爺,財力雄厚,過年自是不能馬虎,一應禮節也都非常周到。


    這日,天氣正好,陳沐在房中練功,雒劍河找了上來,朝陳沐道:“二少,洪順堂裏有個規矩,第一幅對聯,都是香主寫的,如今香主不在了,便由你來寫吧。”


    對於陳沐而言,寫對聯自是不成問題的,無論是內容還是書法,陳沐都是當仁不讓,畢竟他也算是十年寒窗。


    但要緊的是這對聯背後的意義!


    雒劍河說得很坦誠,就如同的為人一般,沒有任何拐彎抹角,我尊你為少主,就要輔佐你接掌洪順堂,名正言順,這對聯就該你陳沐來寫,最基本的角色定位,必須要清清楚楚。


    陳沐也不客氣,跟著雒劍河來到大堂,才發現林晟和呂勝無等人也都在,竟然連林福成都過來湊熱鬧了。


    陳沐本以為隻有雒劍河,沒想到連林福成都來了,這可是一代宗師,又怎好在他麵前賣弄?


    更何況,如今他已是知道,林晟乃是龍商會館的白紙扇,實際掌權者,又是自己的契爺,呂勝無又是自己的師父,哪裏由得自己來寫?


    不過這也隻是短暫的念想,是自己心中誠惶誠恐罷了,陳沐很快就想明白了。


    這件事必須當仁不讓,因為洪順堂必須由他來接掌,而不是在場的這些人。


    他們既然能來捧場,對此也該是心知肚明,陳沐也就不扭捏了。


    雒劍河早已鋪好了紅紙,硯池也都準備妥當,陳沐朝眾人點頭行禮,寒暄了幾句,謙遜一番,到底是走到了長案前頭來。


    陳沐看的書很多,也很雜,但畢竟是讀書人,楹聯雖然不是必修課,但也是展現才華的主要方式,陳沐當是不落人後的。


    思來想去,陳沐看了看眾人,便輕輕吸了一口氣,運筆疾書。


    雖說年紀不大,但陳沐拿起筆來,氣度卻不一般,甚至於執筆比拿刀,還要更有氣勢一些。


    陳沐的書法中正大氣,卻又帶著陳家特有的豪邁灑脫,鐵畫銀鉤,典雅之中不失霸氣,蒼勁如龍,力透紙背,也是一揮而就,滿紙雲煙。


    這是雒劍河等人第一次見識陳沐的讀書功力,隻是看他寫字的姿態,便知道,陳沐讀書,與他練武一般賣命。


    但見得上聯是:“一對二表三分鼎”。


    下聯則是:“四海五湖群言堂”。


    工整幹淨,用詞平凡簡約,意境卻高遠磅礴,實在是難得一見!


    這裏頭的寓意更表明了陳沐的姿態,也是讓人點頭讚許。


    雒劍河讓他來寫聯,是承認陳沐的身份與地位,而陳沐也沒有妄自尊大。


    這一對二表三分鼎,說的是諸葛亮,陳沐用在此處,便等同於將雒劍河視為輔佐自己的軍師了。


    諸葛亮在蜀國的地位和作用是毋庸置疑的,而雒劍河如今也是輔佐少主,正當主題!


    而四海五湖群言堂,也表明了陳沐自己的態度,在場諸位都早已起身感受到,自是貼切非常的。


    此聯一出,眾人心中也是溫暖,雖說陳沐是讀書人,寫對聯根本算不得什麽難事,但能夠運用得如此貼切,也足見陳沐的拳拳心意了。


    “好!好字!好聯!”林福成早年間走南闖北,也惹下不少麻煩,讀書修養確實有些欠缺,但老來知命,心性也變了,隱世不出,也時常寫寫畫畫。


    見得陳沐這楹聯,林福成是發自內心地讚賞起來,陳沐隻是謙遜地笑了笑,看了看雒劍河,兩人也是心領神會。


    從最初的敵我不分,甚至給陳沐製造各種麻煩,到如今衷心擁護陳沐,這條路走得實在太艱難。


    陳沐身邊的人,似乎都這般,從沒有納頭便拜的幹脆,每一個夥伴,都是他用真心實意,用長久的耐性,才爭取得到的,這樣的關係,才能不為利益所動,才能生死相依!


    寫了主聯之後,陳沐又讓林福成和林晟,以及呂勝無等人,各自寫了對聯。


    雒劍河的田莊很大,房屋很多,眾人也都一時技癢,紛紛揮毫,也是各有千秋。


    讓人眼前一亮的是,蘆屋晴子竟也寫得一手好字,倒是讓陳沐對她刮目相看了。


    這女賊一直以來都是殺人不眨眼的形象,沒想到竟也有如此文雅的一麵。


    平素裏喊打喊殺的一群人,如今相聚一堂,喝著熱茶,寫著對聯,也著實讓人有些恍惚。


    田莊裏的佃戶也照著慣例,來求對聯,不過雒劍河卻沒有像往年那般,讓他們進來,畢竟陳沐等人的身份行蹤是如何都泄露不得的。


    不過今年除了對聯之外,雒劍河還給了他們不少過年的禮物,也算是皆大歡喜。


    到了下午,眾人都迴去歇息了,雒劍河卻壓低了聲音,朝陳沐道:“少主,有份禮要送給你,且跟我來。”


    陳沐也是訝異,這裏吃喝用度都不缺,除了老媽子之外,還有不少年輕女婢能使喚,雒劍河如今又要送禮,陳沐本想推辭,但聽他語氣不對,也就跟了上去。


    雒劍河來到了山腳下的草廬,便往半山上走去。


    陳沐是來過這裏的,但並沒有機會能上山,此時才見得山上風光,也著實有些新鮮。


    到了半山腰上,便見得不少墳塋,用石頭堆砌,不過都很是破敗,想來許多年不曾有人掃墓拜祭了。


    “這大過年的,帶我來這種地方,並不算吉利啊……”陳沐也是調侃起來。


    雒劍河卻認真地迴應說:“見著就知了。”


    陳沐也就不再多說,跟著走了一段,到得一座大墳前。


    這座大墳也不知用石灰還是什麽來砌合,整體竟是呈現詭異的灰白色,占地也頗廣,墓前還有一間守陵的草廬。


    跟著雒劍河進了草廬來,卻並沒有撲鼻而入的灰塵與黴味,這就讓陳沐有些意外了。


    這說明草廬並未閑置和荒廢,起碼最近一段時間,是人氣十足的!


    草廬很小,一路了然,便隻有一張小床,旁邊是個小小的水缸,除此之外便再無他物了。


    “這是什麽禮物……”陳沐就更是摸不著頭腦。


    不過雒劍河也沒有馬虎,走到小水缸前,彎腰去挪動那水缸,便露出一個手杆來,雒劍河用力搖動手杆,小床竟是轟隆隆悶響著,床尾不斷升高,露出黑幽幽的地洞口來!


    “原來別有洞天!”


    陳沐也是緊張起來,這草廬有地下入口,通往的隻怕就是這座大墓了吧?


    一想到過年要鑽墓穴,陳沐也覺得晦氣,但雒劍河既然能帶他來,又說是大禮,便絕對不會讓陳沐失望了。


    雒劍河點燃了燈盞,放入燈籠裏頭,便在前麵引路,領著陳沐下了地洞口,沿著低矮的通道,走了約莫幾十步,前頭頓時開闊起來。


    陳沐畢竟是個少年人,進入到墓穴來,也很是緊張,不過很快他就放鬆了下來。


    因為他竟嗅聞到一股便溺臭氣!


    這便足夠說明問題了!


    陳沐雙眸頓時一亮,對於雒劍河這份大禮,心中隱約也有了些猜想,便更是期待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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