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三姑閱人無數,一下子就看出來了,龍翩翩並不是真的想迴天山,很有可能是梁翊並不喜歡她,她心灰意冷,才想著逃避。懷春的少女本應像五月的玫瑰一般明豔動人,可若得不到心上人的愛憐,這支玫瑰便會迅速枯萎下去,最後隨風而逝,消失在泥土裏。


    梅三姑在得知雪蟾被龍翩翩偷走之後,大發雷霆,甚至連五十大壽都沒好好過,便一路打聽龍翩翩的下落。她幻想過種種場景,見到龍翩翩後要將其痛打一頓。可真的見到她了,她還受了重傷,梅三姑也有些於心不忍了。她將梁翊喝到一邊,拉過龍翩翩,低聲嗬斥道:“你偷了那麽貴重的東西給他,還為他受了這麽重的傷,你都做到這份上了,他還不喜歡你?”


    師父一句話便刺到了龍翩翩的痛處,她心如刀絞,淚如雨下,恨不能撲進師父懷裏痛哭一場。梅三姑憤憤地說道:“那臭小子不就長了一副好皮囊?有什麽了不起的?你哪點兒配不上他?”


    龍翩翩哭道:“他眼裏隻有公主,萬事隻為公主考慮。”


    梅三姑也曾有過幾場轟轟烈烈的愛戀,此時她完全忘了追究責任,隻為徒弟感到不平:“這有何難?待為師殺了公主,你再趁虛而入,到時候還愁他不娶你嗎?”


    “不,師父,你別殺他妻子!若他妻子死了,他必然會傷心欲絕,可我隻希望他快樂…現在這樣也挺好的,至少他還把我當朋友。”


    梅三姑無奈歎氣,心想,這傻徒弟怕是動了真感情。龍翩翩輕咳了幾聲,哀求道:“師父,你帶我迴天山吧!我去山洞麵壁思過三個月,再為您尋迴幾樣寶貝來,隻求您別將我逐出師門,讓我還能有個歸處。”


    梅三姑自知這徒弟生性高傲,自尊心極強,從來不肯在人前示弱。眼下她心神俱傷,隻怕思過是假,逃避是真。話說到這份上,梅三姑反倒想推徒弟一把,她勸道:“你不是想當將軍嗎?留在他這裏,陪他打天下,相處久了,他肯定會對你動心的。你這輩子從來沒服過輸,眼下遇到這麽點兒困難,就想打退堂鼓了?我天山派可不想收你這樣的弟子。”


    龍翩翩說道:“我沒有認輸,我想考慮清楚,他為什麽不喜歡我,隻想跟我拜把子。”


    梅三姑是個急性子,她想極力撮合,無奈徒弟如此消沉。龍翩翩拉著師父的手,誠懇地說道:“一開始我也不明白,他為什麽會那麽愛公主,後來他告訴我,為了不拖他的後腿,公主主動練習弓法,不過一年功夫,已經練得有模有樣,這其中吃了多少苦,隻怕外人無法想象。在他出征這段時間,公主還在京城為他遮風擋雨,讓奸臣無法害他…她一個嬌生慣養的弱女子不管受多少委屈,都不在他麵前叫苦。還有他那位姐姐,為了救他,差點兒把命都給搭上,卻一個勁兒叮囑我,讓我什麽都別說,讓他安心打仗。一開始我不理解她們,可躺在床上的這幾天,我漸漸想明白了,真正喜歡一個人,並不是要不計一切代價得到他,而是竭盡所能地幫他,愛護他。現在我將雪蟾給他了,他脫離危險了,我就打心眼裏高興,一點兒都沒想過,讓他對我感恩戴德。師父,或許我是真的喜歡他了,隻要他開心就好,不想讓他為難。”


    梅三姑暗暗叫苦,這丫頭才跟梁翊相處了幾天,就被他帶成傻瓜了。龍翩翩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肯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梅三姑也不好再攔她,便嚴肅地說道:“如果你強行留在這裏,有梁翊為你撐腰,我說你幾句也就罷了;若跟我迴到天山,你的同門們都看著,我不處罰你,恐怕說不過去。你想好了,真要跟我迴去?”


    龍翩翩心裏一暖,拉起師父的手,說道:“我知道師父最疼我了,我去跟他告個別,這就跟您迴去!”


    梁翊沒想到龍翩翩會主動要求迴去,更擔心她師父處罰她,不過龍翩翩跟他說清楚了,梅三姑也說,會罰她麵壁思過,梁翊什麽時候將靈藥送來,再將她放出來。龍翩翩笑道:“大叔,說是麵壁思過,其實一點兒都不嚇人,就是在山洞裏清修一段時間。我早已習慣一個人生活了,這點兒懲罰對我來說根本就不算什麽。再說了,我確實做了不該做的事情,接受師門懲罰,我心裏更好受一些。”


    “那…那我盡快處理完戰事,早點兒去天山找你!”


    “嗯!”龍翩翩難得溫婉,甜甜的笑容掛在嘴角,可淚珠卻隨時可能滾落下來。


    “這幾次行軍打仗,你救了我好幾次,我都不知道該如何感謝你。你已經沒有家人了,如果你願意,咱們…”


    龍翩翩急忙將手指放在他的唇上,說道:“大叔,如果你再提拜把子的事兒,那我們以後還是不要再相見了。”


    梁翊失落地說:“你就那麽不喜歡我做你大哥?”


    “不喜歡。”龍翩翩搖搖頭,幹脆利落地說道:“我的心意你又不是不知道,對我來說,拜把子實在太傷人了。”


    “唔…是我愚鈍了…”


    “不,大叔很聰明,你故意裝作不知道我的心思,都是為我好。”龍翩翩越說越傷感,努力擠出笑容,說道:“雖然你領兵打仗很厲害,可我更喜歡跟我開玩笑的你。跟你相處這麽多天,我也看清楚了,作為一支軍隊的首領,有那麽多焦頭爛額的事兒。打仗就夠累了,可朝廷不明實情,胡亂催促,又支援不力,讓人心寒;下屬不理解戰術,你要耐心講給他們聽,還得協調不同的意見…雖然當將軍曾是我的夢想,但我現在不想當了,自由自在地活著就很好。”


    梁翊感動地說道:“別人還都以為領兵打仗是最威風的,其實過程有多艱辛,隻有自己知道。難得你這麽懂我,真是多謝了。”


    “那就說定啦,等你來天山找我的時候,不要再當什麽大元帥了,以江湖舊友的身份來就好。”龍翩翩越發溫婉,有幾分羞澀地說:“我等你。”


    梁翊不忍再看她的眼睛,便略微轉過頭去,說道:“知道了,你要多保重,衝天辮!”


    梅三姑也有些莫名的傷感,她將一包藥交給梁翊,說道:“你是林充陽的弟子,算是我的晚輩,按理說第一次見麵,本該送你點兒見麵禮,可沒想到竟然是這個樣子…雪蟾雖為珍貴藥材,可天山上並不缺乏,我這裏還有一隻,現在送給你。聽說你肺病很厲害,再吃上這一隻,應該就沒有大礙了。這是長輩給後輩的禮物,不要拒絕,也別跟我廢話,好好拿著!”


    梁翊一把接住,恭恭敬敬地說道:“多謝前輩!晚輩定當好好服用。”


    “別忘了你的誓言,若你不來,我可饒不了翩翩!”


    “放心,晚輩說到做到,隻是您千萬別為難龍姑娘!”


    梅三姑笑了笑,算是答應了。龍翩翩鑽進馬車裏,車簾動了動,最終沒有被掀開。


    所以,在梁翊印象中,龍翩翩隻留給他一個清瘦輕靈的背影。以後想起來,也是想起這個背影,而不是她姣好的臉龐。


    龍翩翩走了,梁翊悵然若失,將雪蟾交給肖大夫保管,他帶著幾個人去了日升客棧。日升客棧有個地下酒窖,在一堆酒缸後麵,有一條極為隱秘的通道。梁翊走了進去,高喊了幾聲“張羽”,方才聽到了他的迴答。張羽沿著地道走了一裏多地,發現密道被一堆巨石給堵得嚴嚴實實的,他讓士兵搬了半天,可還是跟沒搬一樣,急得他團團轉。


    梁翊走進來的時候,士兵還在用力搬著,張羽出來迎接他。梁翊剛走進地道,四下裏嗅了嗅,問道:“你們將炸藥運進來了?”


    張羽急忙搖了搖頭:“炸藥是稀罕東西,哪兒能隨便亂用?再堅持一會兒就挖開了,梁帥您再等一等!”


    梁翊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兒,他讓搬石頭的士兵停手,可那些士兵好不容易有接觸元帥的機會,急著表現還來不及,哪兒肯輕易停手?梁翊又急又氣,大喊一聲:“本帥讓你們停…”


    梁翊的話還沒有說完,“轟隆”一聲巨響,巨大的火球迅速炸開石塊,像一條毒辣的火舌,卷著鋒利的碎石,瞬間占滿了整個密道。梁翊被熱浪狠狠地推到了外麵的酒窖裏,火舌遇到酒精,燃燒得更厲害。梁翊背起不知死活的張羽,朝著出口奪命而逃。他和張羽身上都著了火,皮膚的灼燒感十分強烈,可他顧不上別的,在逃到地麵上之後,才將張羽放下,撲滅了身上的火。


    地下的爆炸還在持續著,聽得人心驚膽戰,而地麵已經搖晃了起來。梁翊這才想起來,達城北邊有個煤窯,北邊地下幾乎被挖空了,極容易發生地震。更何況地下烈火炎炎,若蔓延到煤窯那邊,局麵就更加不可控製了。


    梁翊派人快馬加鞭地去煤窯報信,以避免更嚴重的傷亡。他仿佛能看到趙佑元嘲諷的目光,仿佛在說,雖然你打敗了我,但我也不能讓你好過。梁翊攥緊拳頭,牙齒咬得咯咯響,心想,你想看我笑話,我偏不遂你的願!


    梁翊有條不紊地指揮著救災,推測出趙佑元是沿著煤窯的方向跑了。那就有兩個去向,一是有可能去投奔陸功,還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去了京城。


    梁翊的秘密趙佑元全都知道,若他在京城製造輿論,引得趙佑真懷疑,那可就麻煩了。以前趙佑元還有所顧慮,對梁翊的秘密守口如瓶;可他現在喪心病狂,什麽事都有可能做得出來,可要怎麽做,才能阻止他?


    梁翊心亂如麻,看到張羽走了進來,便說道:“你的腿燒傷了,好好休息就是了,不要亂走動。”


    張羽拄著拐杖,屏退左右,說道:“梁帥,我有一個問題在心裏憋了好幾天,還是決定問您一下。”


    “什麽事?”


    “在攻克達城的那天,那個老先生罵你的那些話,我全都聽到了。”張羽頓了頓,說道:“他好像認識你,他罵的那些話,都是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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