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翊斜靠在榻上休息,這渾身無力的症狀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徹底消失。他不知道雪影去過天山,自然無法理解龍翩翩的話是什麽意思。龍翩翩兀自感懷了一會兒,便又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女孩子還真是讓人捉摸不透啊!梁翊想起她和賀玉衡的糾葛,便打趣道:“你為何舍棄玉衡,又跑迴虞國來了?”


    龍翩翩氣鼓鼓地說:“上次不是跟你說過了嘛,我討厭他濫殺無辜。每次見他殺人,我總懷疑自己瞎了眼,當時怎麽會看上他?”


    梁翊繼續打趣道:“可他對你很好啊!你嫁給他,現在就是王妃了!”


    龍翩翩高傲地說道:“天底下對我好的臭男人多的是,難道我還要都喜歡不成?”


    梁翊不置可否。他不是傻子,知道龍翩翩對自己的感情,可她畢竟還是個涉世未深的女孩子,梁翊不忍傷她太深,沒有拒絕她,隻是當做不知道。他故意不再接話,龍翩翩卻又狡黠地說道:“大叔,如果你還沒成親,我肯定先把你擄迴天山,讓你做我的壓寨相公!”


    梁翊急忙擺正臉色,嗬斥道:“你這小姑娘,瞎說什麽呢?”


    龍翩翩又瀟灑地挽了幾個槍花,無所謂地說道:“說不定我哪天興致來了,就把公主殺了,再把你擄迴天山。”


    “嘣”一聲,龍翩翩腦袋中了一記爆栗。她將槍扔在了一邊,下意識地捂住了頭,委屈地說道:“大叔,你好狠的心,把我頭都給彈破了!”


    梁翊嚴肅地說:“你再胡說八道,我真把你腦袋打破!”


    “開個玩笑而已,何必那麽認真?”


    “那你也不能拿我妻子的性命開玩笑!我是真心把你當朋友的,你再說那些沒邊沒際的胡話,那以後連朋友也沒得做了!”


    梁翊的表情格外真摯,龍翩翩被嚇住了,生怕他以後真的不理自己,便撇著嘴生悶氣。梁翊擔心龍翩翩也像靈雨、雪影那樣來去匆匆,又擔心她的安全,便搶先挽留道:“衝天辮,你將天山雪蟾偷出來給我,天山派的人肯定饒不了你。你就先別走了,在這裏休息幾天好不好?”


    龍翩翩譏笑道:“你留我在這裏休息幾天?你那個公主老婆不生氣嗎?”


    “映花不會那麽小心眼的,再說你對我有救命之恩,映花感激你還來不及呢!”


    龍翩翩眼睛骨碌一轉,又說道:“你以前不是不讓我留在軍隊裏嗎?還說你底下那些兵全都是惡狼什麽的,見到女孩子便會兩眼放綠光,現在惡狼都吃飽了?”


    梁翊都忘了自己還曾說過那樣的話,被她噎得麵紅耳赤,害羞地低下了頭。龍翩翩咯咯笑了兩聲,說道:“放心吧,隻要我手裏有這杆槍,便沒有惡狼敢靠近!”


    梁翊驚喜地問道:“那你就是不走了?”


    “先不走了。”龍翩翩有些害羞,不停地地拽著槍纓。她擔心梁翊的身體,一時間舍不得走。但她又羞於將擔心說出口,便尷尬地清清嗓子,不再說話。


    “太好了,等仗打完了,我便認你做妹妹,你也不至於孤苦伶仃了!”


    梁翊興衝衝地說完,龍翩翩卻像被潑了一盆水,盡管她也沒有什麽非分之想,可也不甘心跟他兄妹相稱。她突然倍感委屈,留下一句“誰稀罕”,便倉皇跑了出去。


    梁翊不知道哪裏得罪她了,又擔心外麵的戰火,懊惱地踢了一腳。他恨自己的力量恢複得如此之慢,恨不能立刻衝上戰場跟兄弟們並肩廝殺。可他現在這副狀態,去了戰場也是給戰友們填麻煩。他盤腿坐在床上,精心調理唿吸。隻要有以柔神功護體,應該會很快恢複過來。


    蔡瑞越打,士氣越盛,將士們的血性一旦被激發出來,眼中便沒有生死,周身流淌的都是沸騰的血液。在征西軍大規模的進攻下,新虞軍反而有些亂了陣腳,一向從容淡定的趙佑元也不知該如何指揮,多虧他的軍師陳鶴還在,給他穩定軍心,暫時抵擋住了征西軍的進攻。


    趙佑元沒有跟任何人傾訴,但他深知自己觸犯了禁忌,上天不會饒恕自己。他跟白羊山的掌門莫雲承諾,隻要能用巫術殺死梁翊,在他登基之後,必定會將白羊教洗白,並將其作為國教;若白羊山不肯答應,那就休怪他不客氣。獵人是白羊山前任掌門的後裔,他在旁邊煽風點火,說一定要給白羊山留個好名聲,好受萬世敬仰。


    莫雲年近八十,已纏綿病榻好幾年,自知時日不多,又在趙佑元的威逼利誘之下,這才答應做這件事情,算是他為白羊山做最後一點貢獻。趙佑元欣喜之餘,也十分忐忑。尤其是將梁翊的生辰八字寫給莫雲的時候,他分明看到了昔日好友金世寧憤怒的眼神。他嚇得渾身一哆嗦,再定睛一看,卻什麽都沒有。


    趙佑元將十二個武藝高強的士兵騙上祭壇,讓他們隻需正襟危坐,配合莫雲施展法術。鮮少有人聽說過白羊山的黑巫術,士兵們自然沒有想太多,滿腦子想的都是給新虞王殿下分憂。誰料他們剛在祭壇上坐下,渾身的精氣便被莫雲取走,片刻間便被取了性命。


    看到他們悄無聲息地倒了下去,趙佑元也分外難過,可他又無法表露出來,隻能死死握住雙手,祈禱莫雲成功。可莫雲在施法途中,似被怪力襲擊,突然猛地跌倒在地,口吐鮮血,無法起身。


    獵人把他扶了起來,趙佑元緊張地問他是否成功了?莫雲絕望地搖了搖頭,說道:“此人不愧是武曲星轉世,竟能將如此強烈的煞氣擋出體外!如此堅韌的心智,老夫平生未見!”


    趙佑元瞬間心涼了,他不甘心地問道:“那就是失敗了?”


    莫雲默默無語,蒼老的臉上寫滿了疲憊和失望。趙佑元呆了半晌,發瘋似的跳了起來:“你不是從來沒失過手嗎?你是不是隻是來騙本王的?你再給本王試一遍,若還不成功,本王要了你的命!”


    趙佑元難得發飆,莫雲十分生氣,但他的勝負欲也被激發了出來,他不相信梁翊還能躲過他的攻擊。他入定之後,再度發力,可這次連一盞茶的功夫也不到,他便渾身是汗,臉色蒼白,搖晃得厲害,最終驚恐地睜開了眼睛。


    趙佑元知道他又失敗了,虛脫地問道:“這次是怎麽了?”


    莫雲無奈地說道:“這麽一會兒功夫,他便有了聖物護體,老夫無能為力。”


    “廢!物!”


    趙佑元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抽刀便要砍死莫雲。獵人急忙跪下來求情,趙佑元花了好大力氣才克製住自己。誰知莫雲損耗過多,竟然坐著離世了,甚至連一句遺言都沒有留下。


    在趙佑元近乎殘忍的訓練中,獵人早已將感情消磨掉了。可莫雲死了,他依然很難過,甚至對趙佑元有了幾分怨恨。不過獵人沒有難過太久,因為征西軍很快便打了過來,這次進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更加激烈,獵人本能地打起精神,保護主人。


    這次作法失敗後,趙佑元陷進了絕望的泥潭中,冥冥之中似乎預見了即將到來的潰敗。他喃喃道:“世寧,我做了對不起世安的事情,你在天之靈不會放過我吧?”


    趙佑元的眼神近乎呆滯,陳鶴勸他打起精神來,他的眼睛依然沒什麽焦點。陳鶴又急又氣,忍不住抱怨道:“若早日亮出你琵瑟山莊莊主的身份來,再證明梁翊便是琵瑟山莊的刺客殘月,趙佑真早就除掉他了,何苦弄得如此被動?他早就將你當成了死對頭,你還對他抱有仁慈之心…唉,婦人之仁果然成不了大氣!”


    陳鶴一激動,便說得過分了些,趙佑元依然沒有太大反應。他捫心自問,並沒有因為昔日情誼便對梁翊仁慈;他也很清楚,有著婦人之仁的是梁翊,並非他。梁翊有數次殺死他的機會,但都將箭射偏了,這些他都很清楚。趙佑元並不是不忍心殺死梁翊,而是不屑——他一直沒將那個少年氣十足的將軍放在眼裏。誰知他動了殺心的時候,梁翊已經強大到無法被殺了。趙佑元仰天長歎——歸根結底,正是因為他對梁翊的輕視,才一步步造成了今天的後果。


    趙佑元懊悔地攥緊了拳頭,他不想跟陳鶴辯解,而是恢複了理智,冷靜地吩咐道:“成敗在此一舉,兄弟們一定要血戰到底!天下本就是本王的!誰也攔不住我!”


    天蒙蒙亮了,戰鬥持續了一夜,雙方卻都沒有收兵的意思,隻是都打得疲倦了。讓趙佑元興奮的是,征西軍一位大將胸口中箭,不知是死是活,攻擊的速度明顯緩慢了下來。按照以往的態勢,征西軍很快就要收兵了,趙佑元等著那一刻的到來,卻沒想到等到了更讓他崩潰的消息——梁翊親自上陣了!


    他昨夜被巫術折磨得死去活來,怎能這麽快就恢複力氣,親自披掛上陣?


    趙佑元好不容易平複下來的心情又焦慮起來,他吩咐守城士兵不可有絲毫鬆懈,務必要嚴防死守,甚至要直取梁翊的性命。軍令一層層傳下去,又一次次地傳迴來——梁翊踩在雲梯上,拿著一把碩大無比的弓。不到一刻鍾,已經射死了三位守城大將。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刺客殘月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親親雪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親親雪梨並收藏刺客殘月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