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眼神毒辣,一眼就看出了百靈在掩飾什麽,他不慌不忙地說:“那你就先迴家拿一下,反正審理這個案子還需要很長時間,也不急這一時。”


    百靈咬緊嘴唇,又犯難地看了張英一眼,張英並沒有搭理她。她隻好說道:“好,那我迴去取一下,大人稍等。”


    梁翊腦子轉得飛快,他生怕百靈在迴去的路上有什麽閃失,到頭來罪名再扣到自己頭上,他急忙說道:“廷尉大人,請您找一個可靠的人,送百靈姑娘迴去吧。”


    梁翊在公堂上一再提要求,李清心裏也有些不爽,不過梁翊想得周到,他還是同意了他的要求。百靈精神恍惚,在踏出公堂的一瞬間,她差點兒被絆倒在地上。仿佛一瞬間,她那抹高傲的神色就蕩然無存了。


    梁翊突然想問她一些事情,卻又怕惹李清不高興,從而再做出不利於自己的判決,隻好急得幹瞪眼。江璃看出了梁翊的心思,他跟李清說道:“大人,不如這樣,讓百靈小姐的親信迴去取房契,讓她留在這裏,正好有些疑點也好問她。”


    百靈停在門口,帶著哭腔說:“這麽重要的東西,我肯定要細心保管起來,一般人找不到的。”


    梁翊知道江璃是在幫自己,他不能錯過這個機會,急忙說道:“百靈姑娘,可否將你的琵琶一同帶來?”


    百靈的臉色已經變得慘白,她顫抖著說:“你…你看我琵琶做什麽?”


    梁翊說道:“先前我江湖上行走的時候,聽說過九龍幫有一位神人,可以用琴音催眠敵人,讓對手看起來就像是中了迷藥一樣。那天我趕到的時候,陸二哥神魂顛倒,可他前些日子也中過毒,所以吃東西肯定會格外謹慎,不可能那麽輕易地再中毒。我記得百靈姑娘也在現場,懷中還抱著一把琵琶。所以,我剛才在想,你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玄音琵琶’陳百音?為了掩人耳目,才給自己取了個‘百靈’的藝名?”


    梁翊說完,公堂一片死寂,張英陰沉著臉,眼神直勾勾地盯著梁翊。百靈雙腿打顫,無力地坐在地上,嘴上還在做著最後的辯解:“小女隻是個江湖賣唱的,梁將軍不要再胡亂揣測了。”


    梁翊卻冷靜地說了下去:“據我所知,東寶樓曾是九龍幫的產業。去年,莊主孟不凡涉嫌殺害蔡家大公子,在承認罪名後就被砍了頭。九龍幫幾位堂主紛紛逃竄,從此,這個幫派名存實亡,產業也被別人瓜分得一幹二淨。百靈小姐如果真是九龍幫的人,還能安然無恙地經營這麽重要的飯莊,那必定是極為厲害的人物。”


    誰都沒想到局麵會有這樣的反轉,百靈坐在地上,抖得像是風雨中的樹葉。她突然死盯著梁翊,一字一句地說:“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可就算我將房契拿出來,你也無話可說。因為房契上,確確實實寫的是我的名字!”


    經過剛才那幾輪較量,梁翊深知蔡贇、張英做了最周密的安排,甚至連東寶樓的房契,他們也都可能再偽造一張。房契可是他最後的籌碼,如果這個也能造假,他就隻能束手就擒了。


    梁翊眉頭緊鎖,額頭上冒出了細細的汗珠,張英饒有興味地看著他,十分欣賞他這種一次次充滿希望、卻又一次次失望的表情。李清和江璃麵麵相覷,也不知道該怎麽問下去。這時,陸岩在家丁的攙扶下,緩緩站了起來,用嘶啞的聲音說道:“李大人,老夫累了,這件事到此為止,可以嗎?”


    李清以為自己聽錯了,他不解地問道:“都查到這份上了,您為什麽要放棄?”


    陸岩痛苦地閉上眼睛,緩緩說道:“就算梁翊是兇手,給他判個死刑,我的勳兒也迴不來了。老夫這輩子實在是太累了,可能也活不了太長時間了,剩下的日子,隻想安安靜靜地度過。”


    陸岩的神色是疲憊至極,不過他這個理由實在牽強,根本無法說服眾人。李清還沒說話,陪審的張英卻站起來,慷慨激昂地說:“陸侯爺,就算您不追究了,可陸勳是我們大虞國的棟梁之才,他這一死,我們大虞國可是損失慘重。就算您不追究了,可我們不能讓殺害棟梁的兇手逍遙法外,必須將他繩之以法,以正朝廷的風氣!”


    陸岩冷漠地笑了笑,說道:“張正使所言極是,那你們去追究吧,老夫不管了。老夫隻有一個願望,那就是不想要梁翊的性命。”


    此言一出,四座皆驚。陸岩漠然地笑了兩聲,轉身便要離去。梁翊像是明白了什麽,他急著抓住陸岩問個清楚,一時忘了腳上還帶著鐐銬,腳下一個趔趄,差點兒撲倒在陸岩身上。說時遲那時快,張英撒出幾枚銀針,有一枚正好釘在梁翊的脊背上。梁翊一下子垂首跪在地上,汗珠大顆大顆地滴了下來。


    陸岩看到他這副模樣,心裏也有幾分不忍,可腳步卻沒停下來。蛇毒迅速在梁翊周身擴散,他卻咬牙爬過去,抓著陸岩的衣服,問道:“陸侯爺,您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


    陸岩同情地看著他,緩緩地搖了搖頭:“這幾天老夫也想明白了,相信你隻是失手,而並非故意。怪隻怪我家勳兒時運不濟,我不想再責怪你。”


    “不是的,我沒有殺陸二哥!”


    趁毒性發作之前,梁翊搶先說道,他希望陸岩可以相信自己,可陸岩並沒有。張英見他中了好幾針都沒有倒下,冷峻地吩咐衙役:“梁翊意圖對陸侯爺不軌,趕緊給我拿下!”


    左右領了命,提著棍棒就圍了過來,將梁翊硬生生拉開。陸岩心生惻隱,卻沒有為他求情,漠然地走出門去。聽說梁翊吃虧,百姓中有一陣小騷亂,幾個行色可疑的人紛紛拔出了刀劍,試圖衝進廷尉司。他們正在摩拳擦掌,後麵突然來了一群公差,還有人抬著一頂轎子。領頭的公差正是楚寒,他跟廷尉司的人很熟,他一亮腰牌,就毫無阻礙地走進了大門。


    陸岩跟那頂轎子擦肩而過,頓時大驚失色,剛要阻止楚寒,可他們已經落轎。楚寒高聲喊道:“李大人,為了不讓梁將軍蒙受不白之冤,我也想請一個證人,不知是否可以?”


    李清滿口答應:“隻要對本案有幫助,當然可以!”


    梁翊聽到了楚寒的聲音,心裏莫名一緊——映花早產那一夜,他將楚寒罵了一通,還動手將他推在地上,楚寒會不會還在生自己的氣?會不會一怒之下,做出對自己不利的證詞?他胡思亂想著,直到一片喧嘩之聲響徹公堂,他才迴過神來。


    楚寒並不是一個人走上公堂,他還扶著一個人。那人低著頭,走路十分吃力,在邁進公堂的那一瞬間,他才抬起頭來。


    “陸…陸二哥?”


    梁翊太過震驚,說話也結巴起來。李清審理過無數案件,見過無數反轉,此時也呆若木雞,怔怔出神。


    “這…”


    陸勳將胳膊搭在楚寒身上,吃力地笑了笑,說道:“李大人,我傷勢沉重,可不可以坐著迴話?”


    李清小雞啄米似的點頭,連生說道:“可以可以,當然可以,快給陸大人搬張椅子過來。”


    陸勳進了公堂,疲乏地坐在椅子上,因為唿吸不暢,他過了好半天才緩了過來。陸岩追了進來,壓低聲音,痛心疾首地說:“我不是不讓你來麽?你怎麽偏要過來?”


    陸勳沒有理會父親的追問,他靠在椅子上,吃力地說:“李大人,如果我不來,梁將軍是不是就成殺人犯了?”


    李清機械地點頭,他十分想走到陸勳麵前,看看他究竟是人是鬼。陸勳仿佛看出了眾人的心思,笑著解釋道:“諸位不必緊張,我並沒有死,隻是昏迷了幾天。如果不是梁將軍,我這條命,恐怕早就丟在東寶樓了!”


    張英臉色煞白,還強迫自己挺直腰板,不要露出破綻。他鐵青著臉,說道:“陸指揮也是過分,既然平安無事,那應該通報一聲才對。你的葬禮都辦完了,這才跟我們說你沒死,這個玩笑太過分了吧?”


    陸勳並不生氣,他笑道:“若有人想置我於死地,又發現我沒死透,肯定又要來取我性命。我受傷之後,手無縛雞之力,若真有人要殺我,我絲毫不能反抗,說不定還要連累全家人的性命。所以隻能一時裝死,還望諸位見諒。”


    張英的冷汗已經濕透了衣服,臉上卻絲毫看不出來,他冷笑道:“陸指揮也太膽小了,陸家堂堂安慶侯府,你又是掌管禁軍的統領,哪兒能那麽輕易地被人所害?”


    陸勳說道:“別人可不像張正使這樣想,去年我家就遭遇過一次襲擊,寄居在我家的琴箏先生還因此受了重傷,差點兒一命嗚唿。張正使不會已經忘了吧?”


    張英咳嗽了幾聲,不再說話。陸勳不再看他,轉而向李清說道:“李大人,我想我已無需多言,我在東寶樓遇襲,幸虧梁將軍及時趕到。他不僅打退了刺客,還及時幫我運功療傷,這才使我死裏逃生!”


    李清已緩過精神來,問道:“既然如此,你為何不早來作證,非要拖到現在?”


    陸勳冷笑道:“我昏迷了好幾天,前天方才徹底醒來。我想,憑各位的能力,應該早就破案、找到真兇了,沒想到這麽多天過去了,你們居然還在懷疑梁翊,這簡直不可思議!大夫叮囑我千萬不要下床,可如果我不來,恐怕梁翊真要被你們冤枉死了!”


    梁翊被那幾根銀針折磨得死去活來,可陸勳沒死,這可是天大的喜訊!他試圖用內力消磨體內的毒素,可他默默地運了半天功,才恍然想起來——他幫陸勳運功療傷,自己的內功損耗大半,也難怪這麽難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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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冬至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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