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陸岩一席話,梁翊安分了許多,再加上傷口確實疼得厲害,他便先在陸家住了下來。於叔也來侯府看過他,並告訴他,黃珊珊現在住在他家裏。梁翊更不敢迴家了,若黃珊珊知道自己挨打了,她肯定又要在母親麵前誇大其詞了。


    趙佑真確實待他不薄,不僅派了太醫為他療傷,還賜給他各種珍貴的藥材。麵對他的盛情,梁翊常常有種無以迴報的感覺。可是一想起莊主,又有無限愧疚湧上心頭。他來京城上任之後,每次寄家書的時候,總會寄一封信給雲莊主,讓父親轉交給他。他寫了也有三封了,雲莊主一封都沒有迴,不知是不是還在生他的氣。他忐忑之餘,也一次次哀歎,選擇隻在一念之間,卻常常讓人陷入兩難的境地。


    他趴在床上動彈不得,卻有人在密切關注他的一舉一動。梁翊憑空而降,被委以重任,本就惹人嫉妒;在被太後責罰時,一向軟弱的趙佑真竟然奮不顧身地為他求情,這更讓人生疑。盡管“男寵”之類的傳聞甚囂塵上,不過蔡贇卻敏銳地察覺到,趙佑真應該是找到了真正的幫手,他在不動聲色地培養自己的力量。而自己,正在被邊緣化。


    自從長子去世後,蔡贇常借口身體不適,在家休養。可朝廷發生了什麽事情,都逃不出他的視線。那天梁翊受罰以後,蔡贇便傳人將馮巍叫到了丞相府,說是要了解真相。其實很多人都不知道,馮巍的父親飽讀詩書,也曾在翰林院任過職,不過他性情古怪,在哪兒都跟別人合不來。看在他是昔日部下的份上,蔡贇收留了他,讓他在丞相府中擔任一個可有可無的文書之職。


    “這個梁翊神通廣大,不過三個月,就從一個江湖布衣升到了侍衛首領,太不可思議了。如今嚴重失職,挨了太後責罰,皇上又如此為他求情,映花公主還為了他鬧得死去活來……他到底是什麽來頭,皇上會這麽相信他?”蔡贇踱來踱去,苦苦思索道。


    “丞相,依小人所見,梁護衛確實很有才能,他不僅武功卓絕,弓法精進,還寫得一手好字,對樂理也有研究……”馮巍跟在蔡贇身後,想起那天梁翊使出“三星逐日”的絕技,他猶豫片刻,終究沒在蔡贇麵前說出來。


    “梁若水的兒子,會寫字,通音律,精弓道……這不太對啊。”蔡贇思索片刻,又問道:“他品行如何?”


    “我跟他相處時間不長,但也能看出來,他很自律,有擔當。一開始我們都很排斥他,不過現在都聽他的話了。那天他被打成那個樣子,還是一聲不吭,不肯推到下屬身上,而是自己一人承擔。”馮巍有些愧疚,又頗為佩服。


    “他對你信任麽?”


    蔡贇冷不丁地看了馮巍一眼,馮巍嚇了一跳,不過很快說道:“他對我還算信任,不過他有什麽心事,卻從來不肯跟我說。”


    “看來他還挺聰明,戒心很足。”蔡贇抬頭,苦笑了一下,說道:“我從未想到陛下會栽培自己的親信,而且完全是下了血本在栽培。他本沒有治國之才,也無意於做這個皇帝,可近幾年他變了不少。看來寧妃的確教了他不少東西啊!我小瞧了寧妃,也小瞧了他!”


    馮巍點點頭,說道:“有梁翊和陸勳保駕護航,還有寧妃娘娘出謀劃策,陛下的確比以前強硬了許多。”


    “你繼續幫我緊盯著,不能讓他這麽膨脹下去了。”蔡贇冷笑道:“他還真以為自己長大了,能擺脫老夫了?看來他身邊的人,一個都不能留了。”


    馮巍吃了一驚,眼神又變得怯懦起來。蔡贇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斥責道:“瞧你那點兒出息!對你的敵人狠不起來,你這一輩子都是窩窩囊囊的!就跟你爹一樣!”


    馮巍臉紅了,低頭說道:“丞相教訓得是。”


    “除掉梁翊和陸勳其中一個,我就可以讓你當上內廷班直首領;兩個都除掉,我可以讓你坐上殿前司指揮使的位置。”蔡贇微微一笑,說得極為動人:“你正當青春,走到哪裏都會被人叫一聲‘殿帥’。這種春風得意的滋味,你嚐過一次,就再也不想失去了。”


    馮巍聽得心中澎湃,一時間將所有念頭都拋在腦後,急切地說:“蔡丞相,我忽然想起來,梁護衛經常路過教坊司,我問他為什麽,他總是笑笑不說話。”


    “哦?”蔡贇一聽,心思便已經轉了好幾圈,他哈哈大笑了幾聲,自言自語道:“是該讓阿珍出點意外了!”


    ——————————————————


    因為追查殘月沒有什麽進展,江璃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敗感,而哥哥剛出獄不久就開始流連煙花之地,京城百姓一片指責之聲,他更是頭疼不已。他本想找梁翊喝喝酒,散散心,可梁翊又被太後給狠狠責罰了一頓,幾乎丟了半條命,這更讓他鬱悶了。


    臘月十五這天晚上,他正在無聊地翻著厚厚的卷宗,聽直指司的人來說,抓到的刺客已經招供了,他們是一個叫“飛天幫”的江湖幫派,拿錢辦事,替人幹些殺人放火的勾當。說是在衛隊裏麵有內應,而內應好像姓梁,請江璃核查。江璃不耐煩地打斷了他,他喊上應冬,也不顧眾人阻攔,便大步向直指司走去。


    直指司大牢還是那麽陰森可怖,那幾個刺客顯然吃盡了苦頭,每個人連喘息的力氣都沒有了。對直指司的酷刑,江璃一向是十分反對的,對眼前這些半死不活的刺客,他也心生同情。可一想到他們誣陷梁翊,他的憐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聽說衛隊裏的內應姓梁?”江璃在椅子上坐下,似笑非笑地看著那幾個人不人鬼不鬼的刺客。


    “是是是,千真萬確!”刺客們忙不迭地說道。


    “他叫梁翊?”江璃堆起一臉笑意,饒有興味地看著他們。


    “這個小的就不知道了。”一個刺客裝模作樣地說道。


    “他是怎麽跟你們取得聯係的?”


    “寫信!他寫信給我們,讓我們在路上除掉尉遲墨!”一個刺客急切地說。好像早說一會兒,他的罪責就可以減輕一些。


    “哦?”江璃濃眉一挑,附和著說了下去:“這個梁翊啊,我平時就看他不順眼,誰知他竟然敢殺尉遲墨。不過,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他沒有說明,我們也不便過問太多。”


    江璃感歎了兩聲:“他也真是蠢,做這麽大膽的事情,竟然都不會給自己編一個假名。”


    “是啊,他在信上說自己姓梁,我們也不知道真假。”


    江璃又問:“你們還有他的信嗎?”


    “信件看完就燒,這是我們這行的規矩。”


    “唉,我雖然討厭梁翊,不過他寫得一手好小篆,多少人重金都求之不得,你們也舍得燒。”江璃惋惜得直搖頭。


    “就是就是,燒的時候我們也挺可惜的!”刺客們慌忙符合道。


    直指司的太監們幾乎要叫出聲來,一個勁兒地衝那些刺客使眼色,刺客們茫然四顧,而江璃卻隻是笑而不語。過了一會兒,他才說道:“雖然他差人送來書信,可你們總要知道他的長相吧?要不然刺殺尉遲墨的時候,誤殺了他可怎麽辦?”


    幾個刺客麵麵相覷,說道:“我們聽送信的說起過,此人……呃,此人……”


    “此人五大三粗,高大威猛,滿臉虯髯,一看就是個孔武有力的武夫,對吧?”江璃玩弄著茶杯,笑著說道。


    “對對對,總之,特別好認!”刺客們又忙不迭地說。


    江璃轉身看向直指司眾人,笑著說:“各位,還要我繼續問下去嗎?”


    眾太監欲哭無淚,而幾個刺客卻摸不著頭腦,江璃轉過身來,厲聲喝道:“本官忍到現在,實在忍無可忍!梁翊的行楷名滿天下,而不是小篆!他長相清秀斯文,滿身書卷氣,是有名的美男子,你們竟然連這些都不知道,就敢誣陷他!”江璃失望地搖搖頭,說道:“誰讓你們誣陷他的?真是瞎了眼!”


    “大人饒命……”幾個刺客帶著哭腔,拚命求饒。


    “到底是誰派你們來刺殺尉遲墨的?”


    “是,是齊國的人,具體是誰,我們真不知道,隻知道他們出手闊綽,讓我們在虞國境內殺掉尉遲墨。”


    江璃窮追不舍:“那又是誰,讓你們誣陷梁翊的?”


    “我們也不知道,直指司的大人們說,如果說刺客是梁翊,會減輕我們的罪名……”一個刺客沮喪不已,小聲囁嚅道。


    “誰?”


    江璃猛地一問,可那刺客突然脖子一伸,拚命掙紮起來,弄得整個刑架都在顫抖。江璃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麽,那刺客便腦袋一歪,見了閻王。江璃仔細一看,才發現他脖頸上插著一根細細的銀針。


    “真是不長眼,竟然在本官麵前胡言亂語。”


    聽到這溫柔而又沙啞的聲音,江璃便知道是誰來了。他一轉身,一眼就看到了一位身材頎長、麵容英俊的男人。美中不足的是,他的左眼被眼罩遮了起來。


    盡管他跟自己同朝為官,可江璃每每看到他,總會覺得心中一寒。他默默歎氣,拱手行禮:“張正使,別來無恙。”


    張英撣了撣衣袖,也跟江璃行禮,聲音和煦溫暖:“江大人,久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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