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既然要繼續打,梁翊便倔強地堅持著,他用滿是血絲的眼睛瞪著夏太後,盡量裝作無所謂的樣子,就是死活不求饒。趙佑真急得一臉哭相,不停地在原地跺著腳。不知道又挨了多少下,梁翊雖然還在硬撐著,但眼皮越來越沉,不知不覺,頭便垂了下來。


    “你們憑什麽打我梁大哥?”


    梁翊聽到這個熟悉的嗓音,又勉強睜開了眼睛,隱約看到楚寒向自己跑來。他處在混沌迷茫的狀態,想喝住楚寒,可是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來。


    楚寒急紅了眼,又有一身蠻力,蔡玨根本拉不住他。他撥開重重守衛,也不給皇上和太後行禮,提著拳頭便向兩個行刑太監衝了過去。那兩個太監正打得起勁,沒反應過來怎麽迴事,楚寒便抓住了他們的頭發,將二人的腦袋狠狠地撞在了一起。那兩個太監痛唿一聲,眼冒金星,丟掉了手中的板子。


    另外兩個太監正按住梁翊的肩膀,一見楚寒旋風般地衝了過來,二人交換了下眼神,剛要圍攻楚寒,誰知楚寒跳起來,長腿一掃,這勢大力沉的一腳,踹得兩人臉都歪了,手自然也鬆開了。


    梁翊雖被打到昏迷,但還有些意識,在倒下去的一瞬間,他用手撐住了地。他還是背對著眾人,盡量讓背挺直,不讓夏太後看到自己狼狽的樣子。果然,夏太後看到那堅挺的脊梁,又是一陣怒氣,她指著楚寒,聲音都在發抖:“這個野人是從哪裏冒出來的?還不趕緊拿下!”


    “太後息怒!這是臣手下的將領,這是他第一次麵聖,難免失了禮節。臣自會嚴懲,還望太後寬恕!”蔡玨忙跪下來,給夏太後磕頭。


    夏太後一向疼愛蔡玨,此時見他求得懇切,也不好再說什麽,轉而向祿喜吼道:“祿喜,怎麽都沒有通報,就將蔡將軍領過來了?”


    祿喜也慌忙跪下,誠惶誠恐地說:“迴太後,蔡將軍神色匆匆,要麵見聖上,說是抓到了襲擊太子殿下的刺客,奴才實在不敢耽誤……”


    祿喜說罷,小心地瞥了梁翊一眼。他被楚寒攙扶著,還硬撐著跪在地上,不站起來,也不肯倒下,像是跟誰示威一般。他挨了那麽多下,衣服都被打破了,卻隻有少量的鮮血滲透出來。祿喜心中一寒——這種不見血的打法才是真正下了狠手打的,比皮開肉綻厲害多了,受刑人的體內不知會留下多少淤血和內傷!


    蔡玨擔心太後再為難祿喜,便朗聲說道:“太後,抓到的刺客已經送到了直指司,雖然他們嘴硬不肯承認,不過按照直指司的手腕,他們撐不了太久就會招供的。”


    聽到刺客落網,眾人各懷心事。夏太後一時無語,端著兩隻手,威嚴的臉上沒有半點喜色;尉遲墨則徹底泄了氣——如果那些刺客們如實招供,那昨晚被近衛刺殺的事情,也就瞞不住了;隻有趙佑真打心眼裏高興,因為很快就能洗清梁翊的冤屈了。他想傳太醫,可一看母後陰沉著一張臉,便不敢言語,急得幹瞪眼。


    夏太後見王如意也迴來了,便劈頭蓋臉地問:“王公公,哀家問你,昨天你到底是怎麽傳的話?”


    王如意灰頭土臉,但是並沒有怎麽受傷。他還沒說話,梁翊突然忍著劇痛轉過身來,冷笑道:“我猜,王公公準會說‘我隻是奉旨查看,讓梁護衛一路小心’吧!”


    梁翊一張嘴,便是一口鮮血,可他不肯吐出來,緊鎖眉頭,將湧上喉嚨的鮮血全都咽了迴去。王如意見他如此情態,一時竟有些駭然。他轉頭看了夏太後一眼,夏太後強壓怒火,低聲道:“如實說便好。”


    “王如意,如果你敢有半句假話,小心朕拔了你的舌頭!”趙佑真一甩衣袖,嚴肅地恐嚇道。


    王如意嚇得一哆嗦,清了清嗓子,鎮定自若地說:“梁護衛所言不假,奴才的確是那麽說的。”


    “靠!”梁翊的拳頭狠狠砸在了地上,眼睛越發紅腫。


    趙佑真頗為意外,他不服氣地說:“打你一百板子,看你還敢不敢撒謊!”


    “住口!王公公侍奉過先皇,在宮裏德高望重,你怎可出此狂言?”夏太後喝住了兒子,又問馮巍:“馮巍,你說說,昨天在蒼葭山上,王公公到底說了什麽?”


    麵對夏太後的逼問,馮巍打了個冷戰。他見梁翊被打得如此淒慘,嚇得語無倫次:“小的……小的真不知道!”


    夏太後得意地冷笑了幾聲,又問道:“剛才梁翊說,是王公公讓你們不要下山的,這是否屬實?”


    馮巍快被逼瘋了,跪下來猛磕頭:“小的實在不清楚……”


    梁翊輕蔑地笑了笑,繼而低下頭,狠狠咬住了嘴唇。多虧有楚寒扶著他,否則他根本就沒有力氣在夏太後麵前強撐下去。


    “哼,梁翊欺下瞞上,嚴重失職。誰敢包庇,與他同罪!”夏太後冷冷說道。


    眼看那幾個太監要過來抓梁翊,楚寒臨危不懼,更加堅定地扶住了梁翊,他怒吼道:“不行,你們誰敢抓梁大哥,我就跟誰拚命!”


    趙佑真則苦口婆心地勸道:“正好你的下屬也來了,你趕緊說清楚,如果他在說謊,我也這樣懲罰他!你別自己擔著啊!”


    梁翊冷眼看了馮巍一眼,他抖成篩糠一般,不敢正視自己的眼睛。梁翊心中有氣,卻扭過頭去,什麽都沒說。


    趙佑真氣得罵道:“你呀你!你真是要急死朕了!”


    楚寒不管不顧地守著梁翊,夏太後剛要發作,沒想到一直沉默的尉遲墨卻站了出來。他見梁翊被打得衣衫襤褸,背上的傷痕觸目驚心,便動了惻隱之心。他沒想到,趙佑真三番五次讓梁翊說出真相,梁翊竟一直緘口不言,這讓他很是佩服。於是,他也為梁翊求了個情:“太後,本王能活著迴來,多虧了梁護衛舍身相救,看在本王的薄麵上,請你饒了他吧!”


    太後對尉遲墨的退婚耿耿於懷,不過礙於他的麵子,還是鬆了口氣:“好,哀家就給你個麵子。不過不能放了他,把他押進直指司,哀家要親自審問他。”


    “不行!”趙佑真鼓足勇氣,說道:“在刺客們沒有招供以前,朕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他!”


    太後氣到無語,梁翊則從沒想到趙佑真會這樣護著自己,一時間更是心潮澎湃。正在他們母子二人僵持不下之際,趙佑真吩咐道:“祿喜,即刻傳太醫。”


    求情之後,見趙佑真如此袒護梁翊,尉遲墨又有些嫉妒,他故意大聲說道:“太後,聽說映花公主還在昏迷中,本王在此時退婚,好像有點乘人之危。這樣吧,本王將昨天說的話收迴,我跟公主的婚約依舊作數,您意下如何?”


    梁翊本來強撐著一口氣,可聽到映花還在昏迷,一著急,便吐了一口血。他哀切地看著趙佑真,似乎想讓趙佑真告訴他,映花到底怎麽了。


    “算了,映花不知還能不能撐過去,我們大虞總不至於讓一個死人嫁到齊國。太子殿下放心,哀家一定會另尋一位佳人,保證讓你滿意。”夏太後說道。


    尉遲墨故意氣梁翊,笑著說:“隨緣吧!不過,本王還是要等映花公主醒來再走。”


    夏太後拂袖而去,梁翊終於癱在了楚寒身上。趙佑真急忙俯下身去,詢問他的狀況。梁翊抓住他的衣袖,目光潸然,嘴唇微動,可趙佑真聽不清他在說什麽。


    “迴陛下,梁大哥好像在問,映花公主怎麽了?”楚寒心痛地說。


    一提起映花,趙佑真也是滿麵愁容。他握著梁翊的手,寬慰道:“輔明,你別急,先養好傷,本王再告訴你映花的事情。”


    梁翊歎了口氣,默默閉上了眼睛。尉遲墨出了一口惡氣,又做起了好人:“梁護衛傷勢嚴重,這離本王的寢宮不遠,請梁護衛到我宮中療傷如何?”


    梁翊聲若蚊蠅,但語氣卻十分堅決:“不必了,謝謝。”


    他又費了好大力氣,才從地上站了起來。眾人這才明白他有多驕傲,就算被打得半死,也要硬裝沒事。不過此舉實在太消耗體力,完全是在透支生命。他跟趙佑真謝了恩,便執意要迴家。趙佑真又急得跺腳:“你這個樣子,怎麽迴家?”


    梁翊慘淡一笑,便由楚寒攙扶著,蹣跚著朝宮外走去。趙佑真打發祿喜跟過去,讓他在宮中找個地方供梁翊養傷。他看著梁翊的背影,又心疼又欣賞:“雖說朕拿他的倔強沒辦法,不過我們大虞就需要這樣的傲骨!”


    尉遲墨心裏很不是滋味——若他身邊也有這樣的護衛,他平生可高枕無憂了。可是他又想起了自己的貼身護衛,不禁麵紅耳赤,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梁翊見祿喜追了過來,便氣若遊絲地問:“祿公公,映花公主到底是怎麽迴事?”


    祿喜扶著梁翊,小聲說道:“迴梁護衛,奴才也不太明了,聽說映花公主睡了一覺,就再也沒醒過來。心跳和唿吸還都在,隻是毫無知覺,太醫們都束手無策。不過,剛才寧妃娘娘讓我告訴您,千萬別擔心,公主沒事的。”


    梁翊無力地點了點頭,說道:“祿公公,我要麻煩你件事情。今日太後想要了我的命,她必定不會讓我倆相見。你問問皇上的意思,看他能不能安排我見映花一麵。”


    “奴才明白,迴來就問聖上的意思。”祿喜溫順地說。


    梁翊稍稍安心,忽然覺得迴家的這段路變得分外漫長。他腳下一軟,跌倒在地,便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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