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牆上硝煙彌漫,廝殺聲震耳欲聾。楚寒也不知道自己中了什麽邪,他一旦投入到戰鬥中,便會無所畏懼,不知疲倦;一旦殺紅了眼,便根本無法停止殺戮,好像越殺越興奮。此時,在敵人眼中,他雙眼通紅,渾身是血,無異於活閻王,見到他就等於墜進了地獄。


    在楚寒的帶領下,大虞的將士又打退了一波進攻。夜秦退兵後,楚寒靠在城牆上,摘掉頭盔,無力地坐在了地上,他問旁邊的士兵:“咱們還能支撐多久?”


    “現在西門隻剩下五百多人了,弓箭彈藥幾乎全用光了,將士們也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


    “將軍,要不咱們投……”


    “投你娘!”楚寒破口大罵:“我不是什麽將軍,我也隻是一個士兵而已。但是隻要我有一口氣在,就不能讓夜秦踏進安瀾的城門!”


    或許是已經筋疲力盡,戰士們都垂頭喪氣,沒有一個人響應他。楚寒很是尷尬,悶悶地低下了頭。正在鬱悶之際,突然傳來一陣銀鈴般的聲音:“這位將軍說得這麽好,你們怎麽無人響應?”


    楚寒循聲望去,隻見一名清麗少女緩緩走來,她穿著一件月牙白長衫,披著一件紫粉色薄綢披風。她弱不禁風,麵容清瘦,卻有一股與生俱來的貴氣。雖然笑容平和可親,可她眼角眉梢依舊留有淡淡的傲氣,讓人不敢靠近。或許是被她的氣度折服,楚寒呆看了半晌,竟不知不覺地站了起來。


    一個士兵看了映花一眼,沒好氣地問:“你誰啊?”


    映花微微一笑,從容不迫地說:“我乃大虞公主。”


    “哈,你是公主,那我們還是天兵天將呢!”士兵們剛要哄笑,卻發現映花的氣派的確不像是一般人,他們默默地閉上了嘴,也跟著楚寒站了起來。


    原來這就是映花公主,如今才看清了她的正臉,她竟如此美貌……楚寒看呆了,竟然忘記了行禮。


    映花走到城樓上,俯視了一眼不遠處的夜秦軍隊,然後轉過頭來,笑道:“與夜秦鏖戰數日,眾位將士們都辛苦了。若本宮能活著返迴華陽城,定在天子麵前奏明,為各位領功行賞!”


    一陣微風刮過,城樓旌旗飄動,戰士們的臉上也終於有了點血色。映花微微一笑,鎮定自若地說:“前些日子,我住在越王府,母後和皇兄派人來接我迴京城,我卻沒有迴去。彼時夜秦蠢蠢欲動,越王殿下殫精竭慮,想保護南境百姓。身為大虞的子民,也身為他的胞妹,本宮有心留在這裏,與越州共存亡。雖然形勢危急,但我相信,我大虞的將士一定會保護好大虞,也定會保護本宮的安全!”


    旌旗依舊獵獵而動,楚寒再也按捺不住,振臂高喊:“保護安瀾!保護公主!”


    將士們一同高聲喊了起來,喊聲震得地動山搖。映花感動不已,眼角淚光閃爍,她的目光掃過城樓上的所有將士,聲音有種不可抗拒的威嚴:“你們不光是保護我,還要保護你們身後的親人。若誰能砍下夜秦太子的首級,本宮便會答應他所有的要求!”映花轉念一想,補充道:“隻要本宮做得到!”


    或許是眼前的少女太過清麗嬌柔,激起了將士們強烈的保護欲;也或許是“映花公主”這四個字太有分量,將士們甘願與她同生共死——不,她不能死。畢竟,保全皇家血脈,就是保全大虞的顏麵。一時間,將士們全都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恨不能飛到敵營裏殺個痛快。


    映花滿意地看了大家一眼,剛要說話,一枚火炮驟然飛來,落在城門下,整個城牆都晃了三下。映花臉色蒼白,卻強裝鎮定:“不要慌,大家再堅持堅持,我們的援軍馬上就到!”


    話音剛落,夜秦又發了一枚火炮,正中西暗門。刹那間,城樓上塵土飛揚,碎石亂飛,映花慘叫了一聲。楚寒奮不顧身地將她推開,待他清醒過來,才發現映花已經暈過去了。


    紫芒匆匆趕來,背起映花,輕巧地飛下了城牆。楚寒盯著來勢洶洶的夜秦,“謔”地拔出他的虎齒劍,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死也要跟夜秦同歸於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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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興州州治清檀,平海將軍府。


    將軍府並不是很大,卻典雅別致,沒有武將府邸的肅殺之氣。平海將軍蔡玨文韜武略,又極為風雅,喜歡結交地方名仕,且隻要有才,他便不論出身,一視同仁。今日久違的蘇貞先生來訪,蔡玨十分欣喜。二人寒暄幾句,蘇貞便有些赧然地將一封信交給蔡玨,說道:“聽聞小女近日在宮中不太順暢,原本還有胞弟扶持,然胞弟突然喪生,老夫甚為掛念,特此修書一封,還請蔡將軍代為轉交。”


    蔡玨雙手接過信,爽朗地笑著說:“區區小事,何足掛齒,我下午就托人送到京城。”


    “按理說,老夫已是罪臣之身,不該跟宮裏的娘娘私下聯係,可蔡將軍每次都是鼎力相助,老夫實在是感激不盡啊!”蘇貞紅著臉說道。


    “哪裏的話!蘇先生不僅教我擊破倭寇之法,還將畢生所學教給我,若真要計算起來,這些我該如何感謝呢?”蔡玨笑得陽光燦爛,更顯得英姿勃發,不愧是少年得誌的天之驕子。


    蘇貞笑著擺了擺手,說:“罷了,你我既有師徒之情,又是忘年之交,還說這些幹什麽!”


    二人哈哈大笑,天上地下地暢談了一番,直到外麵有人來報,說有個從越州來的乞丐一定要見蔡將軍,怎麽轟也轟不走。一聽到“越州”,蘇先生警覺起來:“難道是越州戰線吃緊?”


    蔡玨皺眉思索道:“越州七萬青翎軍由越王親自統帥,理應是大虞的精銳,怎麽會輕易落敗?”


    “這一段時間都沒聽到過越州的軍報,若我沒猜錯,應該是越州全部淪陷了。不管怎樣,不妨先請那人進來,聽他怎麽說。”蘇貞說道。


    那人衣衫襤褸,已經看不出衣服的顏色,而且蓬頭垢麵,身形消瘦,更讓人意外的是,她竟然是個女人!


    她右肩好像受了傷,行動不怎麽利索。她對蔡玨行了一禮,懇切地說道:“蔡將軍,我是江大人的好友綠綺。江大人身染重病,無法行走,在城外的土地廟等候。他讓我前來拜托蔡將軍,請將軍即可發兵前往安瀾,快去解救安瀾百姓,片刻不能延誤!”


    蔡玨一聽“江大人”,眼前一亮;可是看到這女人不卑不亢的態度,又聽完她說的話,他不由得狐疑起來:“你是怎麽認識江璃的?你是江璃好友,可有憑證?”


    綠綺拿出江璃的官引,又拿出一條絹帛,說道:“我與江大人在安瀾萍水相逢,誌趣相投。安瀾危急,越州刺史方淮卻意欲投降,被下屬一劍砍殺,因此沒有請求支援的公文。江大人自告奮勇,前來向您求救。可是江大人一路病重,下山時實在走不動了,特意遣我先來,並讓我將他的書信轉交給您。”


    蔡玨接過錦帛,一打開,卻不由得大駭——雖然是江璃的字跡,可卻是一封血書。上麵寫道:“雙鈺兄,安瀾危急,刻不容緩。璃以性命擔保,請兄長速發兵前往安瀾,璃替安瀾百姓先行謝過!”


    蔡玨握著錦帛,渾身發抖。為了讓這姑娘取得自己的信任,江璃沒有筆墨,就咬破手指,寫了這一封血書!


    蔡玨仰天長歎:“冰玉啊!”


    蘇貞卻謹慎地說:“將軍,如今越州形勢不明,細作橫行,將軍還是謹慎為妙,不可輕易發兵啊!”


    蔡玨想都沒想,急道:“江璃是我的竹馬之交,他是什麽樣的人,我最清楚!這字跡清清楚楚,分明是他的字。如果細作強迫他寫這樣的文字,那他肯定會以死明誌,而不會寫這封血書來騙我出兵!”他急切地喚進他的副將,毫不猶豫地把令箭交給他,冷靜地吩咐道:“蔡晉,你先領一萬兵馬,以最快的速度趕往安瀾。在稟告刺史後,我再領一萬兵馬,去安瀾跟你匯合。快去,若有耽擱,嚴懲不貸!”


    待副將一出門,綠綺便欣慰地說:“江大人能有您這樣的摯友,也不枉他這一路所受的辛苦了。”


    蔡玨下完命令後,急切地問:“江璃現在何處?可有性命之憂?”


    “江大人在安瀾曾被方淮下毒,幸而大難不死。然而安瀾危急,江大人還未痊愈,便遠涉山水,來興州搬救兵。前幾日一直走在煙瘴林子裏,密不透風,又有毒氣,江大人毒性複發,口吐鮮血,如今隻是喝了百花水續命。那天我險些墜崖,江大人耗盡全身力氣,才拉住了我,我僥幸逃生,江大人卻再也撐不下去了……”綠綺說著,自責地啜泣起來。


    “那還愣著幹什麽?還不快走?”蔡玨一邊說,一邊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夜已經很深了,江璃躺在了將軍府裏。他氣息微弱,臉色泛青,無論綠綺怎麽喚他,他都毫無知覺。已經換上一身戎裝的蔡玨焦急地走來走去,他想等江璃醒來再率兵出發,可是江璃卻遲遲沒有醒過來。


    “江大人所中之毒十分詭異,且毒氣已經損傷內髒。江大人又跋山涉水,勞累過度,已經病入膏肓。現在還不知結果如何,但老夫一定會竭盡所能,來救江大人。”大夫從屋裏出來,低聲跟蔡玨說道。


    “那他什麽時候能醒來?”蔡玨緊張地問。


    “這個老夫也說不準,江大人病勢兇猛,也有可能……”


    “也有可能,永遠醒不過來了,是嗎?”情急之下,蔡玨抓住了大夫的衣領。


    “蔡將軍,這個老夫也說不準……”


    蔡玨無奈地鬆開了手,跟大夫道了歉,便來到江璃床前,握著江璃的手,動情地說:“冰玉,自從我二十歲離開京城,來到興州平定倭亂,轉眼已近十年沒見。這次匆匆一見,我卻又要發兵前往安瀾。我知道,此刻比起秉燭夜談,你肯定更希望我去解救安瀾的百姓,所以我這就走了。等我再迴來的時候,你要好好的,這次你欠我一個大人情,你知道麽……”


    蔡玨說著說著,聲音就哽咽了起來。他怕再說下去會控製不住自己,索性一扭頭就走了。江璃的嘴唇蠕動了幾下,卻始終沒有說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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