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凜冽的北風變小了一些,文瑾將頭深深埋在羽絨服風帽裏,聲音隔著厚實的風帽穿出來,卻並沒有帶上絲絲暖意:“你找我,到底要告訴我什麽?”


    “哦,我是想告訴你,辰辰被普林斯頓提前錄取了!”


    義廷話音剛落,文瑾立刻站在原地石化般不動了。


    繼續往前走的義廷沒留神,一下子撞到文瑾嬌小單薄的身體上,幸好他身法矯健,後退半步一把將她攬進懷裏,文瑾才不致於向前俯衝,摔個嘴啃泥。


    掙脫開義廷,文瑾眼角向上斜睨著他,問道:“真的假的?怎麽沒聽他自己在群裏頭得瑟?”


    “人家低調唄。”義廷看著文瑾凍紅的鼻尖,說:“剛才,辰辰媽在家長群裏發紅包,我媽搶了個最佳運氣的好彩頭,整整三百八十塊人民幣。可把她樂壞了,就在群裏打聽為啥發紅包,辰辰媽這才說,是為了慶祝他們家辰辰被普林斯頓提前錄取。”


    看來,這是千真萬確的了。


    辰辰被錄取,理由再充足不過,人家可是a校千年不遇的華裔學生會主席,稀罕著嘞!可是,她潘文瑾差在哪裏啦,怎麽就被mit嫌棄?


    越想越覺得不是滋味,她一咧嘴,生無可戀地說:“剛才,羽悠來宿舍找我,我追問了半天,她才說,剛收到耶魯的錄取……”


    她握著小拳頭,唿唿地喘著粗氣,很不甘心的模樣,道:“再怎麽說,辰辰這四年的gpa都不如我吧。憑什麽他都拿到錄取了,我沒有?”


    義廷了解之前文瑾在學習上有多麽較勁,生怕她又鑽牛角尖,忙岔開話題,道:“其實吧,你沒有get到我說話的重點啊,他錄了哪兒不重要,我是想和你商量,這迴讓他在哪兒請客。”


    “請客!請客!你就知道吃!沒聽說,吃多了容易變豬嗎?”文瑾快要被這個缺心眼兒氣哭了。


    “留神,別喝風,容易岔氣兒,咱們進餐廳再接茬兒嘮。”說著,他伸手將文瑾頭上的風帽又向前拽了拽,風帽裏的那張小臉被包裹得隻剩下一對漆黑的眼睛。


    文瑾今天脾氣格外不好,其中原因義廷心裏早已猜到了八九分。


    進了餐廳,他找了張靠近牆角的僻靜餐桌,安置文瑾坐下,徑自朝取餐區走去,不一會兒,就端著一個餐盤迴來了。白色餐盤上放了兩碗熱騰騰,香噴噴的炸醬麵,一盤子生黃瓜條、一盤子水果甜品和兩杯柳橙汁。他將其中一隻碗麵推到文瑾麵前,另一碗留給自己享用。


    大概是剛訓練完餓極了,義廷顧不上餐桌禮儀,吸溜吸溜一會兒就將大半碗麵吃了個精光,文瑾卻還坐在他身旁一根根數著麵條發呆。


    吃貨的模樣令她著實很不爽,她冷不丁問道:“這麽說,你也收到ed結果了?”


    義廷一邊嚼著塞了一大口的麵條,一邊笑嘻嘻地點頭,口中含混道:“收到了。”


    文瑾像螞蚱那樣,用兩顆白白的前牙小口啃著黃瓜條,酸酸地問:“錄啦?”


    義廷將碗端起來,底朝天,吃相慘不忍睹地扒拉完碗裏的最後一口麵,笑著說:“嘿嘿……脆拒(被很幹脆地拒絕的意思)。”


    文瑾差點兒沒被他這句話噎死,捂著胸口咬牙切齒道:“脆拒?那你還傻樂個什麽勁兒?”


    “哈哈,你尋思啊,咱提交申請前才把飛機的事都弄消停,跟本沒在申請上花多少時間,塔夫茨要是提前把我錄了,那才叫沒天理!”


    “你倒想得開!”看著義廷那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文瑾真想打人。


    轉念一想,他說的不是沒有道理,再瞧瞧他那雙一眨一眨的大眼睛,強撐了半天的文瑾終於泄氣地伏在桌上,幾乎要將一張小臉埋進麵碗裏,悶聲說道:“我也被延遲了。”


    義廷誇張地抓起她的手,仿佛見到了久別重逢的親人,激動地說道:“那句話咋說的來著?上帝抽不愣子給你關上窗戶,哢嚓!又給你推開一扇門……”


    心情複雜的文瑾一聽這話居然被氣得笑了,糾正道:“我的個神呀!那應該是,上帝給你關上一扇門,總會為你打開一扇窗。”


    義廷用餐巾紙大剌剌地抹了抹嘴,小雞喯米般點頭說:“說得都是一個理兒。沒差,沒差。”


    “我現在心裏很亂。”文瑾撩起頭發簾,用手掌托著額頭,眼睛直勾勾盯著碗裏快要涼透的麵條。


    “亂啥亂啊?延遲更好,常規申請咱正好可以把好多沒整明白的事給整明白,多選幾個好大學比較比較。你不知道,那些手裏攥著七八份大牛校錄取通知的大神,哪個不都是在早申階段被學校拒了,或者延遲的?要是個頂個都跟辰辰那麽好運氣,申請大學也太容易了吧?”


    義廷一邊說著,一邊將文瑾的碗捧起來,上下左右抖摟著碗裏快要變涼粘在一起的麵條,一套略顯滑稽的動作做完,又將碗推到文瑾麵前,示意她趁熱吃。


    義廷的話讓文瑾心裏好受了許多。不得不說,在學校裏有數不清的關鍵時候,義廷的存在鬆緩了她時刻緊繃的神經,她才不至於像從前那樣,為某一次考試中不該丟分的錯誤過於自責,為某某的成績比她高出一分而寢食難安。她很難想象,若是高中四年的生活中沒有義廷將會是一種什麽局麵,說不定,她比大頭學尊還要早兩年就患上了憂鬱症。


    見文瑾終於肯正常吃麵了,義廷便湊上去,問:“你說,我這個脆拒,是不是因為gpa太低?”


    幾口炸醬麵下肚,文瑾又喝了口果汁,感覺整個人都從混沌的狀態下清醒了一些。她托腮梆子思索片刻,說道:“‘你九、十年級的gpa那時真叫人慘不忍睹,但是,十一年級進步飛速,十二年級也在上升通道上,我分析,這應該不是最主要原因,他們可能是嫌棄你標化成績太低了。據我所知,塔夫茨別看名氣不大,排名不高,卻還偏偏是個分控,我看了一下naviance(每個美國高中內網係統裏都有,幫助學生和家長提供大學錄取信息分類數據的內部平台),最近這幾年,咱們學校被塔夫茨錄取的亞裔,托福都在110以上,sat也很少有人低於1500。”


    “我8號剛考了一個act(美國高考),感覺不錯,不過,他們都把我拒了,這個成績也不趕趟兒了。”義廷邊說邊將一張用過的餐巾紙折了一架紙飛機,落寞地投進牆角的紙簍。


    文瑾擦了擦嘴角上的炸醬,她看出,義廷的不在乎也是裝出來的,此刻,他心裏的不安和失落恐怕並不比自己少。


    當初,義廷積極和塔夫茨這所大學接觸,並非因為這是他的夢想學校,純粹因為,他知道文瑾ed報了mit,而塔夫茨也在波士頓地區。


    又喝了口飲料,文瑾說道:“不管是脆拒,還是延遲錄取,咱倆下麵麵臨的事情都是一樣的,偷懶什麽的都不用想了,咱們就踏踏實實進入常規申請階段吧。”


    義廷開始撓頭,嘴裏嘟囔著:“大部分大學的rd申請都是1月1日截止,我還有十多天就要去參加橘子碗杯比賽。咋辦?”


    自從那次敗給了瑪蒂娜老奶奶之後,義廷憋了一股勁兒,每次訓練都加倍刻苦,已經為即將來臨的這場比賽做了充足準備。不過,這樣一來,義廷就少了五六天繼續完善文書的時間。


    “後天學校就開始放聖誕假期,就算天天不吃不喝不睡覺,也得拚一把了。之前,我不是提醒過你,給自己留後手嗎?你電腦裏應該還有三、四所大學的文書吧?”文瑾收斂了笑容,一副馬上就要進入戰鬥狀態的模樣。


    聽了文瑾的話,義廷哭喪著臉道:“去年這會兒,我和塔夫茨的網球教練聊過,尋思著他們百分之百能錄我。你讓我留後手的那幾個學校,我琢磨著,反正也不見得有機會申請,就惡搞了一把,全選的大牛校。”


    他以為文瑾會罵他蠢,不成想,對方並沒有數落他,隻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說:“隻要你標化考出好成績,大牛校未必沒有可能。再去研究兩所保底校,先把現有文書修改完善,再寫三、四所大學的新文書,時間應該夠用。”文瑾掰手指算著。


    義廷不斷點頭,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問道:“上次申請ed的時候,咱的飛機還沒做完,這迴試飛成功了,咱要不要把製作飛機、試飛的視頻編輯一下,給學校發過去?”


    “你這迴算是說到點子上了,這麽有趣的事情怎麽能不和申請學校分享?”文瑾臉上露出笑容。


    說罷,她就將臉埋到白瓷碗裏,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哎呀,這醬料是什麽鬼?怎麽一股黃油味?和國內的味道一點兒也不一樣。”文瑾雖這麽說著,還是心滿意足地放下了手裏的空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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