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掉?”艾倫好像沒聽明白,用了誇張的升調,疑問的語氣再明顯不過。


    “您確定要扔進廢紙簍嗎?”文瑾一臉嚴肅地問道。


    “對,你們沒聽錯,就是撕掉,扔進廢紙簍。”盧卡斯博士堅定地重複著指令。


    同學們麵麵相覷片刻之後,乖乖地照做不誤,教室裏吃喇吃喇的碎紙聲持續了幾秒,一切歸於寂靜。十二雙眼睛同時望向盧卡斯博士,絞盡腦汁想著他下麵還會出什麽奇招。但願不是把這些紙片用火柴燒成灰之後,兌水服下吧。


    “幹得好。下麵哪位同學能告訴我,我這麽做的用意是什麽?”盧卡斯博士麵帶微笑,狡黠的目光掃過每個人的臉。


    在展現聰明方麵,斯蒂文向來不落人後,他起身說道:“您讓我們把獲得a的原因扔掉,是想借此提醒我們,上這門課的目的並不僅僅是為了拿a。”


    “很好,還有嗎?”盧卡斯博士的目光朝斯蒂文身後眄過去,艾倫坐在那裏擰眉片刻,說:“這是一門高難度的課程,老師讓大家把自己的經驗都扔進同一個容器,就是希望大家互相學習,通力合作,來麵對這個新的挑戰。”


    “不,我倒是認為,老師希望我們忘掉過去的優異成績,清空腦子裏的沾沾自喜,在這門課上抱著零開始態度去學習。”文瑾的說法想來中規中矩。


    黛西起身說:“要我說,大家忽視了一個概念,盧卡斯博士剛才讓斯蒂文去拿的是廢紙簍(recyclingbin循環桶),而不是垃圾桶(trashbin)。這意味著,老師希望我們把經驗留在這裏,以供低年級學弟學妹借鑒。”


    漸漸的,大家開始各執一詞爭論不休,盧卡斯博士聽著大家越來越奇葩的見解終於忍不住撫掌大笑,道:“哈哈,大家腦洞都足夠大,看來都很適合上著門創意寫作課。我隻是想借這樣一個例子告訴大家,今後,我們寫作也會是這樣一個過程,希望大家能從同一個原點出發,憑借發散性思維,將自己的創作朝著不同的方向發展,最終達到思想碰撞,百家爭鳴的目的。”


    ***


    “鈴——鈴——”


    義廷迷迷糊糊地按熄手機鬧鍾前,不情願地睜開一隻眼,瞥見上麵顯示的時間竟是5:30,於是,翻了個身,將頭鑽進被子中繼續睡。


    不到兩秒鍾,他忽地一掀被子,大叫一聲坐起身來,想起昨天網球隊西蒙教練和他的那場談話。


    事情還得從上學年期末說起,在那個東部高中盡數參加的網球賽季中,他作為a校連任了兩年的網球隊隊長,帶領全體隊員在州賽中一雪前恥拿下了冠軍,並第一次取得大滿貫賽績,盡管他們的網球隊在全國聯賽中止步八強,這也是a校近五年來的最好成績。


    五、六月份的聯賽真可謂是一場鏖戰,義廷和隊員都全力拚殺,付出的代價也是慘重的,幾乎可以用損兵折將來形容。李恩胳膊脫臼,他本人的左膝蓋舊傷複發,一個隊員骨折,一個隊員摔成輕微腦震蕩,三個扭傷了腿部軟組織。


    賽季結束後,他曾和教練商量,想好好養一養膝蓋的傷,今年不再以個人名義參加聖誕節之後舉行的橘子碗杯全國網球賽,西蒙看著他當時痛苦疲累的樣子沒有忍心拒絕。


    事實上,義廷心裏比任何人都清楚,借膝蓋舊傷退掉比賽純屬借口。十一年級那次在橘子碗杯上铩羽而歸,給他留在了深深的心理陰影,他覺得自己無論怎麽努力,也就是一個準一流選手,對此,他認了。


    昨天下午,他去西蒙教練家取衣服,暑假除了去航校訓練和考飛行執照的那段時間,義廷都是住在教練家,就像之前的那三個聖誕假期一樣。


    義廷熟門熟路地爬到位於二樓自己的房間,將一些衣物打包,然後,跑下樓梯,驚訝地發現西蒙教練正在廚房忙碌著,他也沒多想,說了聲:“我先走了。”


    推門正準備離開,西蒙教練的聲音他在身後不慌不忙地響起:“不喝杯咖啡嗎?”


    他停下腳步迴頭,看到西蒙教練正端著一壺新煮好的咖啡和一碟手工自製的小杏仁甜餅從廚房裏走出來。


    咖啡香氣四溢,甜餅樣子樸拙,兩樣再尋常不過,也在熟悉不過的下午茶配搭,令他想起和西蒙教練一家在一起的愉快時光。


    他將背包放在門口地下,坐到西蒙教練對麵。


    教練一邊往他專用的星巴克紀念版杯子裏倒咖啡,一邊問道:“膝蓋上的傷怎麽樣了?如果你願意,我可以指導你做一些有針對性的康複和體能訓練。”


    “沒什麽大事。”義廷猛力吸溜一口熱咖啡,發出很大的動靜。


    他喜歡喝極燙嘴,或極冰涼的咖啡,還總喜歡惡趣味地搞出很大聲響,每次文瑾、辰辰和他一起喝咖啡,都表現出各種嫌棄,西蒙教練反倒童心未泯,總愛和他比著,看誰能吸溜出更大聲響。


    在教練家借宿久了,義廷和教練夫婦關係格外親密,在人們視線之外的地方,他更習慣稱西蒙夫婦為“網球爸爸”和“網球媽媽”。


    “三個月過去了,要不要再去拍一次片子?”西蒙教練關切道。


    “不,不用。”義廷說得有些心虛。


    聯賽結束後,弗森小姐開車帶義廷去醫院拍過片子,從x光片結果顯示,骨骼沒有算上,隻是膝蓋下方有兩處積水,這是之前受傷後留下的老毛病,過度勞累就容易複發。


    這點兒小問題,對義廷根本不算事兒,他早已有了一整套應對經驗,除了貼從國內帶來的膏藥和熱敷之外,就是按摩疏通和肌肉訓練。兩個多月的暑假一過,他早就恢複得如同一頭歡蹦亂跳的小牛犢子了。


    西蒙教練臉上有高深莫測的笑容,他忽然話題一轉,說道:“常年來,我最欣賞你的地方,就是能夠樂觀地看待一切問題。今天,家裏就咱倆,你能不能告訴我,不想參加本屆橘子碗杯的真正原因?”


    義廷沉默,低下頭又吸溜了幾口杯子裏的咖啡。


    要知道,每年橘子碗杯上,都會有一大批身懷絕技生龍活虎的網球小將湧現出來,他們沒有之前好成績的包袱,有的隻是過硬的技術和體力,還有獲得勝利一舉成名的野心,就像他九年級初來a校時一樣。


    他現在的心氣和那時不同了,見過世界各地形形*的高手,也取得過傲人成績,他不再是那個無知無畏的陳義廷,更何況,他並不確定自己能比去年發揮得更好。


    西蒙教練毫不示弱地也吸溜了幾口咖啡,用眼睛直盯著他看,半天才說:“你不說,我也知道。”


    義廷的臉紅了,是啊,三年多來,西蒙是最了解他的,比他爸爸媽媽,甚至比文瑾還要了解他,他的想法當然逃不過教練的眼睛。


    西蒙教練將小杏仁餅的碟子向義廷那邊推了推,示意他嚐嚐,見義廷又像往常那樣,抓起一塊塞進嘴裏,才繼續說:“無論如何,在過去的三年裏,你都是橘子碗杯前五的種子選手,你的實力是有目共睹的。這是一個很有分量的國際比賽,作為你的教練,我評估了你的身體狀況,認為,你可以勝任比賽,同時,我對你出成績這件事也非常看好!”


    義廷目光中流轉過一絲複雜情緒,再苦再拚他倒不怕,唯獨害怕再次折戟沉沙,他輸不起,到現在為止,他還記得去年冬天西蒙教練惋惜而傷痛的眼神。


    “聽我說,”西蒙教練將咖啡杯子推到一邊,神色肅然道:“去年失利原因很多,不僅僅要歸咎於你一心隻想著做飛機,沒有全力以赴,事後,我也曾經反複分析過,來自我的壓力也是一個不小的因素,我總是提醒你,這次比賽關係到你的升大學,這肯定會給你造成心理負擔。”


    沉默是金,聒噪的義廷仍垂著頭一言不發。


    十一年級的那場比賽,在他眼裏如同一場賭博,賭贏了,大藤校的錄取,高額的獎學金全不在話下,賭輸了,隻能屈就二流大學,有沒有獎學金還很難說。彼時,這些功利的想法占據了他的腦子,心態完全是不正常的。


    教練的大手放在他的肩膀上,重重的,暖暖的,他抬起頭,發現西蒙教練比他剛入學的時侯蒼老了不少。


    隻聽他語重心長地說道:“我知道,你打了這麽多年網球,還在堅持不懈地訓練,不僅僅是為了助學金,為了升學。從小你就在爸爸的嚴格訓練下精通了網球,我也是打了大半輩子網球的人,能體會一項運動練得足夠久了,會對其產生一種怎樣深厚的感情。即便你不走專業道路,我也相信,這項運動會陪你一輩子。在自己的高中生涯結束前,你放棄這次比賽,一定會留下終身的遺憾。放下一切壓力和雜念,這次我們卷土重來,隻為了心中那份熱愛和堅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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