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筒被女孩換了隻手,似乎是對被采訪者的囉嗦和語無倫次沒有太多耐心,她不動聲色地引導著:“那就說說你們聽到的吧。”


    理查德咬了咬牙,說道:“賽艇展廳離我們一隊和二隊的訓練區比較近,那天,我們正在開放區做體能訓練,就看到查理領著托尼走進了展廳,托尼學長看上去很不情願的樣子。他們進去沒過多久,就聽見查理學長大聲說:‘你倒是說話呀!’是的,體能訓練區的好幾個隊員都聽到了這話,對吧,飛利浦?”


    飛利浦忙點頭,臉頰微微泛紅地說道:“理查德拉著我去展廳看個究竟,可是,展廳的門從裏麵反鎖上了,我們確實扒在門上聽了,那是因為,展廳裏穿出托尼學長的哭泣聲,我們怕出事……”


    “哭泣?”拿著話筒的女生煞有介事地重複了一遍。


    “嗯,聲音很低,但是,能聽出哭得特別傷心。”飛利浦猛點了幾下頭補充著。


    “還聽到了什麽?”女生的語氣裏有種幸災樂禍的興奮勁兒。


    “查理學長說‘聽著,托尼……’接下來,他們的話聲音就變得很小很小,而且基本上都是查理學長一個人在說,托尼偶爾答幾個字,查理學長口氣特別嚴厲,說什麽‘傻事’、‘心理壓力’,後來,還聽到‘半年之內不能劃船’、‘板凳隊員’、‘傳授舵手經驗’之類的話。”


    “就這些嗎?”女生問。


    “嗯,你知道,他們聊的時間並不長,可是,托尼走出來的時候,怎麽形容呢?基本上可以說是悲痛欲絕!”飛利浦兩手指相互交纏著,仿佛學長的痛苦確實令他心煩意亂。


    “後來的事情你們就知道了,托尼精神壓力太大,也可能是因為天天總想著那件事走神,最終還是從引體向上機上掉了下來……”理查德用手理了理頭上的小金毛說。


    “你們確定托尼摔下來和這件事有關嗎?”女聲問道。


    “嗯。”


    “絕對的。”


    兩個小男生搗蒜般地齊齊點著頭。


    “為什麽呢?”女孩的聲音又變得電話答錄機般不帶一絲情緒了。


    “那是因為……”


    “其實……”


    兩個男生又幾乎同時發聲,他們意識到自己太急於表現了,於是,互相謙讓起來。理查德自認為年長一歲,紳士地做了個請的手勢,讓飛利浦先發言。


    飛利浦攪動著手指說道:“我們劃船隊為了增加上肢力量,每天訓練都會做至少十組引起向上。托尼是老隊員了,他做這個訓練至少有三年了,之前的三年,為什麽一次都沒摔下來過,為什麽偏偏這次摔下來?而且還那麽巧,就在查理找他談話之後?”


    理查德故作老成地總結道:“其實,這件事,我們私下也議論過。托尼是個老實人,平常隻是做好自己的事情,別的什麽都不過問。查理學長和托尼不一樣,他是華裔,你們知道的,華裔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無論是在學習、課外活動,還是各種運動上,他們生怕被別人比下去,做事總是用力過猛……”


    羽悠聽到學弟對華裔有這樣的評價,不禁心裏一動,她迴想了一下自己、義廷、文瑾和辰辰這幾年在學校的種種曆程,他們確實在各方麵付出了自己最大的努力,然而,難道華裔在大家心裏的印象竟是這樣的嗎?


    隻聽視頻中理查德的話還在繼續:“……劃船一隊在東部各州排得上號,可是,查理一受傷,就參加不了本賽季的比賽,唯一能夠參賽的辦法就是當舵手。”


    “難道查理脅迫托尼,托尼就老老實實聽查理的嗎?”女孩這種說法顯然別有用心,她是想做實辰辰脅迫托尼這件無中生有的事。


    理查德故作老練地答道:“你想想呀,緝毒事件之後,查理學長成了學校的大英雄,競選學生會主席的支持率又超高,托尼為人又好脾氣,他肯定是仗著這股勢頭,才敢脅迫托尼的。”


    “所以,目前,至少劃船二隊、三隊把托尼受傷的責任歸咎於查理了?”女生循循善誘。


    如果說,兩人前麵說的話還有那麽一些捕風捉影,後麵的話則純粹是在女孩步步為營的引導之下,自己腦補出來的內容。


    隻聽理查德自作聰明地說道:“嗯……至少是間接責任,托尼受傷就遂了查理的心願,至少不用再大費周章,讓托尼去找熒光俠主動請求退賽。你們沒看見托尼受傷第二天,查理躍躍欲試,急不可待頂上去的樣子!他從一個二號位槳手,居然能無縫銜接轉還成舵手,而且這次聯賽,一隊成績完全沒受影響,從這一點就能看出,他對一切早有準備。”


    兩個小學弟對著鏡頭的無稽之談,早就將羽悠氣得臉色煞白,聽到這裏更是要吐血,剛想拔腿離開大廳,隻聽那個女孩再次發問:“愛德華教練本人怎麽看這件事呢?”


    她心念一動,這個女生看似無心的提問,卻每個問題都切中要害,顯然是經過精心設計的。


    兩個愚蠢的男孩完全就是女孩的牽線木偶,一點點吐出了女孩想要讓全校同學聽到的話。


    之前,她曾和自己約定,在劃船一隊凱旋而歸之前,將自己的初賽作品完成。再過幾小時,辰辰就該迴來了,他肯定會在方便的第一時間來看自己,到時見了麵她一定要提醒他,不要為視頻裏的內容生氣,那很可能是競爭對手構陷。


    羽悠大步跑上樓,電視裏的聲音還在繼續著:“……你們隻要注意觀察一下我們教練那張臉,也能看出他的態度。這迴一隊在聯賽中拿了第二,你們可曾看到愛德華笑過一次了?他肯定是有所察覺,隻不過,托尼受傷了,他不得不啟用查理,心裏有苦說不出……”


    辰辰從學校診所的床上醒來,第一眼就看到了圍在病床前的同學們,美智子、義廷、李恩、崔美兒、拉傑希和肥喬……一張張熟悉的麵孔上寫滿擔心和憂慮。


    他的目光從手背上透明的輸液管向上移,看到了掛在頭頂鋼製托架上的吊瓶,春假前受重傷住院那次,每天都要輸四五瓶藥液,對於這件事他早就習以為常。


    他努力牽動了一下嘴角,想說句俏皮話緩和一下眼前緊張的氣氛,張了張口,才發現喉嚨幹澀得猶如灼燒,竟然發不出一個音節。


    義廷見狀忙從包裏掏出一瓶運動飲料,大力擰開蓋子,遞給坐在床邊的崔美兒。辰辰從美兒手中接過飲料咕咚咚喝了兩口,立時有種滿血複活的感覺。


    他從床上撐著身體坐起來,笑道:“看看你們都是什麽表情。我隻是最近體力有點兒透支而已。”


    大家沉默。


    辰辰仔細一看,才發覺幾個小夥伴神色凝重,似乎哪裏不太對勁兒,繼而,他就從一張張關切的麵龐上看到了憐憫、惋惜,還有惻隱?


    “出什麽事了?”辰辰馬上開口詢問,與此同時,他心裏閃過了許許多多種可能性,羽悠和傑夫被凱文一夥報複了?托尼的病情加重?文瑾和義廷的飛機資金鏈又斷裂了,還是診斷出他身體出了什麽別的嚴重問題……


    “你看看這個吧。”李恩將手機舉到辰辰眼前。


    隻瞥了一眼,辰辰就難以置信地長大了嘴巴。他想到了各種情況,卻唯獨沒有想到這一點。根據屏幕上學生會長候選人實時支持率統計顯示,目前他的支持率隻有9.1%,而羅斯姑娘和斯蒂文的支持率則分別是48.2%和42.7%。


    他曾經一度挑戰了曆年來學生會主席競選前的支持率記錄,達到過60%,那時,競選辦公室所有人都有一種勝券在握的欣喜。為什麽一下子被打迴原型?不,他目前的支持率比參加競選之初還低了好幾個百分點,這個事實讓他一時間摸不到頭腦。


    在他的預想中,自己拖著剛剛重傷痊愈的身體,付出全部心力帶領學校船隊在東部聯賽上一路鏖戰,過關斬將,千辛萬苦拿迴一個亞軍獎杯。就憑這件事,他的支持率也會有一定幅度的提升,就算提升空間不大,至少也會像如今的美元匯率般更加紮實堅挺。


    “這兩天到底發生了什麽?”饒是辰辰少年老成,脾氣沉穩,也忍不住坐在床上叫起來。


    大家都不說話,美智子打開手機相冊,點開其中一個視頻,遞給辰辰。


    辰辰看著視頻,眉頭越蹙越緊,從兩位學弟和采訪者幾分鍾的對答中,幾乎能勾勒出一個處心積慮,手段卑鄙,恃強淩弱的辰辰,然而,那些都隻是他們斷章取義的猜測臆想,其中荒誕不經之處他甚至都不屑於去解釋。那個女孩的提問充滿了傾向性和誘導性,這樣一場高水平的采訪顯然不是一個低年級女孩能獨立完成的,誰在他背後搞鬼?這一切讓他感到不寒而栗。


    “查理,他們說的到底是真的假的?”肥喬油膩膩的臉貼上來,明明不信,卻一副探究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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