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幾天,羽悠除了每天定時接受心理輔導之外,還要補前幾天拉下的功課和筆記,在繁忙的日程中,她最掛念的就是辰辰的病情,這件事經常令她寢食難安,看起來比平常又憔悴了一些。


    這天的藝術史課上,伊薩克老師將西歐、北歐、地中海、北非、東歐和西亞的藝術史發展進行了豎向的類比分析,接下來,大家就熱烈地討論起這些地區各自擁有深厚淵源和傳統,及其對該地區藝術門類產生的深遠影響。


    隻有羽悠一個人神遊天外,望著窗戶怔怔發呆,又過去了兩天,不知辰辰的傷口是不是又恢複一些了。


    “辛西婭,我們想聽聽你對這個問題的看法。”艾米一臉探究地看著羽悠,她已經將同一個問題重複問了三遍。


    羽悠才好容易恍然迴神來,卻一時張口結舌,這與她平時上課侃侃而談,觀點犀利的作風比起來,簡直就像換了個人。


    伊薩克先生,知道學校裏最近出了大事情,羽悠又是事件的核心人物,並沒有對她做任何苛責。


    下了課,伊薩克先生和顏悅色地叫住正要離開教室的羽悠,說:“辛西婭,上周發生的事情我聽說了。查理和傑夫受傷,現在還躺在醫院,我們心裏都非常難受。你也是當事人之一,一定也受到了不少驚嚇,這不是每一個人都能輕易承受的,要多給自己一些時間,調整和修養。你這門課上一貫表現優秀,完全不必擔心成績的問題。如果你想讓自己暫時離開學校,去哪裏度個假,我可以替你向學校提出申請。”


    羽悠神情淡然,她自己遠比大家想象中更加堅強,而且她不能不上課,辰辰還等著看自己的筆記呢。


    隻有忙碌才可以用來麻醉自己的神經,於是,她婉拒了伊薩克老師的好意:“伊薩克先生,謝謝您的好意,我想,我能堅持上課、考試。早上,在禮拜堂中,聽您的早課祝禱詞,夕陽下,禮拜堂鍾樓悅耳的鍾聲,周末的唱詩,甚至每天按部就班的上課、完成作業……這些對我都很重要。”


    征得了辰辰本人和父母的同意,警察在辰辰住院的第六天,來到病房調查那天學校發生的事情。辰辰作為目擊證人和受害者,就自己所見到和了解到的情況,與警察進行了交談,並配合警察做完了筆錄。


    警察剛走,弗森小姐就走進了病房,手裏又拿了很多東西。


    “上午好,查理,你的臉色看起來比昨天好了很多,這是你們的學生會主席競選小組成員,請求園丁給你剪下來的鮮花。”弗森小姐說著,將一束用金光菊、延齡草和路易十四紫玫瑰紮成的花束,插進床頭的玻璃花瓶。


    “弗森小姐。你每天都來看我,真是太感謝了。”辰辰用胳膊肘勉強撐起半個身體坐起來。


    弗森小姐連忙阻止,扶著他重新躺迴到床上,然後,從一個口袋裏拿出好幾隻五顏六色的信封,說:“這是同學們送給你的祝福卡,大家都很特別擔心你,在打聽你的情況,他們都希望你能早日康複。”


    辰辰接過祝福卡,一張一張地看著,笑容裏是滿滿的幸福感。


    “我最快什麽時候可以迴去。”辰辰問弗森小姐。


    “這要聽醫生的。看你的情形,傷口還需要安心修養一段時間。你不用急著迴去,有什麽需要,盡管告訴我。”弗森小姐說著,又從另一個大紙袋裏拿出了一些吃的,一樣一樣擺在辰辰床頭櫃上,“這是金博士去鎮上最好的法國點心店,特意為你買迴來的馬卡龍,這是斯蒂文讓我捎給你的水果,這是拉傑希親手做的黃油拋餅,哦,這盒甜甜圈不用我說你也知道是誰送的吧。”


    “這個肥喬啊。”辰辰臉上泛起笑容。


    “別急呀,還有呢,這罐藍莓曲奇是農太太親手為你烤的,哦,對了,還有辛西婭讓我帶給你的筆記。”


    辰辰嘴角帶著笑意,接過羽悠的活頁夾子,打開,裏麵又是厚厚的一疊筆記。


    熟悉的花體字,翩飛著落在素白的紙箋上,開出墨色的花盞,黑白的色調,卻營造出極致華豔的美感,就像春天校園裏綻放的鈴蘭、木槿、鳶尾花……


    按序排列羅馬字母後麵,是逐段筆記的內容標題,縮進兩格,一行行以小寫英文字母打頭的子目錄,子目錄下記錄的是具體內容,右邊還留了兩寸許的邊頁,用作注釋,雖說是課堂上的手寫記錄,排版卻精美得堪比雜誌。


    辰辰用插著輸液管子的手摩挲過筆記上字跡,似乎每一頁紙都因了這娟秀漂亮的字跡染上了花的芬芳。


    “辛西婭……她……好嗎?”辰辰抬起頭問道。


    弗森小姐一邊幫助辰辰歸置著床頭櫃上的東西,一邊說:“辛西婭隻受了一些皮外傷,沒有什麽大礙。不過,她真是個不可思議的女孩,你被送到醫院的那個晚上,她哭著哀求我讓她上救護車,還堅持要留在醫院守候你,任何人勸說都無濟於事。那一宿她幾乎都沒睡,看著你被推進了手術室之後,就暈倒了,自己也不得不被送去搶救輸液,一轉醒過來就立刻跑迴手術室門口守著,我怎麽勸她迴去休息她都不停,直到看著你被推出來……”


    聽了這話,辰辰心裏湧起一股暖意,不僅僅因為他感受羽悠心裏在乎他,更重要的是,他覺得這座冰山開始慢慢融化了。


    弗森小姐沒有注意到辰辰臉上的笑容,繼續說道:“她一直固執地認為,你的受傷要歸咎於她,為此很自責。這幾天,希爾夫人每天都在為她做心理輔導。”


    “是嗎……”辰辰臉上的笑容漸漸退去,他知道羽悠比任何人都心重,說不定又在胡思亂想。


    弗森小姐搖頭歎息道:“辛西婭不是個願意向別人敞開心扉的女孩子,這也給希爾夫人的輔導增加了難度,更令她擔憂,經過了幾次疏導,她仍是悶悶不樂,看來,這件事給她留下的心靈創傷,還需要一些時間才能平複。”


    “真想趕快迴去……”辰辰的語氣中帶著焦慮。


    弗森小姐不住地搖頭,道:“你迴學校的前提是,自己身體完全康複,否則所有人都會擔心,馬上就放春假了,我建議你還是踏踏實實靜養,過了春假再迴學校。”


    ***


    一放春假,天氣迴暖的跡象越發顯著,義廷走進三號倉庫,脫下身上的外套。


    “來的正好,快去看看吧。有新貨到了。”文瑾說著話卻並沒有抬頭,手指還在電腦鍵盤上飛速地敲擊著。


    義廷走到倉庫的西北角,借著從窗戶照射進來的斜陽,先看到放在一堆材料最上麵的兩個一模一樣的盒子,其中一個被文瑾打開過了,他小心翼翼地掀開蓋子,看到一塊纖薄的液晶屏,這是控製台上左右兩邊液晶屏幕當中的一塊。


    另外一個敞開的大盒子裏放著一個兩個弧形鋼化玻璃罩子,義廷將兩隻手在衣服上抹了一下,蹲下去俯身細看,隨後,滿意地撫摸著玻璃罩子圓潤的弧度,說:“機艙密封滑蓋也到了,沒想到,按咱們飛機尺寸訂製的材料到貨也挺快。”


    “是啊,你還沒看發動機呢。坎兒新坎兒新的。”文瑾抬頭衝他笑了一下,指了指倉庫的另一邊。


    義廷走過去,打開盒子,原以為發動外殼是銀亮的,一看卻是槍色,摸上去滑溜溜的,便問:“這個發動機外麵是上了一層漆嗎?”


    “對呀,我還特意看了一下說明說,叫什麽防鏽瓷漆,說白了,就是一個既美觀有有保護作用的塗層。”文瑾還在電腦上忙碌著。


    “哦,挺酷啊,看著就帶勁!”


    義廷說著,認真研究起發動機的各個部分,嘴裏自語著:“這裏應該就是裝進氣管的地方,這一組是燃油排放管,這個是燃油噴嘴,前麵是接螺旋槳的地方……”


    這是,他看到了不遠處的螺旋槳,興奮地對文瑾說:“老大,把發動機安裝到飛機裏之前,咱們是不是先把螺旋槳、發動機和操縱杆都連上,先試一下機呀?否則安裝好之後,發現問題再釓開可就費老勁了!”


    “嗯,你跟我想到一塊兒去了,這樣可以更好地觀察一下發動機的速度和溫度變化,燃料壓力,還有氣流強度。最近一個月我們的工作重點就是各部分調試。”文瑾低頭看著電腦屏幕說。


    義廷像走迷宮般,從眼前大大小小的木箱子、紙箱子上跨越,繞行,來到文瑾身旁,看她仍是一臉專注,便問:“還在給霍夫曼教授寫郵件?”


    霍夫曼教授是學校的工程學老師盧克在英國帝國理工讀書時的導師,他是一位世界知名的私人飛機的製造專家,也是一個大忙人。


    每次,義廷和文瑾繪製的飛機圖紙,都會找盧克開會反複商量論證。


    起初,盧克不好意思麻煩霍夫曼教授,隻會將爭議比較大的圖發給他請求指導,他對於兩個高中生的創新嚐試卻表現出極大的興趣,多次給予無私支持,到後來,文瑾就和他直接通郵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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